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十一月,天气冷,王根又是身体不适在家中休养,王立来看他,闲聊起来。
王根向王立笑道:“唉,我倒是羡慕你,闲人一个,想做什么做什么。大司马什么的,不好干,就像你我这样的人物,任个闲职,坐着爵位,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多好,嗐!”
“嘿,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就是个懒!”王立笑道
“我吧,就这样,心大嘛,操什么心啊,太累,我都想好了,给皇上递个奏疏,乞骸骨了。”王根拍着大腿笑道:“不管怎么说,老夫在任上把继嗣的问题落实了,也算是大功一件吧!你看看,好在让皇上选的定陶王,这才几个月,中山王可病薨了,要是当时选了他,那接下来,是选定陶王刘欣还是选中山王那个三岁的遗子,又得一通忙活!”
“你明智!”王立笑着啐他。
“我是真明智!你这话音听起来可是有点不真诚啊!”王根点着王立笑道。
“是真明智!”王立笑道。
“诶,老兄,你说接下来这大司马之位,皇上会给谁?”
“我管呐!没我的事!”
“嗐,给你说了,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瞧你。”
“那你说,会给谁?”
“要我说,应是在淳于长和王莽中选一个吧,不过我还是希望选王莽,淳于长那孩子,不老实,先前对咱,多毕恭毕敬啊,现在发达了,礼数就散了,老夫生病他才来看过几回,那样子,嚯,像是我请他来的!要不是自家孩子,老夫都想参他一本!还是莽儿好。”
“你不稀罕淳于长送你的东西了?”
“老夫这把年纪了,什么没有啊,还是心重要。何况莽儿好歹姓王呢!”
“反正我都不喜欢,随便吧。”
正说着,家仆过来禀报,说王莽来了。王根便高兴着让快快请进。
“叔父好。”王莽进了屋,向二人恭敬行礼道。
“刚说着你呢就来了。”王根向他笑道,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王立便起身告辞回了府,王莽送他出门后回来要给王根剥桔子吃,王根笑道:“下人的活你就别干了,大夫也不让我多吃,躺了大半天,你陪我散散步,等会儿该吃饭了。”
王莽遂将王根扶起来,婢女过来给王根换着衣服,王根随口问道:“淳于长有时间没来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在府上宴请宾客给他们安排官职呢。”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把王莽自己也吓到了,心猛烈地冲撞自己,咚,咚,咚,整个身子都要被撞得摇晃起来。
“这犊子!还盼着老夫死了不成!老夫就是死了也轮不上他当大司马!我说他平日不怎么来了,就是来了也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目无尊长!我说今年他府上热闹,感情热闹来咒我死的!呸!”
“叔父您别生气。”
“怎么不气!早看他不顺眼了!好歹我与你立叔父还都活着呢!咱王家上上下下沾亲带故的谁不承恩宠?就他会走动?就他升得快?就他会奉承皇上?招摇得也太过了吧!太后也早烦他了!天天怂恿着皇上玩这玩那也不怕误了正事!平日看他是晚辈,姑息了他,只当没见,他还真当我们都瞎啊!你说!你还知道他有什么事是老夫不清楚的!”
“这……他娶了许贵人的姊姊龙頟思侯的遗孀许孊做小妾,通过她从许贵人那里收了许多贿赂……”
“啊?还有这种事?太后眼皮子底下,太后不知道?”
“确有此事,一次他曾醉言他身上的龙凤纹透包金雕玉佩是许贵人赠他的,我在宫中偶尔也听到中黄门闲言碎语地说这些事。”
“那你怎么不早说!”王根气道:“走走走!别瞎转了!这就进宫去禀告太后,你可别再替淳于长瞒着了,有什么说什么,把他干的那些好事都说了让太后知道!”王根换了衣服拉着王莽直奔长信宫。
王政君这些年对淳于长种种骄奢纵乐的行为看在眼里,也早就够够的了,王莽又向来不是薄唇轻言之人,听到王莽与王根一条条数着淳于长大逆不道的罪状,王政君气得一阵脸白,一阵脸红,一阵脸绿。
“……对着我的母亲上车,极不礼貌。”
“是!他也对着我夫人上车,就大屁股冲着我们!还有他和废后那事!”
“啊?”王政君眉头紧皱发出一声惊叹。
“他私下与长定许贵人沟通,不知为何事,收了许多长定许贵人的财物。”
“受贿行贿都做到这后宫来了!还长定许贵人!儿至如此!老身这几年真是心软放纵了他!已是无法无天了!快禀告皇上去!这前朝后宫他是想一人全给作乱了吗!”
三个人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来了未央宫,刘骜听得一头雾水——这淳于长不是母后您姊姊的儿子吗?不然朕也不会待他这么好啊……条条罪状,刘骜是越听脸色越差,待听到收受长定贵人许姱的贿赂时登时异常生气——许姱虽说是被废了,好歹曾经是皇后啊,她的贿赂你淳于长也敢收?你缺钱吗你?!立刻传来御史大夫查证事实。
几天后一切查实,刘骜气得上了火,但念及淳于长有立赵皇后之功,从轻发落,只免了他的官职,因有司奏请令淳于长回封地,刘骜索性将他遣就国。其余的刘骜暂且按下怒火,不欲再做牵连。
“放弟,你说说,朕身边到底有几个可信之人?远之则怨,近之则骄!朕真是……”刘骜向张放诉苦,几句说罢已是如鲠在喉,说不下去了。
“唉,皇上,您也不要太伤心,终归他一人如此而已。”张放安慰道。
“一人?多少人呢!真牵扯起来,满长安里有几个干净的!还有那个许姱!朕待她不薄啊!你是知道的。”
“是,臣知道。”张放也不禁垂头叹息。
“朕怕她在昭台宫太寂寞,詹事也怠慢她,才废了一年就把她迁回了长定宫,现在又把她的亲眷也都迁回了长安,准许她们进宫探望,朕待她不薄啊!”
见刘骜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张放安慰道:“皇上,别总把心思放到这件事上,想想好事,犍为郡于水滨得十六枚古磬那事,举朝皆言是皇上治世仁厚所得譱祥啊!”
“嗯。”刘骜顺着他的话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深吸口气,道:“刘向说‘导之以礼乐,二民和睦。’要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之声,盛揖攘之容,以风化天下。放弟以为如何?”说罢,刘骜又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遏制呼之欲出的悲伤。
“好啊!当然好!皇上先令校理群书,再立辟雍,这是开圣教大化之世啊!”
“嗯嗯。”刘骜点头道好。
正说着,中黄门过来禀告说红阳侯王立求见。
“诺。”
“放弟,咱俩一块去吧,你陪着朕,就先在后面坐一会儿,等见完了他,咱俩摸盘棋。”
“好。”
待到了宣室殿,张放在后阁坐着,一盏茶尚未喝完,便见刘骜怒发冲冠地甩帘子进来,小玉珠撞得叮当乱响。
“怎么回事?”张放急切地问道,他还从未见过刘骜气成如此,竟连自己的仪态也不顾了。
“你知道王立来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
“来替淳于长求情!”
“啊?他俩不是一向不和吗?”
“对啊!”刘骜怒目圆睁:“所以这里面肯定有奸诈!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也不是太大的过失,希望不要改变原本的安排,让他留在长安’。”刘骜学着王立的样子,学完便啐了一口:“啊呸!不是太大的过失!那什么才算是太大的过失!朕已经从轻发落了!还要怎样!来人!宣御史大夫、廷尉!”刘骜大吼道,又向张放言:“朕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