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
一大早,德云书苑里就忙了起来。
周九良一脸严肃的坐在铜镜前,一边听着栾云平端着一本书,给他讲婚礼上的注意事项。
周九良听的已经烦了。他转过身,留着栾云平一个人跟个大傻子似的读着。
张云雷尴尬的扶了扶额头,他走上前,拍了拍栾云平的肩膀:“哥你别读了,周九良知道。”
“他知道什么?一天天的除了三弦就是中药,脑子里连句话都装不进去。”栾云平撇了撇镜子里板着脸的周九良,气不打一处来:“行了!今天你是大婚!又不是奔你爹的丧!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姑娘跟了你要受多大的委屈呢!”
“呵,要真是奔丧,我就笑出来了。”周九良没有再多说话了,毕竟人家是总队长,要是气病了或者气哭了就不好办了。
栾云平深吸一口气,死死攥着书,控制着自己不去一本子揍死这个听不到重点的死玩意!
张云雷尴尬的看了看周九良,又看了看栾云平,最后叹了一口气,把栾云平拉出去喝茶了。
尹府。
“小姐,祝贺您,今天,和这周家的大少爷喜结联姻!”一个侍女一边梳理着尹雨时的头发,一边笑着说道。
“嗯。”尹雨时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分喜悦,从眉梢流露到嘴角。
“想起那个什么孟鹤堂,我就生气,他也配跟咱们小姐争周少爷?”侍女得意洋洋的扬起脑袋,笑了起来。
“住嘴。”尹雨时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她训斥着那人,道,“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不能随便在背后议论别人吗!”
“是。”侍女被尹雨时突如其来的气愤弄得怔了怔,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尹雨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她说:“今后,我嫁进了周家,跟着我的每一个人,不准说书苑里任何人的闲话,不管他是谁,不管是不是当着别人的面,都不准说!尤其是孟鹤堂!”
“是。”身后的侍女回应着。
尹雨时理了理衣服,说:“继续吧。”
片刻后,尹雨时盖着盖头,提着裙衣,坐在了轿子上。
周九良看着那盖上盖头的人影,象征性的随手服了她一把。
没人看出异样,甚至连尹家老爷都以为周九良是转了心意了。
大街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基本上每家每户都站在门前,一看到尹雨时的轿子走过来,就点燃门口挂着的鞭炮。他们所到之处,就会有铜锣腰鼓的响声,混着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传的很远很远。
很快,轿子就停在了书苑门前。
周九良下了马,走到了轿子前,一只手递到了尹雨时面前。
尹雨时愣了愣,随后扶住那手,稳稳地下了轿子。
孟鹤堂躲在张云雷后面,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张云雷的衣服。杨九郎在不远处看着,心里有点发酸,但是想着这孟鹤堂也是可怜,就什么话都没说。
张云雷感觉到孟鹤堂的手在略微发抖。他别过脸,对孟鹤堂轻声说:“放松点,我还在呢。”
孟鹤堂点了点头,从身后站了出来。他微微笑着,忍去脸上的苦涩。
周九良看似不经意的往这边一撇,实际上捕获了孟鹤堂眼底所有的难过。
他转回身,背对着孟鹤堂。
家里的事回家再说。起码在外面,要做的体面些。
尹雨时和周九良并肩进了门,书苑外嘈杂的的声音渐渐散去。
周九良看了看周围,趁着别人不注意,往尹雨时手里塞了块糖。
尹雨时愣了愣,低下头,把糖塞到嘴里。
周九良看了看她,牵住她的手,往院内走去。
由于这回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周九良的乐安堂实属小地方,而孟鹤堂的素竹园又太过于宁静,最后才决定,就在乐安堂,七堂和桃花阁这三片地方办了礼。
书苑其实特别大,而这条去往乐安堂的路,也是格外漫长。孟鹤堂心里实在是难受,一个人偷偷先抄近道回了素竹园。杨九郎被几个官宦拉去闲聊,也是推脱不开,只留下张云雷一个人站在路旁,看着两个人缓缓向前走。
张云雷望着那两人,心里也是感叹万分。
就在这时,一个冒冒失失的人,不小心撞在了张云雷的身上。张云雷的身子向后一倾,然后被一双细嫩的手扶住了。
“先生!小人有错!”那个冒冒失失的人连忙跪下,头沉在地上。
“没事,没摔倒,起来吧。”张云雷的手扶着那人的胳膊,带着他站了起来。
“谢谢松莲姑娘了。”张云雷转过身,对扶着他的松莲微微一笑。松莲点头回应,说:“张公子没事就好。”
那人的头终于微微抬起,或许是脖颈低的生疼,还是被姑娘的声音吸引,总之终于让人看见了容貌。
一双乌黑的眼睛水灵灵的,挺直的鼻梁下一张红润的嘴,两边的脸颊上是淡淡的一层红色,舌尖还时不时舔一舔微微发干的嘴唇。
“你叫什么名字啊?”张云雷笑着,问道。
“我叫晓六,家住清水河旁。”晓六说着,也牵强的笑了笑。
“住在清水河旁啊。那你跟松莲姑娘住的倒是近。”张云雷看着他们俩,说,“你们先聊着,我去忙点事。”说完,张云雷就向周九良的方向走了。
松莲和晓六对视一笑,眼里生出淡淡的爱意。
周九良和尹雨时终于走到了乐安堂。此时,已经卯时了。
是时候该拜堂了。
周九良依旧是面无表情。他平时无论见谁都是这幅样子,所有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尹雨时低着头,似乎是被沉重的凤冠压得有点难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夫妻对...”
还没等这一句话说完,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雷!
下一刻,乐安堂门口,走进来一个少年。他微笑着,两只袖子随风摆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这里,就连尹雨时都往那边看了一眼。
当那少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时,他的笑容僵住了,然后愣了愣,问了一句:“我来的不是时候?”
少年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看似他父亲的人。那人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然后说:“秦霄贤!我不是不让你乱跑的吗!”然后那人对着一头雾水的人们赔罪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各位,孩子有点傻,望各位见谅!”说完,他就拉着秦霄贤,走进了人群。
周九良的嘴角轻扯着笑了笑。
老秦,这个傻孩子,终于回来了。
“三拜夫妻对拜!”
这礼,算成了。
只是当周九良再次抬头向远处张望的时候,他一直没有看见孟鹤堂。
晚上。
忙碌了一天,尹雨时乖巧的坐在洞房的床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子生疼,但是她依旧坚持着。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周九良走进来,关上门,拿起秤杆,挑开了红盖头。
尹雨时娇小的模样被展现在眼前:杏仁一般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尖翘的鼻梁下,是一张水润润的嘴巴,一笑起来可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两个丰满的苹果肌上,是浅浅的红晕;眉宇是淡淡的,像是没有忧愁的孩子一般。
真的,太像孟鹤堂了。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九良在订婚宴那天撇到了尹雨时在屏风后面的模样,所以他娶她,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尹雨时抬起头,对上周九良的眼睛,说:“周先生。”
“以后叫九良吧。”周九良给她取下盖头,又细心的摘下凤冠,放在一边,说,“天不早了,赶紧休息。以后我会待你好的。”
尹雨时点了点头,接受了周九良的怜悯。
她知道,周九良没有放下孟鹤堂,他只是被迫娶了她,他的心,绝对不是她的。
最后的这点好,也只是怜悯啊。
屋外,下起了大雨。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已经拖了很久,本该柔软的雨丝也换成了瓢泼大雨。
孟鹤堂一个人茫然的在街上走着,身上的衣服被打透,眼前的景象被雨水弄得模糊不清。
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回去。
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素竹园。
他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利落,被雨一打,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孟鹤堂脚下一滑,倒在地上,彻底昏了过去。
身后,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打着伞,把他抱了起来,走向了一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