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皇家包厢内,一名面相儒雅随和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站在皇帝身边,此人正是白蔚之父,帝国财政副司,白予政,白氏家主之兄。白氏是帝国近四十年才崛起的大世家,在九大世家中只能算是垫底。
白予政愁容满面地对皇帝说:“陛下,微臣教子无方,贻笑大方,请容臣将他带回,日后必多加管束,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改过自新,望陛下恩准!”
皇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白卿,小伙子年轻气盛有冲劲,这是件好事啊,年轻人嘛,就让他们闹一闹吧。”
“陛下,这……”
皇帝挥挥手打断了白予政,“好了,白卿,不必担心。来人,传朕之谕,给那两个年轻人腾腾地方,尤里恩(近卫旅最高长官),找两件趁手的兵器。告诉秀少校,让他压制阶级,不要欺负人。”
“是!陛下。”尤里恩领命而去。
白予政惊得冷汗不止,他知道这个金花卫已有高阶实力,而且据线报,就在今日凌晨,上官世家雇佣黑道成名已久的一对杀手组合对其进行围杀……他的儿子在年轻一辈中已经算是绝对的天才,哪怕曾输给上官家的小女,那也主要是因为白蔚的大意与对手的突然爆发。
不过白予政很清楚,这些东西完全不够看,对手是身经百战的牡丹卫,虽然暂时没有明确消息,但无论这个金花卫在围杀中是胜是负,面对专研杀人技艺的同阶杀手,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仅这点他的独子就完全不够看。
一旁的帝师高深莫测道:“副司阁下,年轻人太过锋锐,总归是得磨一磨的。”
白予政不敢出声了,白蔚的话实在大逆不道,虽然没有明着说,但肯定已经引起皇帝的不快。高阶与中阶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哪怕皇帝已经命令其压制阶级,这个金花卫也可以轻易“错手”杀死白蔚,事后皇帝顶多给些不痛不痒的惩罚,而他将失去唯一的儿子……
白蔚面色凝重,握着剑的手紧了再紧,他刚刚才得知对手是高阶的修者,但他并不怯战,皇帝已经让对手压制阶级,而且,几乎所有参加晚宴的人都来观战了,最重要的是,林云依也在一旁看着,他一定会证明自己。
白蔚已经做好打算,一出手便使出家传的剑魂术,这门剑术名列世家武学前十,对手只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散修,并非出身世家,也许并没有掌握什么强力的魂术,所以他认为自己还是有着不小胜算的。
与一副如临大敌样子的白蔚不同,秀只是玩弄着手中近卫旅递来的长剑,他其实很久没真正地使用过剑了,近几年更多是以剑为介质发动魂术去碾压敌人,果然相比剑他还是更喜欢刀。
“你不打算看看秀是怎么狂扁小朋友的吗?”潇潇看着一旁,正在低头玩手机、晃着红酒的言致,出声问道。
后者白了他一眼,“你没看出来?这家伙没打算用魂术,要纯以剑技凌虐白蔚,就像当年对我俩……”
“别说了,那是我这辈子最不美好的回忆之一。”潇潇顿时感到一阵反胃,扶额转过身去。
言致淡淡道:“话说你怎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捞一笔?”
潇潇一时间恍然大悟,立刻离开了,在大厅中四处与人交谈起来……
尤里恩站在场地旁边,看着人群不断汇聚,高声喝止道:“不要再靠近了!刀剑无眼,小心被伤到!”
但这话并不能阻止任何人,反而激起了他们对暴力的热情,这些上流社会人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了。
帝国虽然尚武,也有着很多地下竞技场,但那只能满足一时的感官需求,中阶往上到哪都会受到重用,何必去委身去那些小场子。而那些武道流派的竞技会,为了防止武学外传,十分保密,极少有外人能参观。
尤里恩运起魂力,舞池立刻被一道无形的壁障笼罩,只有地面泛着银灰色光芒的魂式纹路,在提醒着众人它的存在。于是观众就靠得更近了……这群人对于高阶修者的实力真是一无所知,尤里恩无奈叹道:“我宣布,决斗开始。”
话音刚落,白蔚全身顿时笼罩在一层花白的虚影中,双眼化作两颗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白球,周围的大部分观众哪见过这种阵势,纷纷惊叹起来,这给了白蔚强大的自信心。他更加卖力的运起魂力,身上的声势愈发惊人,白色的电芒不断在他身上腾跃,地面顿时产生崩裂。
皇帝的笑意愈发明显,“白卿,你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自从上次败给上官家的小丫头之后,看来是发愤图强了,我很期待他的表现。”
白予政神情有些恍惚,支支吾吾应了一声,他有些不忍看接下来的发展。
秀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现在他算是明白上官琴为什么可以击败白蔚了,上官琴在与白蔚交手前,经历过两三年的军中历练,自然和白蔚这种花架子不同,就这毫无其他防护措施的蓄势阶段,对上同阶级的叛军战士,都够他死一百回。
白蔚怒不可遏,这种场合,对手居然胆敢打呵欠,他顿时高声吼道:“让你尝尝白家家传剑技的厉害,暴风剑!!”
秀啧啧称奇,他还真是很久没碰上掌握冷兵器格斗魂术的对手了,突然对那个[暴风剑]提起了那么一些兴趣。
白蔚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眨眼间便在秀身前现形,手中泛着剧烈白光的长剑化作数道针刺涌向秀,牵引而起的剧烈风气似将秀牢牢锁在原地。凝结的风气将地面割裂出数道深深的沟壑,引得观众的情绪再上一个新的台阶,有些观众立刻开始卖弄起自己那浅薄得可怜的见识,吹嘘着这门剑术的厉害之处。
无聊,这是秀唯一的想法,名字那么霸气,还没师父拿木棍戳他们来得难躲。秀的身形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倒像是白蔚在往秀身旁的空处不断乱戳,白蔚内心已经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没有人的感受比他更加直观,自己就好像拿着筷子在戳一个皮蛋,但是由于力道不够,筷子怎么也捅不穿皮蛋,只是滑到两侧,而对手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身法魂术,反手负着长剑,仅仅是以极其细微的差距躲开了自己的每一剑,由于速度太快所以他根本捕捉不到,每一剑都感觉好像戳到了,结果只是一道虚影。
秀边躲开白蔚的剑边说话,他的声音完全没被暴风剑牵引起的声波所掩盖,清晰地传入白蔚耳中,“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痴汉吧,这宴会厅这么大,真亏你能直接找到林云依,有点恶心欸。”
白蔚怒道:“你别乱说!是有人告诉我你在勾引云依!”
秀眼中锋锐一闪:“嚯嚯,这可真是有趣,那就是那个人是个痴汉,竟然时刻掌握着林云依的位置。”说话间身形变化似乎减慢了不少。
白蔚心头一喜,以为自己抓到一个机会,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鲍斯比不是那种人。”
秀得意地笑道:“哦~”
白蔚手中长剑如同闪电般刺出,叮的一声,秀双指掐住了刺来的剑尖,白蔚心下大骇,抽剑急速向后退去,周围的观众看到这一幕又惊呼起来,排名前五的暴风剑就这么给人看破了?!
秀本想通过宴会的监控调查与白蔚接触过的人,只是调取监控势必会留下明确的记录,他还打算做回梁上君子,真没想到白蔚气到这种地步,居然直接告诉了他,虽然事后白蔚也会醒悟,但没有切实的证据也不能拿他怎样。能跨入中阶的人不会有傻子,白蔚是因为处于愤怒之中才失去理智,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他确实喜欢着林云依。
想到这里,秀已经打算放过白蔚了,给他点教训就好了。周围的人虽然看到两人好像在交谈,但秀刻意通过魂力掩盖了两人的声音,所以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白蔚靠在壁障边缘,谨慎地盯着对手,他不知道为什么秀刚刚放过了那个追击机会,显然是准备着什么。
白蔚还是太嫩,潇潇在一旁看着,要是换成他,会选择直接攻上去,呆在原地只会留给对手准备杀招的时间。白蔚这样做完全失去了暴风剑的神髓,暴风剑并非用于一击必杀的招数,如同暴风骤雨般进行连续的压制,不予对手喘息的机会,将对手磨死,这才是创造这门剑术的人的初衷。潇潇摇了摇头,白蔚修炼了那么久,难道就不明白暴风剑的瞬时杀伤性为什么这么低,而他的消耗也很小么?
秀站在原地淡淡一笑,然后做出了令在场众人疑惑的举动,他没有使用任何魂术,仅仅运起魂力,向白蔚猛冲而去。
潇潇一拍脑门,来了来了,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唤起了他的痛苦回忆。
秀最初其实不是用刀的,他十岁之前修剑,十岁之后便开始刀剑双修。若是纯论剑道修为,不比魂力,秀仅略逊于师父,十三岁那年就和师父打得难分难解了,然后在师门的一项禁止使用魂术的考核中凌虐了他和言致。
秀接下来的动作令白蔚惊掉了下巴,白蔚刚刚摆好架势,秀就使出了与他相同的暴风剑,不,是更加凌厉迅捷的暴风剑,这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他只在自己的叔叔,白家现任家主的身上见过。
秀的力量与速度完全控制在中阶三级之内,而且手中长剑没有附着任何魂力,但每一剑的力道都瞬息万变,角度诡谲,时而轻若点水,时而雷霆万钧,白蔚接得吃力无比,嘴角不住溢出鲜血。
渐渐地,秀手中的剑不再凌厉狂暴,转为轻盈灵动,如飓风化微风,超脱了已成之法,每一招每一式都依圆就方,将暴风剑演绎出全新的境界,观众们被这舞蹈般的剑艺惊到失声,沉浸在这柄剑的每一次刺击与挥砍之中,这个男人并非在与人交手,而是顾自起舞。
言致轻啜红酒,欣赏着场上的秀,一时间思绪飘回了过往在无名山上习武的日子。秀的剑舞,是少数能令言致在艰难的魂术练习中感到轻松的东西,他修习的[崩弦诀]与[天地律令],对施术者的魂力控制有着绝对变态的要求,练习过程极其枯燥乏味;而潇潇的[七杀式]属于增幅型的魂术,不是剑技。
只有秀的[寒水漱玉],演绎冰雪变化,充满了教人赏心悦目的自然美感。看秀练剑,已经完全不需要去考虑他的技巧,因为他的剑技经过千锤百炼,反而褪去了所有技巧的痕迹,正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的手中的剑已经成为他情感的延伸,能够悄无声息地感染每一个人,如同最优美的舞蹈、最醇厚的美酒,只需沉醉其中即可。
秀回转身躯,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美妙弧度,敲击在白蔚手中长剑的剑格之上,一道清脆无比的震鸣回荡在厅内,为这孤傲而美不胜收的优雅舞蹈画上休止符。
秀将长剑架在白蔚的脖子上,淡淡问道:“你学到几成?”
白蔚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上来,悲愤、羞愧、惊讶、甚至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数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他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长剑,失魂落魄。
尤里恩撤掉屏障,宣布了秀的胜利。没有欢呼,没有惊叹,秀也没有等着白蔚为之前说的话道歉,只有一片鸦雀无声。他收回长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然后将长剑插在地上,转身离去。
秀淡然走向餐桌,观众们纷纷自觉给他让出条道。上官琴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个总能出人意料的奇男子走过她的身前,他刚刚展露出与极点之战完全不同的姿态,这姿态如此美丽优雅、清伦如月,远胜于极点的那个修罗。上官琴为这美丽所感动,鼓起了掌,周围的人顿时惊讶地看着她。
远处的皇帝面无表情,紧随着上官琴的动作,随后全场掌声雷动、欢呼四起。一旁的白予政早已被汗水打湿了背,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鼓起了掌。
但某些角落里的人,面上却阴云密布。
秀端着盘子,在大厅内找了个冷清的角落,只是不少“狂热”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跟了一路。
牡丹卫也许在帝国官场上臭名昭著,但权柄说是炙手可热也不为过,加上秀三人刚入帝都,对于擅长趋炎附势的帝国官员来说,可是一块香饽饽,只是刚刚他的“表演”着实把不少人镇住了,一时之间还没人敢靠上去。
秀正吃得起劲,言致和潇潇就找了上来。
言致皱着眉头不悦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放过他,皇帝会怎么想,对敌人仁慈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潇潇赶忙出来打圆场,这两人因为此类话题可没少动真怒,“欸欸欸,没事,天塌下来自然有人顶着,不说这个了,刚刚老子开盘赚了不少,可惜就是赔率低了点,那些贵族也不傻嘛。”
秀撇了撇嘴,眼珠转到别的地方,弱气地说道:“刚刚拿到了线索,我会去找幕后主使算账的。”
言致无奈地喘了一口气,“任性一点不改…这件事你自己解决吧。”
潇潇开口问道:“话说老东西在哪?师叔之前给我发消息说他会来,怎么没见人,难不成是鸽了?”
言致说道:“不知道,如果老家伙想见我们,应该会……”言致不再继续,转过身去,有人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