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言致心底顿时感到一阵不适,潇潇迅速用手捋了捋发丝,面上带着极其职业化的假笑,就连秀都把餐盘给藏好了。
来人是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衣着精致,只不过与大厅中的权贵相比,只能说是得体。这个女子留着一头深棕色的大波浪卷发,面容娇俏,红唇如焰般夺目,睫毛又长又翘,凸显出翠绿色双瞳间的一股子侵略气息。
她的左手拿着一块平板电脑,神情认真、带着和潇潇如出一辙的职业假笑,内心的严肃被很好的掩藏起来,肩头曲卷的发丝,透着职业女性独有的慵懒气息,看上去似乎是个平易近人的开朗女性。
言致只一眼就看出这女子不过低阶二级,能让三人一副“如临大敌”样子的,全是因为她左胸前一块银色的小牌子——帝都时报的记者钢牌。
要不是人多眼杂,言致可能已经开始翻白眼,他打心底里反感与记者接触,这是由牡丹卫的职业性质决定的。虽然帝国出于保密、保护等等原因,规定记者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帝国暴力执法机关人员的相貌信息,但却不禁止访谈、问话等采访形式,这也是为了通过舆论力量去制约政府部门。
言致之所以会反感,是因为有些时候,在面对记者们“细致入微”的问询时,有可能会不小心暴露很多信息,即便是牡丹卫这样行动隐秘的部门,也是一样。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事件,一位银花卫在访谈时,无意中暴露行动情报,被记录到访谈录上,虽然只是很微小的细节,但却最终导致一次对叛军的抓捕行动失败。
即便再谨言慎行,也绕不过言多必失这条真理,言致已在心底打好腹稿,用最“官方”的话语去回应。
只是言致的腹稿是派不上用场了,这位记者更是理都没理已经做好准备接受采访、正要展现牡丹卫“风采”的潇潇,径直走向一脸不自在的秀,那眼神就像锁定了猎物的豹子,毫不掩饰的野蛮且直接,刚刚还透露出的一丝慵懒已经荡然无存,变得强势起来。
言致心里咯噔一声,完蛋,这记者太老道,一眼就看中丝毫不在乎情绪掩饰的秀,可他也不能阻拦别人说话。
“尊敬的三位金花卫阁下,你们好。”这位女性低头向三人致意,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发音标准、字正腔圆,明明气势十足,却丝毫不压人,反而令人不住期待她再次开口。
言致心里顿时对她高看两分,这女子虽然未入中阶、完全称不上修者,却已能将体内微薄的魂力运用到发声上,也算是不错的技巧掌握。
“你好。”三人异口同声回到。
这女子抬起头,礼貌地看着三人,面上带着好看的微笑,“抱歉,突然过来打扰几位,请允许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帝都时报的记者,叫我琳达就好。”她的目光停止在秀美好的面孔上,眼神顿时变得富有侵略性,“不知几位少校如何称呼?”
秀先是呆滞,随后脸微微一红,不敢与她对视,目光闪躲。
一边的潇潇和言致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潇潇心里其实已经快要笑死,简直太巧了,仔细一看,这个记者不光是容貌神似,就连眉宇间突然展露出的强势气质都和秀的前女友很像,两人甚至有着相同的名字。
言致也觉得这一切简直太神奇了,令他回想起青涩的初中时光。当时的秀,是个很被动、内向的小男生,他的前女友琳达,比他大一级,两人最终能在一起,还是因为女方近三个月不懈努力的结果。不过后来两人还是分开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琳达无法接受一个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男朋友,再加上秀是初次恋爱,经验为零,不会照顾女性的心思和感受,两人在一起磕磕绊绊,终于女方受不了,把他甩了。
潇潇再也绷不住脸,捂着嘴轻笑了起来。这段失败的感情令秀成长许多,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变得有些“扭曲”。也许秀自己没有察觉,但作为旁观者,潇潇看得很清楚。秀已经敏感到不自然,会有意无意地疏远、阻隔异性的好感。
言致和潇潇都明白,这是秀感情上脆弱的一面,所以潇潇主动开口替秀解围,“我是潇潇,这是言致,秀。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琳达的眼神依然紧盯着“猎物”,她回道:“是这样的,我十分向往秀少校令人惊叹的剑术,能够看穿白家的暴风剑,击败帝国年轻一辈有数的高手,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我是帝都时报修者专栏的一名编辑,所以忍不住想要对您进行更加深入的了解,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琳达没有说完,不过三人都知道她的意思。
言致看了看秀,摇头道:“十分抱歉,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琳达点点头,没有失礼,“嗯,我了解了,很抱歉占用到几位的时间。”她递出一张名片,话锋一转,“不过,还请几位收下我的名片,我理解牡丹卫的工作,如果诸位什么时候有意接受我的专访,我将感激不尽。”
潇潇收下名片,微笑回道:“好的,麻烦你了……”
秀看着琳达离开,松了一口气。其实过去四年多,他即使再感性,也早已放下了,只是这段回忆太过深刻,更令他改变很多,一时之间陷了进去。
言致善解人意地为秀递上一支香烟,潇潇打了个响指,帮秀点燃。随着秀缓缓吐出一口烟气,三人都感受到个中微妙的滋味,相视而笑。
三人交谈了几分钟后,苍龙使找了上来,他自然是来带着三人去结识一些经常与牡丹卫打交道的政府要员。三人自然只能从命,乖乖跟在苍龙使身后。
苍龙使领着三人在大厅内四处游走,近卫旅、三司、军部、治安部、监察院,甚至世家……一行四人先后会见了数名权贵,这之中既有朋友,也有敌人,当然,更多是八面玲珑的“墙头草们”。
应酬好不容易结束,三人坐在二层的包间内休息,跟这些高官贵胄打交道,向来是最累人的事情。
“咚咚咚”
言致正想给自己倒杯酒,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另外两人,只得无奈起身开门。
“上官中校?”言致眉头轻轻一挑,他本以为又是哪个要员。
听到上官琴来了,潇潇和秀立刻就来劲了,尤其是潇潇,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弹起。
上官琴微笑道:“几位,我们又见面了。”
言致看向上官琴身后,三位衣着华贵不凡、千娇百媚的美丽女子,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出于礼貌,他问了一句:“请进,这几位是?”
“她们是我的好友,”上官琴调笑道:“几位非凡的风姿令她们仰慕不已,得知我与几位认识,非要我带着她们过来,不知是否打扰到你们休息?”
潇潇立马回答:“怎么会呢,上官中校是我们的朋友,随时欢迎。”哪怕你老子今早刚派人来杀我,也是一样……
“那就好,我来为几位介绍一下吧,”上官琴看向其中一位身着暗红色长裙的银发少女,“这位是诺琳·贝利维亚。”
诺琳提起裙子,甜甜一笑,向三人躬身致意,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优美的身段。虽然她摆出一副知书达礼的贵族小姐样子,但骨子里还是带着百年望族的傲意与自矜。
贝利维亚,这个姓氏可真是如雷贯耳。潇潇点点头,没有摆出一副跪舔这皇家下第一大家族的姿态。贝利维亚家的人,除了皇后,别的人他还真没放在心上。何况他是金花卫,纯论身份权势,比起一个大小姐只高不低,别说是她,就是她爹来了,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
“这位是李娴月。”上官琴接着介绍起一位身着月白色礼服的少女。
这下言致三人都有些不淡定了,居然是东南李家的人。
先代帝国统治层将帝国内的大世家全部迁至帝都,便于御统,世家当时势弱,只能服从。只有东南李家不从,甘愿自断枝叶,加上一位强大剑者的庇佑,帝都方面不再强求,李家因此成为唯一远离帝都的大世家。
这个李娴月的身份非同小可,她是帝国剑圣,也就是那位庇佑李家近百年的强大剑士,最宠爱的孙女。剑圣早些年曾经与帝师切磋,两人于擎天山脉深处交战,余波震荡了小半个帝都,最终剑圣以半招之差险胜。
有传闻,李娴月是李家年轻一辈中唯一得到剑圣真传的后人,比起白蔚那种花架子,她才是真正的剑术天才。同为剑修,秀和潇潇都对眼前这娴静的少女关注非常,两人眼神中的炽热可直令冰雪消融。
李娴月的俏脸升起两坨好看的红晕,从来没有男子胆敢如此放肆地盯着她看。
言致赶紧咳了一声,这两个人平时没个正形,一提到剑术人都傻了。他知道两人是故意如此,想要迫出对方的剑意,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对象是谁。
两人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道歉,幸好在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没太过放在心上。
潇潇一肚子疑惑,这李娴月怎么看都是一个文静少女,等阶也不过中阶,难不成是修为高出他们太多,到了天机那一辈,所以可以骗过他们?
还不等上官琴说话,最后一位女士已经主动站出,这女性的容貌虽然差了另外几人一线,却是在场最养眼的,一身别出心裁的浅绿色长裙,将她衬得如同林间的精灵。
她带着一脸笑意说道:“我就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吧?”
潇潇笑着回应:“今夜我们三个可都沾了关小姐的光。”
关彩依,就是三人礼服的设计者,几个月前,她和潇潇可是聊得火热。
说起来,这还是秀和关彩依第一次见面。
关彩依仔细地打量着秀,眼中泛起光彩,啧啧称奇道:“嗯~很完美。”她走到潇潇身边,无比自然地挽上潇潇的手臂,“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潇潇微笑道:“那是自然……”
“……剑圣阁下近来可好?”众人在厢内聊了一会,关系多少熟络起来,秀终于抓住机会把话题往剑术方面引导。一旁的潇潇也不再和关彩依调笑,旁听起秀与李娴月的对话。
李娴月还是那副文雅恬静的样子,“嗯,有劳阁下关心,祖父一直都很好。说起来,也许秀少校会和祖父聊得很来。”
“哦,此话怎讲?”秀饶有兴趣道。
“在年轻一辈中,秀少校的剑术造诣,是娴月生平所见最高。即便是祖父,在秀少校这般大时,也绝没有达到这种层次。祖父如果遇上秀少校,一定不肯放过,势必要聊上很久。”
“过奖了,在下不敢与剑圣阁下相比。”
“秀少校太谦虚了,在我看来,阁下天资甚高,对武道的执着,更是丝毫不输祖父大人。”
秀苦笑道:“有吗?”
“论家世、论容貌气质,娴月自认不比云依,可秀少校对云依丝毫不睬,反而对娴月甚是上心,话语有意无意向此间靠拢。我自认不能让少校阁下倾心,您愿意花费这些时间与娴月攀谈,想必是对关于我的那个传闻十分感兴趣吧?”李娴月轻轻歪着头看向秀,语气俏皮,显露出独特的可爱神态,天真烂漫双眼中转瞬而逝的机锋,令秀在一刹间失神。
关彩依在一旁调笑道:“没想到秀少校这么专注,放着美女不管,一心只系在剑术上。伤了我们月儿的心,真是可恶,等晚会结束,我要把你的礼服没收。”房间内其他人纷纷被这番话逗笑,惹得秀红了耳根。
秀的目的被李娴月毫不留情地点破,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他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头,“正是如此,果然我太过执着了,如此失礼,在下深感抱歉。”秀弯下腰,向李娴月致歉,他抬起头,轻笑道:“那个传闻看来是真的,没想到我看走了眼。既已如此,在下能否有幸见识李家的剑术。”
李娴月嗔怒道:“我拒绝,秀少校接近我是别有用心,想要见识云水诀,还请秀少校以坦诚相待。”
秀双手投降,自嘲道:“是在下错了,自找没趣。可惜在下除了武道,别的一概不通,是个无聊的人,难讨娴月小姐欢心,看来此生是难以得见了,欸~”说罢还做痛心疾首状,引得众人笑不可抑。
李娴月轻笑着回应:“看在秀少校对武道一片真心,娴月就饶过少校这一回。”
秀看着李娴月,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些许的不快就此一笑了之。
潇潇咳了一声,“这里面有些闷啊,我们到厅外的环廊上透透气吧。”众人纷纷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