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华宫,位于紫荆城内廷西路昌盛门西侧,自大周迁都北屏以来,便一直是正宫王后的居所。掖华二字,有着金屋藏娇之意。
到了姬星河这一代,自与李慕白之女李清婉成婚,李清婉荣升王后之位,只在掖华宫住了一年,便改居延梓宫。
延梓宫与掖华宫相去不远,自掖华宫广场北侧随墙小门,进入掖华花园,不作停留,径直穿过,望北而折,多行一盏茶工夫便到。
李止离开正阳宫,急切之际,未曾问清楚,兴致冲冲到了掖华宫,却没有见着李清婉,急急一问,费了百般功夫,才从一个小黄门口中得知,原来李清婉早就搬居延梓宫。
李止顾不上掖华花园的玲珑之景,他只想快点见到阔别十数年的姐姐,肚子里有一大堆心里话,要对踏说。
延梓宫小巧别致,没有掖华宫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反而更像江南的流园别院,多了一些地气。
宫前并无宽敞的广场,而是落了一片荷花池,左右勾连,若那银河星海,一座座恰到好处的白玉石拱桥,将独立的荷花池连接一起。
透过延梓宫的白窗纱,这片荷花,一览无余。每到荷花盛开之际,这里便是紫荆城,最美的风景。
李止越过荷花池,步上青石台阶,透过大开的檀木宫门,最先入眼的,是两座高脚青铜灯,孤独的分立在一角,宽敞的室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排排本色书架,码满了书籍画册,一座剑架立在书架前,没有陈列名器,只横架着一把木剑,甚是奇怪!
正中央,一座大案,光秃秃的两个树桩支撑着。大案更像是巨木一劈为三,取其中截而为之。案无雕花走纹,尽显本色,案体腐朽处,已长出青藓。
大案上放有一副玄色古筝,古筝前斜趴着一红衣女子,大红裙裾撒开在大理石地上,就像一滴血,在水中晕开。头发无束,随意散开,将面遮住。
“姐姐?”
李止看着简约有点凄凉的大殿,心里莫名的难受,特别是看着那个熟悉却又那么懒散的背影,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
案上那女子听有人唤,用纤细的手拨开头发,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近似呓语:
“阿止?是你吗?”
“姐姐!是我,阿止回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阿河欺负你了?”
苍白的脸,看不到一丝血色,没有色彩的眼神,空洞无比,看清李止面容,眼中浮现的神采一闪而过。李清婉借着大案,起了身子,盯着他良久,才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你怎么回来了?”
李止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曾经的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心中有太多的话,看着她这般模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止,你走!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李清婉突然跟发疯了一般,跑过来,将李止使劲儿的往外推,见他不动,又用双手猛烈的锤击。最后瘫坐在地上,盯着荷花池,兀自呢喃,听不分明。
李止泪流满脸,将她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哭着问道: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阿河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李清婉哭了出来,先是无声低泣,后是号啕大哭,将头埋在李止的胸前,尽情宣泄,足足一盏茶的工夫。
“阿止,你走吧!”
哭了一场,李清婉苍白的脸上稍显红晕,一双眸子也有了光采。李止那能依她,反而将她摁坐在椅子上,半跪着,握住她的手问道:
“姐姐!我不走!你这样我很不放心!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清婉盯着荷花池,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指了指架上的木剑,哽咽不能语。
李止将木剑取来,木剑之上,斑点痕痕,原是李清婉的泪滴到上面,久而形成。
“阿止,你知道么,阿爹已经疯了!”
李清婉咬牙切齿说道。李止吃惊不已,不知她为何这么说。李清婉见他不信,轻笑一声道:
“人家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最无情的却是欲望!阿止,你知道吗,你的亲外甥,被我们的好大哥,活生生淹死在荷花池里,阿爹,阿爹当时就在站在那里,就在那里冷漠的看着!!”
李清婉跳起来,指着荷花池一角,面若厉鬼,狰狞扭曲,而后哈哈一声长笑,罢了又是一阵温柔的呢喃之语。
李止呆住了,脑袋一片空白,犹如木桩一样,钉在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头子怎么会狠下那个心。
气氛沉默,只有风扫荷叶,浮动一片。
“阿止,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李清婉又跟死了一般,斜靠着宫门,看向远方,轻轻说道。
“我不走!阿河呢?当时阿河在哪里?”
李止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不相信姬星河会轻易放过此事,更不相信老头子会如此冷酷。
“姬星河?他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会替我娘俩出头!再说了,跟他又没关系!”
李清婉听他提起姬星河,满脸鄙夷之色,嘲讽般说道。李止听她此言,更是如坠云雾不明所以,那可是他的儿子呀,怎么会没关系!
“姐姐,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止又一次问道。李清婉摇头,指着宫外,轻声道:
“阿止,哪来哪回,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这里,要起风了!”
说罢,伏坐在案边,一只手弹拨的筝弦,《凤求凰》的旋律,断断续续,零散而又残缺。
李止伫立良久,又唤了几句姐姐,李清婉皆是不应,兀自弹筝。李止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离开。
“姬星河!”
李止一握拳头,急急往正阳宫赶去,他要讨个说法。
结发之妻弃于宫,经年不闻不问,若不是亲眼所见,李止简直不敢相信,姐姐的日子是这样的。在他看来,李清婉变成如此模样,姬星河绝对脱不了干系。
“姐姐,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李止暗自下决心!从小李清婉庇护他娘俩,现在,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