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王阿婆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打头的是一个头发光亮的精瘦汉子,人称张老仙,年纪有五十多岁,满脸怒火,一张薄唇小嘴,正喋喋不休的吼叫着什么。
张老仙是这个村独一无二的富农,房屋是最大的,足有四开间,全都是山石筑就,村里的茅草屋,除了下雨天漏水可以与之一比,其他方面无人能及。
小妾是最多的,足有七八人,生养了一堆儿女,相比村中绝大多数的寡条子,张老仙简直达到人生巅峰。
当然,张老仙的地也是最广的,挨着山,地本来不多,村里可以耕种的山地,十之七八在他的名下,村里绝大部分人,都是他的佃农。
张老仙过的跟神仙似的,每天提个鸟笼,叼个烟袋,从村东晃悠到村西,高兴了就调戏调戏村里未嫁人的闺女,又从村南逛到村北,戏耍独居的寡妇,乐此不疲。每天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土天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可最近张老仙抑郁了,鸟不逗了,烟不抽了,每天搬个凳子只坐在门前长吁短叹。究其根由,还是山头林立,强匪如云,自己这个土天子,马上就要岌岌可危。
村里连给他当佃农都没有资格的贱农,跑出去纳了投名状做了山匪,回来之后竟然坐到自己头上!
这是绝不能容忍的。
张老仙左右寻思,如此这般下去,绝不是个办法,效法者越来越多,再不压上一压,都不还得反天。
自打“有仇必报”寨的名号传了出来,张老仙暗无天日的人生,终于射进来一束强光,立马备至大礼纳了投名状,做了裘万山手下一个农匪头子,说白了,就是替他管理村庄,收缴人头税的。
张老仙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终于踏实下来。扬眉吐气回村的第一天,带着裘万山的指令,领着五十来人,先把欺压自己的人砍了一遍。
反抗者皆身死,余者咸服。这个村重新回到张老仙手中,又过了起了快似神仙的日子。
为了加深关系,把仅有的两个儿子,安排到裘万山手下当差。两个儿子也算争气,没一个月,便混上了六大金刚中的两个位子,阿大和阿三。
这让张老仙底气更加十足,打出“有仇必报”的旗号,把附近的两三个村子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件事,需要张老仙亲自过问。比如王阿婆家的闺女,这一个月来,让他操碎了心。
裘万山要娶春花,两次明媒正娶,皆被她拒绝。作为本家,张老仙原不想做的太绝,可这个小侄女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这还罢了,竟然公然宣叫他是裘万山的一条狗!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瞎说大实话。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一大早便让两个儿子,不顾血缘之份,强行将春花绑走。
舒坦!
春花绑走之后,张老仙松了一大口气。这一个月来,天天为此事发愁,如今解脱了。
可还没高兴半天,春花携着老母王阿婆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看上去像是官家之人。
张老仙隐约之中浮起一丝不妙之感,急忙派人知会裘万山的同时,招呼村里一干鞍前马后之人,将王阿婆家围了起来。
春花将老母挡在身后,独自面对这个磨牙吮血的二叔。宗珏一行,则在漏风的屋里,看着屋外发生的一切。
“贤侄女,不是二叔说你,那裘大王,要相貌有相貌,要力气有力气,要吃穿有吃穿,你为何死脑筋,抱着这破屋不放!早都跟你讲明白了,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
张老仙面对油盐不进得春花,一改凶狠之色,讲起道理起来。春花冷哼一声,指着像老仙的鼻子骂道:
“老狗,你咋不把自家闺女嫁他,非要拿别人家闺女,献给恶事做遍丧尽天良的恶匪!你这算盘打的可真精!今儿我跟你讲清楚,让我嫁给他,死了这条心吧!我张春花就是死,也绝不踏进碗子山一步!”
张老仙脸不红耳不热,依旧笑眯眯模样,看着茅草屋那几人,心里透亮透亮,寻思着:
“你个小丫头片子打什么主意,我还能不知么?不就是仗着屋里那几个官家之人撑腰!这都啥年代了,官家要是管用,这天会变成这样么?简直不要太年轻!
若不是碗子山离得远,大王发兵需要时间,我才懒得跟你聒噪!等大王到了之后,莫说你愿不愿意,就是那个官家女子,也要一并被抓走享用!
哎呀,真是可惜!那官家女子长这么水灵,真便宜了裘万山那憨货!不过到时候可以求上一求,玩腻味了赏给自己当小妾!”
张老仙想到此处,嘴角流涎,垂下三尺,淫荡之色尽浮老脸之上。张春花见他如此,唾骂一句“下作”,继而高喝道:
“大伙莫跟这老狗作恶!那裘万山恶名累累,三死政策,惨无人道,迟早遭受天遣!
大伙请看,我身后这几人,便是天朝派下来的天官,来云中这个地方,替天行道,诛杀恶匪!
为了让未来有地可耕,有房可住,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大伙万勿犹豫,跟我一起,反抗!反抗!”
张春花歇斯底里,围观众人面无表情,继而回之哄然大笑。张老仙看傻子一般,一脸难以置信,哈哈一阵长笑,上气不接下气道:
“贤侄女,你脑子怕不是烧坏了,乱发什么魔怔!”
屋里的宗珏双目连连,这发自心底的呐喊,让他产生了共鸣。
就在这时,一匹快速马蹄,疾速而近,不顾密密麻麻的人墙,撞开一个口子,朝着屋里宗珏喊道:
“公子速走!有仇必报的裘万山,已经带人冲杀过来,火凤凰阻在半道,人少恐不能敌,让我先来通报!”
说完,不顾宗珏问话,拍马回转!
张老仙听言,心里一慌,来不及计较其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尖着嗓子高呼道:
“大伙给我围住,千万别让他跑了!若跑了一人,大家都得死!”
“死”字音拉的很高,生怕众人听不到。
“保护君爷,往村后山道里撤!”
孔子惊三尖两刃枪一横,摈退持着农具要围上的农民!六七个亲兵,阔刀出鞘,呈一个圆形,将宗珏三人护在中心,移步出了茅草屋。
张老仙见一步一步往后退的人群,心里着急无比,见孔子惊的长枪横在前面,甚是威猛,心思一动,暗里猛的一推,在枪前的一人,直愣愣扑上去,孔子惊收枪不及,透胸而过。
“官家杀人了,大伙上啊!”
张老仙扯了一嗓子,众人见流血,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眼睛一红,吆喝喧天,不要命的扑了上去。
“不要伤人!”
宗珏下达了指令。众人只得用拳脚将近身的农民掀到一边,边抗边走。围上的众人见状,愈发无所顾忌。
正在宗珏寸步难行之时,一声鞭响,继而霹雳啪啦一阵抽,围着的众人惨叫着躲到一边,立时分开一条通道。
火凤凰骑着一匹枣红马,那着一把长鞭,朝着宗珏喊道:
“公子,妇人之仁,怎能当大事!跟我走!”
火凤凰一甩长鞭,炸空彻响,麾下之人,牵来十来匹快马,让宗珏等人骑上,一拍马臀,跳蹄朝着火凤凰消失的地方奔去。
“女儿,你走,快走!!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王阿婆狠狠一推张春花,老泪纵横。
“娘!”
张春花大喊一声,便被马队带走。
张老仙如丧考妣,呆立在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