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踏着高傲的步子跳过来,傅太后从弟傅晏之女傅蓓被封为皇后,封后盛典庄严而隆重,傅太后盯着汉宫笑,看那莺歌燕舞旋在柳间飞——这巍峨汉宫,你王太妪凭什么依了点运气就一直霸在手里?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太子、皇上、大司马……很快,我就会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
傅晏忙完几日,专携了重礼上傅太后处拜望:“孔乡侯晏,拜见太后。”
“一家人,哪来这么多虚礼!快坐下歇歇,这几日忙坏了吧!”傅太后满面初夏明艳亲切的光景,招呼下人看茶。
往来寒暄几句,言及傅蓓,傅太后像是说到了心肝一般,柳眉带笑,凤眼盈喜,道:“皇后那是我看着长大的,论贤良淑德、端庄秀丽、诗礼女德,哪有可比的!可见生便是母仪天下之命。只盼早日诞下皇嗣,接续龙脉呢。”
“是,是。”傅晏笑得合不笼嘴:“到底还是要母以子贵嘛!”
“唉,说是这么说,只是我偏沾不上这句话。”傅太后说时,神情忽地惨然下来,转眼看向别处。
傅晏连忙赔笑道:“太后这是哪里话!不过迟早的事儿。”
当然是迟早的事,太后不过就是说给他听听,遂又笑了一下,轻抚着自己绣了金丝的红地锦衣,滑溜溜的,道:“算了,不提了。皇上年少,您也多尽尽心,若是有达材能士可一定要多多举荐,贤良在旁,方能退避群小啊。”
“太后所言极是,微臣必当尽心竭力。”
“诶,不知新任了京兆尹的朱博,从弟可有所了解?”
“有一点,此人很有才干。”
“嗯。”傅太后含笑点头,道:“我近来也常听人提起,听说先帝时便有名望,治功极佳,如今才任光禄大夫月余,便因才德出众,出任京兆尹,这样务实干练的直臣才真正是能治国安民的良才啊。”
“正是,正是。”傅晏会意,频频点头。
太后又与他提了几个人,时近午膳,留他一并享用后,又回赠了他些珍宝奇玩方送他离去,送至中庭,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半天话,劝他常来国邸探望,说到寡居而无子,每十日才能面圣一次,又好生落了两回泪,才放他回府。
回了府,傅晏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量太后之言,太后自幼聪慧过人,久居后宫更是练得深有谋略,非寻常人可及,今日太后所提之人,绝非闲谈偶至,定与傅氏兴盛有大干系,甚至与朝政都有关系,不敢怠慢,须好生交结一番。再者,太后意欲入宫居住、获称尊号之意再明显不过,少不得他这个当从弟的多想想办法,更何况女儿与皇上的婚事当年还是太后一手撮合的。
傅太后一早细细端详过这朝廷之中的诸多人事,匡衡、师丹这类实实在在的儒生,她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的,想建功立业,还得像孝元帝之前那样,外儒内法。更何况,这帮子儒生整天就琢磨着劫富济贫,哪个富贵人家是容易当上来的?别的不论,这傅氏可是全凭着她的努力,一点一点爬上来的,眼看让他们生生折了去?能依?
可惜,这成帝啊,偏挑了师丹做刘欣的老师,刘欣耳根子软,少不得受他们的影响,眼前朝廷这人事安排不就明显得很吗,她可得费费心了,把这群子人换一换,好在有个朱博也深得刘欣赏识,此人最似孝武帝时那般能臣,与师丹、孔光、何武、王莽多政见相左,尤其不会搞什么限田限奴的愚政,虽说当年是王凤一手提拔了他,他却不与王莽相善,若能拿他好好做个眼,收了这局棋最后一口公气,既能吃掉师丹王莽等辈解傅氏之危机,又能助刘欣创下一番功业,一举两得。
至于这尊号的事情,气归气,把握还是有的,她的孙子她了解,她可是他的亲奶奶,刘欣孝顺重情,能为几个大臣驳了她?她才不信。尊刘康为恭皇,就是第一步,她孙子不傻,不会自己当了皇帝还让自己的亲人屈居人下。何况这朝廷之中趋炎附势随大流的人还是多,自己的孙儿当了皇帝,自己的侄女又是皇后,到底是巴结的多,她王太妪王氏天下独尊的日子该到头了。
果然,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五月里,刘欣下诏:“《春秋》母以子贵,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同时又册封了一批外戚,以慰丁傅之意。
刘欣想把一切都做好,让天下人满意,这天下人之中,也包括了他的祖母、他的母亲、他的皇后、他的亲人们,他以为自己已经给了他们想要的,而他们也会支持他,支持他给黎民百姓想要的,支持他改革。白天渐渐步入黑夜,他幻想着未来,元元安居乐业,感念皇恩,百年之后,盛世之中,史官毕恭毕敬地写下他的名字,称赞他和他的亲人还有他的朝臣,他甜甜地笑了,在幽幽深夜里,慢慢地睡着了。
“郑声淫而乱乐,圣王所放,其罢乐府。”
刘欣说完,端坐在龙椅上,看百官齐声称颂“皇上圣明”,他面带笑意,中心欣慰。恰值年中,他便在未央宫摆了宴会,一来让丁傅两家团聚开心一下,二来犒赏诸位重臣,三来安抚王氏外戚,让大家能同心合德地把新政实行下去。
他很努力,希望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意义,哪怕只是办一场宴会。
可惜,事不遂愿,偏是这场宴会出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