李止搞不明白,老头子为何这个时候,召他回屏,他极其不喜欢呆在这里。特别是看见老大老二一副和善亲热样子,忍不住直发恶心。
他母亲原是如意楼的艺妓,仰慕李慕白的才气,以身相许,这才有了他。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一直未能过门,抑郁成疾,早早离世。
虽然贵为三公子,地位却连个下人都不如,母亲活着时候,住在柴火房内,遍尝人间冷暖。及母亲去世,他才搬进府中,有了自己的住处。
然而噩梦才刚开始,上头的两位哥哥,背地里,使着法子整治他,在李慕白面前,却又表现兄弟情深。那时日子阴沉没有出路,每晚抱着瘦小的身躯,舔舐心里的伤口。
李慕白在他六岁时候,便将他送到江南李氏,一去十余年。
李止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手中尽皆奉着华丽的绫罗绸缎,若五彩云霞。这全都极品货色,给天子的礼物。
“阿河竟然做了天子!真让人想不到!”
李止做梦也没想到,姬星河是哀王幼子,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上,可偏偏事实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若说内中没有发生点什么,打死他也不信。
“没想到阿河还有如此手段!当年可真没看出来!”
李止久离都城,远离朝堂,自然不知姬星河的处境。今日进宫,一则见见幼时的玩伴,当今天子姬星河。二则见见王后,也是她的姐姐。昔年帮衬母子二人不少,他一直铭记在心。
“不知姐姐有无变化!做了王后,气质应当大变吧!”
李止马背之上飞走思绪,对沿街风物,视若不见,径直往正屏门策马。
“此番回来,也算不坏!不过,可惜可惜!”
李止脸上一抹难受之色,直摇头,叹道:
“豆蔻之年,咋就娃都有了呢!”
自那日从沧澜古镇回来,那个人影便如影随形,没有一刻不在心里飘荡,让他行也不是,卧也不是,到最后脸浮一抹厉色,发狠自语道:
“结婚了,我也要抢过来!”
可又想见那个飘渺脱尘,如仙下凡的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感觉在他面前,自己粪土都算不上,看着铜镜之中玉树临风的形貌,愈发觉得俗气,心中抑郁,愤然道:
“世上怎有如此不染凡尘之人!贼老天,何欺人耶!”
故而今日,李止特意在穿衣上面下了一道功夫,化繁为简,只穿一件纯白直袍,不着一饰,青丝不束,唯系一丝。
如此穿着,加上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满足了北屏城无数少女的心梦:期待有一天,命中注定的王子,骑着白马,踏着达达的马蹄声而来。
如今,白马王子来了。
通往正屏门的大街,少女掩面,一路追行,更有甚者,抛花塞果,只为得一眼青睐。若此罢了,更有那妇人大妈之流,纷纷驻足,朝他说着不羞不骚的情话。
李止面无表情,将这一切未放在眼中。自从见了她,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胭脂俗粉了。
“少爷,你看,那人!”
正在李止神游天外之时,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将他从高高的天外拉回来,急急循着声音看去,便见伊人在彼。
李止翻身下马,艰难破开诸多咸猪手,挤了过去,道一声:
“你也在这儿!”
秋月抿嘴一笑,李止觉得这天,都静止了。下一秒,便觉千钧之力砸在自己心上,顺着她的手挽着的胳膊看去,便见一人:
头戴进贤三梁冠,身着绛朝服,腰佩山玄玉,紫绶为带。仰视云根,秀拔天骨,清臞玉立。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正是宗珏。
李止见他如此华贵,自惭形秽,抱拳一拜,便欲退走。
“容若!”
李止转身,便听一声轻喝,容若是他的表字,都城罕有人知,纳闷之际,回头便见宗珏对他微笑,似曾相识。
“容若,我是正玉啊,真认不出来了?”
“正玉?你是正玉!就是那个往我泥巴里尿尿的宗正玉!”
李止有点难以置信,当年那个黑瘦黑瘦的小个子,竟长成这样。宗珏听他这么说,有点挂不住面儿,特别是秋月那种眼神,分明在说“你竟然是这样的少爷”,咳嗽一声道:
“容若阿,那是阿河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真的!”
李止一甩袖子,扑过来,深深抱了数息,才满意的松开,再看他,便觉触手可及,那种自惭形秽之感,消失无形。
“容若,你这是要进宫吗?”
“是阿!回来了,总得看看阿河吧!没想到他竟然做了天子!真没想到!”
李止兴冲冲的拉着他,往正屏门里奔去,还未亮出镇国公专属通行令牌,便见门吏,连同一干小黄门,扑通跪地,吓了他一跳,而后便听:
“君爷万安!”
“君爷?”
李止纳闷之中,便见宗珏伸手道:
“都起来吧!”
“谢君爷!”
宗珏给了秋月一个眼神,秋月乖巧的从斜挎的布兜里,掏出些银子,打赏诸人,自然又得到一声声“谢君爷恩赏”之语。
李止纳闷之余,一路追问下,才知道,宗珏三日前才被赐君爵,食邑封地云中郡。
“食邑云中郡?云中郡不是已归外族匈奴了!阿河也忒不厚道了!”
李止以为自己听错了。虽才回都城不足数日,但朝廷发生之事,他还是明白于心,加上镇国公府的缘由,得到消息自然与大周平民不同。
宗珏笑笑道:
“容若,不关阿河的事儿!”
“怎么不关他事?正玉,等会儿你别说话,我替你找回场子,阿河那小子,小时候最怕我了!当天子怎么了,亏待兄弟,我就敢把他拉下来!”
“容若,禁宫之内,说话谨慎!”
宗珏拉了拉他的衣角,他这没天没地的性子,十几年过去,一点都没变。
“怕甚!当着阿河的面儿,我也敢说!”
李止摆摆手,一副放心的神情。
“容若,你要敢说什么?”
李止抬头,便见一个巍峨而立的锦袍男子,站在殿阶之上,威而不怒,自城一股气势。
李止脸上一顿,心惊之余,笑着上阶道:
“敢说,正玉说是你往我的泥巴里尿尿的!”
姬星河面色一滞,看着羞愧难当的宗珏,恍然大悟道:
“你的泥巴也被尿尿了?我的也是,我还一直以为是你干的!”
说罢,和李止四目盯着宗珏。宗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秋月见他如此窘迫模样,上前一步道:
“天赐乾阳,以润坤土,合于道,乃是大吉之势!陛下当赏!”
姬星河看着秋月,眼睛一亮,立马应道:
“该赏!推荐票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