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机锁捧在手上,它是一个方正的六面体,每面都颜色各异,每个边有三个方块,我仔细掂量,发现它是一个轴连着六个块和八个角块,细细算来,有十二个棱块,它们相互交叉,堆叠,成了一个整体。
我尝试转动,发现这玩意很牛x,不管我转哪个面,都不影响其它方块,胡乱转了一会,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单独的每一面变成相同的颜色。
郭一刀道,本来咱哥们是想帮你来着,我鼓捣半天,实在不行。
杨慎道,所谓机关百变,此是天机。不遇真仙莫强知。
我又戳股一阵,道,一时半会弄不开。
郭一刀道,我也服了,我寻思江湖之远,一定是腥风血雨,打打杀杀,谁来齐云塔,不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神挡着我,我就杀神,佛挡着我,我就给佛跪下,什么准备我都做好了,就是没想到来这里让我玩智力游戏。
“人生总是如此,每个人对江湖的理解都是不同的。”我爽手摆弄,寻找破解之法,“很多人以为江湖是个恒定的东西,但江湖并不是这样的,江湖给每个人都感觉都是不同的。”
郭一刀道,是哇,人在朝堂,心不痛快,人在江湖,更加难受。
杨慎道,你们这样的人我见的很多,你,郭一刀,十年庙堂阴谋局,一朝江湖天子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沈玉树,江湖和庙堂都离你很远,你看起来永远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郭一刀道,别光说我,x的合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天机锁被我拼出一面,光滑的平面隐出一个大写的“生”字,我开心道,江湖和庙堂我都不感兴趣,对我来说,最珍贵的永远是安安静静属于自己的一刻,我以前喜欢自己一个人感受天地和自然,那种感觉很惬意,因为我觉得自然天地都是很难再被改变的,因为它们过于庞大,也过于强大,而我就像树上的一片叶子,随树摇摆一阵,随风摇摆一阵,随着扫地僧的扫把再摇摆一阵,如果再往深了想,我只是一部书里的角色,生死是非,爱恨情仇,都是它们给我编排的,如此想想,这样的江湖,有什么意义?
杨慎道,你总是说这些古里古怪的话,难免太不脚踏实地了。
我道,什么叫脚踏实地。
杨慎道,敢爱敢恨,有血有肉,活的真实,活的兴高采烈。
我道,我觉得你说的这些,才是真正的不脚踏实地。
杨慎道,何以见得。
我道,我不会种地,也不会做饭,杀人害命的事情,我做不来,打家劫舍的事情,我干不了,像你们一样给别人打工,随时随时还有掉脑袋的风险,我更不乐意,生苦我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如果不是当了明教教主,可能我这辈子,就是再重复三四个二十岁罢了,孤独的衰败的死去,难道不是在座各位的宿命吗。
郭一刀哈哈大笑道,这人世间真实可笑可笑,苦心孤诣利欲熏心的人不能名扬四海天下皆知,一个傻不拉几的小傻子居然能爬上魔教教主的宝座。
“郭兄弟,注意你的措辞,我是被请上教主的位置,不是爬上”,我眉头一皱,又拼出一片,这次出来的是“老”字,一字之差,区别很大。
“哈哈哈哈哈哈。”郭一刀又是一阵狂笑,每笑一声,就从鼻子,口腔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他自己“突突”点了胸口玉堂穴和膻中穴两处大穴,这才把血止住。
杨慎道,我在骁骑营中初见你时,你身子单薄,又有肺疾,却要强出头,非要做甚么锦衣卫,穿这身飞鱼服,你练那六合掌,六合刀,都是世上纯阳至强的武术,这么多年,你的武功愈是精进,身体就愈差。
郭一刀道,几十万人,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那是苦胆被扎了,白刀子进去,黄刀子出来,那是捅进屁股里了,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那是脑袋被一劈两半,带着脑浆,你参加过那样的战斗吗?啊?难道我就要一辈子做个步兵,我若不是拼了命挣了一个回京的机会,早就死在萨尔浒的草皮上了。
他说的更激动,咔咔咳了一阵,血水又从嘴里涌出来。
杨慎没有说话,他向来不是爱说教别人的人,但在我拼好第四面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变的很忧伤,那是一种像他这样坚强,坚毅的人从来不该有的忧伤。
第三面上的字,是一个病字。
我又开始摆弄。
这个天机锁真是有趣啊。
只是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却几乎把我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有时候我觉得这帮江湖中人把一些东西看的太过重要了,像剑侠客一样,总觉得他自己的剑就是他的生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后期更加入魔,还搞什么人剑合一,他就是剑,剑就是他的理论,这样的剑侠客,不仅仅是侠客,也是剑痴,但是他生命中只剩下冷冰冰的冷兵器,他感受不到春天花开,夏日咸咸的海风,秋天的落叶冬天茫茫大雪,最重要的是,他绝对感受不到这个益智玩具天机锁给人带来的乐趣。
这时候我已经拼出了第四面,上面也隐出一个字,是一个死字。
我有些害怕,赶紧把这面背过去,拼另外一面。
郭一刀吐完血,又精神活虎,道,你在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我道,担心你的身体。
郭一刀道,你是个看淡生死小豪侠,难道咱哥们就不是了?
我道,你是看淡生死的大豪侠,但你不像我。
郭一刀道,哪里不像。
我道,杨慎不懂你,我懂你。
郭一刀道,你懂个屁。
我道,我懂。
郭一刀脸色拧巴起来,脸色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一字一字道,你不懂。
我道,我懂。
他脸色一沉,刷的抽出刀,直接架在我脖子上,又说了一遍,你不懂。
我从天机锁上腾出一只手,漂亮的手指放在他的刀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转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说,你这个朋友呢,可能是你最后一个朋友,你若是把我杀了,可能以后你就没有朋友了。
杨慎在一旁道,他这颗脑袋,也是他最后一颗脑袋,如果你砍了,以后他也没有脑袋了。
春夏交替,鸟鸣鸟叫。
我道,是了,我一定不愿意掉脑袋,你一定也不愿意失去我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