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还不赶快给我回来？”原本想直接挂断电话的郑妍，思来想去还是猫着腰，悄悄地走到会议室大门口，蹑手蹑脚又费劲巴力地拉开会议室右侧的大门，到了过道，找了个没人靠窗的地方才接起对方一直打不停的电话，正如所料，电话那头的人气急败坏地对着郑妍怒吼着。
郑妍听着没有以往人怒亦怒的情绪，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一种大快人心的爽劲和一丢丢心虚的怯意。但此时此刻，听着背后大会议室内M公司领导话筒传出来却听不清的声音，望着窗外被太阳晒得火辣辣，无一活体走在上面的水泥地面，郑妍的感觉终归是爽远远大于怯！
非常平静地回道：“我在M公司开会…”
“你给我回来！开什么会？天都要塌了，你说你还在开会？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啊？我上周不是跟你说好了吗？”
“您上周说了什么？我跟您说好的什么？”
“周一来公司！总部内审小组已经到了！”
“您仔细想想，我有说我一定去吗？内审小组跟我有什么关系？该我准备的材料我都准备好了，递交给马昕了的！你请马昕提交给他们不就好了吗？”
“郑妍，我要开除你！”
“哎哟，您换一个行不行？这对我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又不是兔子不经吓！但是我有必要提醒您，开除我，公司是要给我按照N+1进行补偿的，算算有8年咯…”
“常云展呢？让他替你开，你回来！求你了，姑奶奶，火烧眉毛了！”对方好像根本没在听郑妍说什么。
“您别一会儿恐吓，一会儿求我，我都受不起！您还是打电话问常云展吧！”郑妍明明知道常云展刚才就在她身旁的座位乖乖地坐着，但是就是不理会电话那头的问题，被粗暴打断到习以为常的郑妍，今天终于自觉也会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招了。
“他肯定在M公司，他在那里就可以了，你回来！”对方还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您确定吗？杨总主持的会议，就是给准备配合M公司做全省培训的各个品牌的培训讲师做动员的会议，我可以回来，您让常云展先跟杨总打招呼吧，贸然离场有伤公司声誉，这个‘大铁锅’我可不背！”
“我不管，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现在不回来，你以后都别回来！”
“我也不管！”
“你不想干了是吧？”
“您不是正打算让我滚蛋吗？”
“那我不给你加薪了！”
“用我编制换来的加薪我可不稀罕！”
“内审小组的人点名要见你，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对不起，我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资料马昕那里有一整套，您跟他们说我在参加M公司的动员会议，离开事小，影响公司下一轮设备竞标，好几亿的生意事大！他们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的话再来跟我说！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先电话微信短信联系我都可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积极配合，现在让我离开，除非杨总首肯！”
“你现在是反了是吧？”
“您抬举我了，我一直都很正！我说了，要我回去，您让常云展跟杨总打招呼，杨总点头，我立刻回！你们到时候后果自负就行！没事我要进去了，出来都五六分钟了！”郑妍没听对方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就摁掉了电话，激动得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攥着小拳头，小跳了起来！
“yes！”然后庆幸四下无人，又秒回以往的高冷气质，若无其事地走回了大会议室。
她刚推门进去，还在奇怪这次门怎么这么好推，就差点和常云展撞个满怀，常云展瞬间一脸为难地看着郑妍，想求郑妍帮忙。
郑妍心知肚明，看都没正眼看他，就知道让他为难的是他嘴边那个电话，而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狂野暴君”——王文仁。
“小郑，我的姐姐，我叫你姐姐可以吗？我快被骂死了！”常云展此时蚊子般的声音让郑妍完全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靠着郑妍逻辑推理将听到的几个字组词串联起来，猜出他大概在说什么的。
郑妍甩开常云展拉着她的衬衣衣袖，杏仁般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常云展，直到常云展无奈又胆怯地目送郑妍再进会场，乖乖地关上门，郑妍才收回自己“能吃人般”满是怒意的眼神。
坐回座位的郑妍，正好抬头和台上讲话的杨总远远对视了一眼，双方又各自把目光从对方眼神范围内撤出。
不知为何？郑妍的内心对常云展升起了一丝丝的歉意——毕竟他原本可以不用扛王文仁这顿骂的。可是想想常云展平时拿的高薪，她又自我安慰道，拿那么多钱，没有能力做那么多事，不就有一部分薪资是挨骂精神损失费吗？——关我屁事啊！
想着平时甄峥总教育自己不要做烂好人，郑妍非常果断地收起了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郑妍一边听着杨总对此次培训的要求，一边手写在自己的记事簿上，一边时不时抬头望向会议室右侧的大门。这么不知不觉中，三心二意地开完了M公司的动员大会。
散会后，郑妍快步走出会议室，参会人员也前前后后地从会议室内鱼贯而出。郑妍凭着娇小的个子在人群中立住不动，轻轻踮着脚在走廊过道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找寻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傻大个”的身影。
期间，别的品牌培训师和M公司认识的熟人都上来主动跟她打过招呼，以往郑妍都会没事找事聊起来，互通有无，今天她完全没有心情，只能应付一下。她仰着头找了半天，还是没找着，于是发了一条短信给“傻大个”：“哪呢？人呢？”等了五分钟没人回。打电话也没人接，但明显对方不是“您所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而是一直无人接听的状态。
“杨总找！”郑妍平身第一次看到常云展敢不立即回她电话或短信的。以往最多不超过三分钟，常云展就会回电话，即便不方便，也会立即回短信，告知原因。
早知道这样，以前就不会三番四次拒绝常云展加微信好友了，好歹可以用语音通话把他给“轰”出来。在QQ群或者微信群里艾特他也不合适，今天怎么着郑妍也觉得自己对常云展是过分了。想起之前还怒瞪别人，而常云展走时，脸上挂着那么可怜兮兮的欠样儿。
哎…郑妍彻底自责起来，脑海里居然会幻想常云展躲厕所自杀的画面。这才迫不及待搬出“杨总找”的幌子希望把他“诈”出来。
“还在大会议室吗？我马上来！”果然“诈尸”了。常云展的回复信息回复在郑妍幻想对方已经在厕所死掉之后。
没过多久，终于在走廊的尽头远远看到了“傻大个”，这时候，人都差不多散尽了，对方头晃悠了两下，也立刻挺住了，郑妍明白对方是看到她了，就朝对方疯狂地挥手，并用食指狠命戳了戳大会议室门里，示意“杨总找”——演戏演全套，谁让他刚才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怎么着也不可能是郑妍往常云展那儿凑，必须让他乖乖来自己跟前。
果然对方看着郑妍夸张的肢体动作，开启了小跑的姿势快步瞬移到郑妍跟前时，转而右转朝向大会议室门里，直到站在门口，发现大会议室里面空无一人，才回头一脸茫然地看向郑妍。
“怎么回事？不是杨总找我吗？”
“是啊！”
“人呢？”
“刚才联系不到你，他走了！”
“啊！我刚才去上了个大号！早知道忍到会议结束了！现在这个时候饭点，也不好再找杨总了，要等到下午3点以后了！”
“为什么？他们不是下午2点就上班吗？确切说1点30分吧！”
“老大，大佬醒过来不要时间啊，没有起床气啊？肯定要给个复苏缓冲时间嘛！”
“哎哟！不错嘛！懂得还挺多！”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啥啥不会是吧？”
“那不至于，不会可以学，学以致用就好，天生我材必有用，谁也不是废物啊！”
“小妍妍，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啊！”
“少来！我还没说你呢！你上大号不能回个短信吗？我以为你掉茅坑里淹死了嘞！”
“我说嘛，只有小妍妍知道关心我！”
“鬼关心你，看来你刚才是没有被王总骂到位啊！”郑妍看看常云展并没有异样的神情，内心得到了些许平静，也就没有自责了反而又嘲弄起眼前的“大傻个”来。
“他还不到位？骂着骂着，骂得我肚子翻江倒海的疼！我容易嘛我，谁都惹不起！我真是开着‘三边会议’：边拉屎边抽烟边挨骂！”
“你恶心不恶心？我看你是‘四边会议’——还有个边流汗吧？”郑妍顿觉好笑，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常云展。
“小妍妍真好啊！”看着常云展丝毫没有生自己气的意思，接过纸巾不停擦着额头已经成柱状流下的汗，郑妍想着如果换做她自己因为别人而连累自己无辜受骂，她是绝对要绝地反击，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的。纵使常云展是懦弱的，是无能的，是个就该隐忍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情商是真的比她高，真的比她能扛，冷静下来，她也明白自己这会儿情商是这低，不过她喜欢她愿意！
“王总还急着让你回去呢！你要不要回去？”
“我才不回去！下午我要找我同学！”
“好哇，上班时间约会！”
“约你妹！”
“好哇你骂我妹！”
“你有妹妹吗？”
“我有！”
“同父同母亲妹妹？”
“是的！”
“好吧，约你大爷总行了吧？”
“什么是大爷？”
“大伯！”
“噢，那我没有，随便你约！”
“滚！”
“你真不回去吗？”
“我不说了我今天一天待在M公司吗？我下午要找我同学！”
“不回去也行，我们一起吃顿饭吧？与你共进午餐机会简直像千年等一回般的难得啊！”
“你请我吃什么？”绕是平常，郑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常云展和她就餐的机会的，今天是真的心怀愧疚加之真的不想回公司见到她讨厌的嘴脸们。
“拌粉，瓦罐汤！”
“好走不送！我还是等我同学请我吃牛排好了！”
“你约好了吗？”
“没！他下午才会赶回来！”
“你同学谁啊？”
“关你屁事啊！又不请我吃饭！”
“我请！我请！怎么着第一次共进午餐不得隆重一点！”
“说好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贵的！”
“姐姐，我老婆每个月就给我买烟的零花钱！”
“装！业务费呢？不请我就走了！”
“请请请！小祖宗诶，你别一言不合就甩脸行吗？真的凶起来比我老婆还可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出了M公司的警卫门岗。
“常总，您好，今天几位？”常云展轻车熟路地领着郑妍来到了距离M公司直线距离只有百米之外的一个馆子。
“两位！”
“坐外面还是坐包间呢？”
“外面就可以了！”
“那好，您先点菜吧！”
“小妍妍，你想吃什么？”常云展认真地问郑妍。
“你们这里必点的拿手菜是什么？”郑妍平时不爱点菜，和客户吃饭也是让客户自己点，今天轮到自己点菜了，有选择困难症的她凭借多年吃出来的经验，问饭馆服务员的推荐菜。
“豆腐红烧螺狮皖是我们最拿手的，每桌都点！”
“还有呢？”
“蒜蓉粉丝虾煲”
“蔬菜呢？”
“油淋空心菜怎么样？时令蔬菜！”
“那好，我要油淋空心菜就可以了！”
“怎么？减肥吗？”常云展做好了被对方“割肉”的准备，结果对方又一次出其不意的来了个“雷声大，雨点小”！
“你不是只有香烟零花钱吗？”
“不至于啊，不至于！”
“常总赏脸请我吃饭，小的当然要懂规矩咯！”
“那再加上那两道菜吧！让我们这位美女尝尝白大厨的拿手绝活！”
“好嘞！常总喝酒吗？”
“不喝了，诶，小妍妍，你喝什么饮料吗？”常云展一口回绝了服务员之后，又转而想起了郑妍。
“我喝白开水就行了！”郑妍说罢，就开始拆桌上的餐具，接着用桌上的开水冲洗餐具，杯子，碗筷，骨碟都冲洗了个遍，顺便也把常云展面前的餐具拆了，如是重复着。
“小妍妍，没想到你居然这也周到！但我平常都不这样的，我觉得这样没什么用！”常云展让服务员拿了两瓶农夫山泉，接着就开始习惯性吹郑妍的彩虹屁。
“是没什么作用，但是这一次性的包装好的餐具是不是真的洗净消毒谁也不知道，自己动手就为求个心里安慰而已！”
“确实！”
“诶，不准抽烟哈，你敢抽，把你的‘芙蓉王’连带着打火机一起扔出去！”
“你老公真不抽烟？”
“废话！”
“喝酒吗？”
“不喝！”
“不抽烟不喝酒的男人，那你要小心点！男人总是要有点爱好才行的！”
“他爱好打游戏，经常通宵，算不算？”
“嗯…勉强算吧！”
“你请我吃饭有什么意图，开门见山吧？”
“我哪里敢有意图？平时请都请不到你，微信都不加我的人！美女，这顿饭后可以加个微信不咯？”
“想得美！之前来过M公司几次，你都没请过，这次突然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要说清楚哈，你每次来，开完会就跑回公司，我人毛都逮不到你一根的。这次是你不回办公室，我才有机会撒！”
“今天你……他都跟你说什么了？”郑妍这种急性子，还是习惯有话直接问。
“没什么，就是让你回去，让我守着！我说你回不去！”
“然后呢？”
“然后就劈头盖脸地骂得我直接一泻千里了呗！”
“骂你什么了？”
“啊？你是废物吗？你不可以在那里帮郑妍开会做下记录吗？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不开窍？你是猪吗？说你是都侮辱了猪！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趁早滚蛋！不要在这里滥竽充数！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大事也不会办，我要你何用，啊？……然后电话那头就嘟嘟嘟”常云展模仿着王文仁平时骂起人来声调高八度，跟太监似的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让郑妍忍俊不禁，郑妍没想到常云展还有这种天赋。
“你也是真能忍！要我不骂得他一泻千里就不错了！不过今天真的有点感觉对不住你，如果我当下就回去，你也不用挨骂了！”
“算了，你回去了的话，我就要被杨总骂！杨总那天特意跟我点名要求你一定要来参会的。”
“可今天还瞪了你！”
“哎哟，你这么突然温柔，我受不了。呵呵…你知道吗？不是我有老婆，你有老公，我被你瞪得那一瞬间，真的是会对你一见倾心！呵呵呵呵…”
“滚！”郑妍一记白眼飞过。
“好在你是野蛮任性，直来直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型的，否则长得这么漂亮，工作能力这么强，灵动机敏又善解人意，刚中有柔又心地善良，哪个男人不动心？啧啧啧…幸亏你不会招蜂引蝶，成天装个粗俗的疯婆子，否则我都替你老公担心！”
“用得着你瞎担心吗？我们两个都非常信任对方。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切…”
“看得出来你是故意的，整得跟母老虎似的，整个部门最傻最善良的人就是你！”
面对常云展这番话，郑妍都分不清他是故意吹彩虹屁，还是他原本就是大智若愚型地能洞悉一切。这话不分用意是真还是假的前提下，却是扎扎实实地戳中了郑妍。
因为她每次都气自己做不到别人那般的嘴甜心狠，于是慢慢地把自己变成了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怨妇”，虽然内心会自责，会懊悔，但是不得不承认，怼得爽呀！受苦可以，受气不行！
“别…少来这一套！你这样我会觉得你不怀好意！”
“豆腐红烧螺狮皖，蒜蓉粉丝虾煲，油淋空心菜，菜上齐了，常总慢用，有什么需要您叫我！”
“好”，常云展一边接过服务员的菜盘，放到郑妍的面前，一边又对郑妍说：“说实话，有时候真的对你又佩服又羡慕！下辈子我也想当一个又漂亮又伶牙俐齿的女人，这样我也可以分分钟把人呛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关键是还讨厌不了我，多好！”
“我妈妈天天教育我要做一个隐忍有城府，有涵养的人。我知道但是做不到！相比之下，你比我只大几个月，可你很符合我妈妈的要求，其实你很好，做男人还是比女人好。”虽然郑妍很多时候根本不相信她妈妈教育她的那一套，完全就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什么“女人再辣当不得男人一咋噶(方言音译：女人再有本事也比不了男人一个胳膊)”，什么“这个社会终究是男人的社会”，听得郑妍就脑壳疼！
好在即使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她爸妈也只有郑妍这么一个宝贝，郑妍幻想过无数次要是自己有个弟弟，郑妍大概是会被自己妈妈嫌弃的人。这一点，郑妍妈妈也给她吃过“定心丸”：如果有一个弟弟，表面上一定会对姐弟俩一碗水端平的，私底下肯定是抠郑妍的贴弟弟。
郑妍想想又不觉好笑，现在搬出平常最嗤之以鼻的言论，不过是用来安慰常云展罢了。
“那阿姨愿不愿意考虑我当女婿咯？”
“滚！说着说着就没边了是吧？我说的是你情商高，扛骂！”
“我说吧美女骂起人来，都是霸气侧漏，要是丑的，我估计要掀桌了！”
“嗯…这个好吃，豆腐很入味！”郑妍也懒得跟常云展扯东扯西了，确定他不会生自己的气，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你先吃，我去外面抽根烟！”
郑妍头也没抬，微微点了点头，专心致志地吃着鱼。
午饭过后，郑妍回请常云展去旁边的咖啡馆喝咖啡，坐等熬过M公司的休息时间。郑妍不是业务经理，自然是自己口袋真金白银地掏出去，这一举动让常云展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你同学也是M公司的？”
“嗯！”
“哪个部门？”
“终端产品经营部！”
“啊！谁啊！”
“不告诉你！我知道那里的人你都认识！”
“你不说我不会一个一个问啊？”
“那你愿意跟傻子一样一个一个问，也算你辛苦所得！”
“你说嘛，谁哟？”
“喝你的咖啡！我先走了，他回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同学究竟是谁？”常云展正准备起身跟着郑妍，这边就接到一个电话，于是老老实实坐下来，毕恭毕敬地听着。
郑妍回头看了一眼，估计不是他老婆大人，就是汤锦甜或是王文仁，轻蔑地笑了笑，离开了。
“哎呀，好久不见，离上次见到你都过好几年了！”正说话的就是郑妍的老同学——龙泽。
“是呀，怎么你下个基层锻炼回来，感觉更滋润啦？哈哈哈…”
“我太伤心了，妍妍，你怎么可以对我的白头发视而不见呢？”
“得了吧，你马上就要迎来一枝花的年纪了！不就几根白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诶？我没打扰到你午休吧？”郑妍知道老同学都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好生羡慕。
“打扰到了！”龙泽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看着郑妍回答道。
“那…要不我先撤？”郑妍也没琢磨出来，就直接拎包往门外走。
“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撤也是我先撤，你留这里休息！”龙泽说着上前看着快走到门口的郑妍，冲着郑妍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这还差不多！”
“等了我一个上午了吧？诶？对了，我上次电话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嗯，是很心动！但是M公司的劳动强度我是见识过的，当惯了附小做低的乙方，突然让我当甲方爸爸，恐怕是有点怯噢！”
“你还会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怯的样子，你那霸气侧漏的气势做乙方都做得跟甲方似的！哈哈哈…”龙泽的浓眉大眼不经意间笑成了四条线。
“我怎么听着像骂我呢？”郑妍不知道龙泽的笑点在哪里？哪有那么好笑，看着龙泽边笑边还用他食指关节处推了推架在他那高耸的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我发誓，这真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夸你！那天还听杨总夸你，最初我只知道是你们公司的，听着听着，夸到最后，居然发现就是我同学郑妍啊！我的天！你还是小时候那么能干的样子，能让杨总记住的人可不多啊，你别提我当时在场那个骄傲的劲了！”
“我怎么感觉你去南京读个大学，变得油嘴滑舌了？”
“哪有？我们大学毕业都多久了？我女儿都一岁多了，我油嘴滑舌干嘛？以前的我是不懂表达！”
“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给你答复的！”
“那是为什么？你要赶紧给我答复，这个职位可不会一直等你，说没就没的，M公司有编制的岗位，各个领导都抢破了头要塞人的！”
“我不稀罕！你也别为难了，谁要给谁吧？我对你们公司没什么好好感的！”郑妍说着像个爷们儿似的斜靠在龙泽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那看来你在你们公司干得是真开心了！”龙泽并不介意郑妍坐没坐相的样子，从小学到高中，即使他想把郑妍当女生看，郑妍都不给他机会。他们两个只能是他把郑妍当兄弟，郑妍把他当姐妹。说着，龙泽把一瓶农夫山泉的水溶C100递给郑妍，虽然多年未见，但他知道她喜欢喝酸的。
“我今天来就是只想待你这儿，如果你没回来，我还真不知道待哪儿？说不定要在咖啡店里坐一下午。好在你回来了，我就想借你这个地方待待！”
“你怎么了？你们王文仁总欺负你了？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这个事说起来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我想告诉你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要休息你就休息吧，我就坐在这里不会出声打扰你的！”
“得，这么大金光闪闪的大美女在这里，我哪里睡得着？”
“你说说呗？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龙泽看了下手机时间，发现还有一个小时，想必是能听郑妍吐完苦水的。
“真的，好久不见，没必要说这些给大家添堵的事情。我只是认真做好我分内的，其他的爱怎样怎样，真无所谓，就是可能要离开待了8年的公司，内心难免不舍！”郑妍无力挥了挥手说道。
“你真的考虑离职？那就来我们这啊！刚才还说不稀罕！”龙泽一听郑妍这话刚刚午间上来的些许困意，又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的谢谢杨总抬爱，我是真的不喜欢当助理。我对我自己有十足十的信心，一定干不好伺候别人的活！别人伺候我还差不多！”郑妍内心很清楚，终端一把手的助理，说得好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得不好听，即便自己身正，世人多半以讹传讹给你“影斜”。
自己的婚姻尚可，也曾经和蓝辰商量过，习惯给郑妍自由的蓝辰一如既往地表示了支持。可郑妍凭着自己的直觉，却隐隐约约能闻着“危险”的气息。客观而论，杨总虽然人近中年，但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样子是很迷人的。这正是郑妍心目中“高富帅”的样子，多看两眼，郑妍都怕自己难免心动，不能自持。
正因为如此，走哪里都容易惹眼的郑妍在这种岗位上绝对会被非议，天不怕地不怕的郑妍归根结底不是怕被非议，而是没有那种雄心壮志的魄力以有可能破坏家庭稳定的风险为代价去往心中更高的地方走。
她认真打量着许久不见，在她跟前夸夸其谈各种说杨总如何如何好的龙泽。没有仔细听，却因为感觉龙泽口中的夸人的陈词滥调，而对龙泽顿感陌生。
“也许，只有真正不涉及任何利益的同学关系才可以细水长流吧。”郑妍心里思索着。
工作上迷迷茫茫，无所依托的郑妍，此时进M公司好处有四：一、将来绝对可以报仇，给王文仁、汤锦甜各种挖坑埋路障；二、龙泽这么殷勤地希望他加入M公司，其实利她也利他，至少目前看来是双赢，皆大欢喜的结局。三、M公司一般大佬的助理，最后至少也会落到有实权的管理岗，总可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不像现在迷茫不定，天天被人当炮灰。四、M公司的福利待遇是出了名的好，远比T和U好的多得多。郑妍斜坐在沙发上，笑着摇起了头，最后她以舍不得自己8年赔偿不能便宜王文仁的理由，坚定了自己不进M公司的决定。
“我口若悬河地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来不来啊？”龙泽没注意郑妍开小差，并没有听他的一通分析。
“我现在就一个任务，保证圆满完成贵司的全省培训工作，今天不是分给我吉、赣、抚、上四个大地市的培训任务吗？我一定不负所托！”
“那好吧，好好干，我再强调一次，这次你们表现真的会影响后面设备招标的！”龙泽知道郑妍有多执拗，索性不再追问。
“嗯，其实，我还不确定会不会是我去培训。我争取吧！站好最后一班岗也是我所希望的！”
“你是被钦点的，王文仁敢不让你上，他除非是过够了！哎呀…你呀！想法总是千奇百怪的，我都好奇你是怎么在你们公司生存了8年之久的！”
“傻人傻福呗！”
“你可不傻！”
说到“傻”，郑妍突然想起没有告诉“傻大个”，上午说“杨总找”是诓他的。于是给他回了一个短信，告诉他实情。
短信刚刚发出去，正要抬头继续跟龙泽聊天的郑妍却在手机一阵震动以后，接收了另外一条短信，以为是“傻大个”的秒回，结果低头再看，完全想错了。
是一个陌生的北京手机号码发来的一条非常严肃的长短信，内容是：“郑妍，您好！我们是北京过来的同事，我叫吴翩翩，今天有收到你转交给马昕的全套资料，我们需要再核对您保存的原件内容，您明天有空吗？如果可以请来办公室详谈，届时，我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您为我们解疑答惑。盼回复。谢谢。”
郑妍手心瞬间就凉了，她并没有做什么夸心事，却还是不自觉地被这条短信吓了一跳，瞬间不知应该什么时候回复，如何回复最好。她看了看手机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整。
于是她抬头问龙泽：“我能不能下午陪你上班啊？”
“可以啊！刚好我等下要去找杨总，你要不要跟杨总聊聊，再考虑来不来的事情？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直观感受才是最真实的！”
“今天下午就借用你办公室，我带了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你忙你的，我不打扰，杨总那里就算了，这种聊天，我会觉得像面试的！”
“我们上班时间到了，我要开灯开门了！”
“开呗！”
整个下午，边处理邮件，边改培训课件的郑妍终于在临近下班的时候给对方回了一条短信：“吴翩翩，您好！不好意思，刚一直在M公司开会到现在，才看见您的短信。我已取消明天T公司的参会行程，明早将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希望能帮到你们，明天见！”
收到对方秒回的“好的，谢谢，明天见！”
郑妍关掉笔记本电脑的电源，苦笑着自己终究还是没有一撂到底的洒脱劲！总是嘴硬心软，又一次责备自己还是一成不变的不争气！
“下班了，我请你吃饭！”龙泽刚进办公室说道。
“你一个下午，进进出出的，你的办公室都变成我的了，你是要让我感觉自己是在鸠占鹊巢是不是？”
“我愿意！”
“那我天天来，你也愿意？”
“求之不得！”
“我下班就回家了，饭欠着以后请我吃大餐！”
“你要吃什么大餐，随便点！”
“没想好，我走了！”郑妍收拾好，挎着大包就走了！
“我也下班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顺路的！”
“走吧，还愣着干嘛？我赶着回家休息呢！”
“好嘞！”
两个人并肩走出龙泽的办公室，走在已落西山又热辣滚烫的太阳里，朝着龙泽车位走去。
只有郑妍知道，这种夏季的傍晚像极了自己想跑又不愿跑，装洒脱却洒脱不了的烦躁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