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秋已至,群臣商议选定了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为刘欣的初陵,刘欣下旨建陵以节俭为宜,勿徙郡国人民,使得自安。
下朝后,刘欣陪董贤上沧池消夏日余暑,雪青色的半枝莲开了一片一片,对结对叶,在风中涟漪起伏。
“君上,臣想永远和君上在一起。可不可以恩准臣死后葬在义陵旁边?”
“朕希望你长命百岁。”
“君上长命百岁,臣也长命百岁,一起到华发满头,子孙满堂,然后君上乘龙登仙,臣在后面给您扶着华盖。”
“扶什么扶啊,跟朕坐一块。”刘欣噗嗤一笑。
“那君上准不准呢?”
“当然准。其实已经下旨了,就在义陵旁,建得比义陵还华贵呢。”
“那臣可受不起。”
“有什么受不起的,朕还想去你那边看你呢。”
“那也好。”
“看你傻笑。”
正说着,有黄门端了几盏玉杯过来,道:“启禀皇上,这是少府新奉的玉杯,为首这件,甚为极品,莹润透亮,状若白莲,镶金为底,华而高雅,罕见之玉配鬼斧神工,真孤品一件也。”
刘欣拿过这玉杯端详一番,向董贤笑道:“好看吗?”
“好看呀。”
他端起他的手,把玉杯放到他掌中:“赠与贤了。”
“啊,君上!臣受不起啊!”
“唯你受得起。”刘欣教董贤握住玉杯,笑道。
“君上,您赐臣的太多了……”
“因为你配。”
风起粼粼,吹过一阵残荷之香,吹浮他们鬓间额前的碎发,董贤丹唇轻启,似语未语。
“为什么,朕这么晚才发现你呀。”
两人都不说话了,相望之间,只有风的痕迹。
忽然,一个黄门郎前来禀告说夏贺良等人求见,刘欣眉头微皱,拉董贤上了宫辇,向宣室殿去。
董贤看着刘欣的侧脸,抬手轻轻地为刘欣拭去额头上的一丝薄汗,刘欣扭头向他笑道:“朕不热,你热吗?回去取几块冰块与你。”
“没事,不用取了。若是君上热就取几块。”
刘欣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董贤挨着的左手微微有些颤抖:“怎么了,又心悸吗?”
“一点点,不碍事。又被你发现了。”刘欣笑道。
董贤紧紧地把刘欣的手攥在手心里:“不然先让侍医看看,再见大臣吧。”
“让他们等着也不好。何况,也没事。别担心。”
“诺。”董贤低着头,嘟着嘴,小声道:“最近一提到夏贺良他们,您就会心悸。”
“嗯?是吗?”
“臣发现好几次了。”
“唉。”刘欣扣着董贤的手叹息道:“朕在想,朕是不是又做错了。改元更号过去一个月了,华北旱情不解,朕亦寝疾如故,竟毫无嘉应。”
“君上怎是错了呢?不过检验真伪而已,其道若伪,三难同会必也是无稽之谈,岂不是好事吗?”
“希望吧。”
“君上莫复多虑了,君上无误。”
“贤啊,朕有时候还会偷偷地想,天帝在干什么呢?是不是顾不上朕了。”
“怎么会呢!”
“唉,朕又征召了些方术士,恢复了过去曾废弃的七百多所诸神祠庙,并派遣了侍祠使者,朕想着,孝元帝时罢诸祠庙后,元帝曾梦见神灵谴责他,也许确实不该罢除这些祠庙,孝成帝驾崩后,太皇太后尊重孔光等人的建议,恢复南北郊祭祀,罢除了甘泉泰畤和汾阴后土祠,可是恢复南北郊祭祀并无嘉应,也许,还是应当恢复甘泉泰畤和汾阴后土祠,毕竟,那还是孝武帝定下来的,花费大就大吧,唉。”
“君上这么挚诚,神明一定能知道,就不要再忧心了。祭祀的事情与大臣们商议一下禀告太皇太后就好,不管怎么改,她都会答应的。”
“嗯。”
夏贺良等人也奇怪为何改元更号毫无嘉应,来来回回地找刘欣说各种可能性,上回是,上上回是,这回是,下回还是,他们提出的可能性越多,群臣的反对之声越烈。
直到八月的一天,李寻说:“丞相朱博,御史大夫赵玄临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钟鸣,殿中郎吏陛者皆闻,此《洪范》所谓鼓妖者,师法以为人君不聪,为众所惑,空名得进,则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其传曰岁月日之中,则正卿受之。时宜退丞相、御史以应天变。然虽不退,将自蒙其咎。”
夏贺良又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寻辅政。
刘欣终于大发雷霆,怒喝道:“实窥三公之位矣!”
“非也!”夏贺良狠叩头道:“臣自知有微词于丞相几近死矣,然言之,乃实如此也!”
“实如此也?更号三月,百弊如旧,尔等复欲妄变政事,非毁重臣,自取其位,反道惑众,实如此也!”
“陛下!臣所习之道明明昭昭,久无效应,乃臣所学不精,非道之过也!我等亦无窥三公位之心。请陛下明鉴!”
“拉下去!”
“陛下!”
“夏贺良李寻解光即日革职查办!”
“陛下——”
他再不理这呼声,紧紧握着拳头,瞪着夏贺良,看他被拖出去,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君上,歇会吧。”
他嗅到一阵兰香,是董贤俯身过来,轻声地说,那音声微颤,像一把石子惊了波心。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差极了,别过头,不让董贤看见。
“无事,贤,你先下去歇会儿吧。”
“君上……”
“你先下去。”
“君……”
“下去。”
“诺。”那声音好委屈。
终,夏贺良坐执左道,乱朝政,倾覆国家,污罔主上,不道,伏诛。李寻解光减死一等,徙敦煌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