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娘心疼地用热毛巾擦着儿子冻红的身体,嗔怪道:“以为成了那修行者,真是不注意自己身体了?”
陈有命笑着摸了摸脑袋,“我还真不觉着怎么冷,最近修为精进,一门心思全到过几日的上宗比武去了。”
他转过身子,握了握陈阿娘的手,“或许,儿子真能得第一第二,要去仙隐宗了,娘…”
陈有命语气很软,但陈阿娘却听懂了,这话里只有通知,没有疑问。
手下的动作紧了紧,抬头看着少年瘦削的脸庞,眼睛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什么神采,她却从儿子的身上感受到无比的坚决。
到底还是长大了啊…陈阿娘低下头想了许久,慈爱地摸了摸陈有命的脑袋,“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你爹也会希望你去的吧。”
陈有命听出了娘话里的难过,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做出娘想要的选择了,心硬了硬,从床上拿起了衣服,套在身上。
他不会忘记,于世燃掐着他的脖子,不很疼,但一点一点断绝呼吸,虽然看不见,可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于世燃轻蔑的眼神。
至于涂羽……陈有命扣扣子的手顿了顿,看上去涂羽是在提醒他,但实则为他招来祸端,于世燃动手的时候他明明可以直接阻拦,却等事情发生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好意地帮助陈有命。
只要涂羽不做出太过分的事儿,他依然会是他最亲爱的大师兄。
推开门,阳光倾泻而出,陈有命浓密的睫毛下有淡淡的黑影,这几日为了修行,没有怎么休息,终究境界太低,不能支撑起几日灵气的耗损。
陈阿娘走上前,理了理陈有命的衣衫,她抬起头,却没看见陈有命一丝不舍。
看着他淡漠的模样,陈阿娘忽然有些陌生,她赶忙把这些念头摈除,推了推陈有命的身子,第一次没有看他离去再关门。
……
连着几日,陈有命都待在五师傅的身边。
为了找到识武院大钟的规律,同时,五师傅总是能不经意之间给他许多提点,也让他受益匪浅。
境界也随着知灵初期突破到了知灵中期,一切那么的水到渠成。
陈有命在每一次循序渐进的突破感悟中,能慢慢地捉住自己的灵识,根据灵气的循环在身体里勘查五脏六腑丹田血脉。
他虽能感到灵气在身体里的循环也算畅通,但身体总归缺了一脉,许多对天地的理解与相融都不能实现,灵气流通于眼的时候总要花些心思绕过。
跟在五师傅的身边,陈有命时常能感觉到五师傅用可惜的眼神看着他,也不止一次地说过:“要是这眼没瞎,又是一个武院涂羽呀…”
陈有命这时候总是不说话。
自从坚定了自己的道心之后,他能够清晰地从自己身上感觉出淡漠、冷静的情绪,就算五师傅这样说,他也极少放在心上,陈有命真正关心地是是否能在武院比武中打败于世燃,尽管这难上加难。
或许在此前,能够完全摸透识武院的大钟规律,心境和武力都会更进一步。
服侍完五师傅用饭,陈有命随着五师傅的脚步又一次来到了识武院。
走到识武院门口,五师傅抬头瞧了瞧门匾,掰着手指头计算一番,“有命啊,不过两日,就是武院比武了,我也听说了于小二和你的事情,你怎么觉得?”
陈有命低着头站在他身后,声音听不出喜怒:“弟子或许不如他。”
五师傅笑了笑,“嫌少有这么不自信的少年人。”
他转过身看了看陈有命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可惜,“为什么?你觉得不如他,你没过一个月变能知灵中期,从天赋来说,你是远超于他。”
站在识武院门口,已经是离大钟最近的地方,但还没到上课时间,所以最恐怖的钟声还未响起,即使这样,陈有命还是花了许多功夫抵御。
看着陈有命还是脸带苍白,五师傅抬头看向远方,很多路过的弟子同他打招呼,他难得没有回应,而是盯着弟子们的脸,见他们或是朝气蓬勃,或是刚毅坚定。
“其实没有眼睛,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五师傅语重心长道:“没有眼睛,见不到世间许多肮脏,受不到许多诱惑,你要知道,世间最肮脏、诱惑之事,都是通过眼睛看见的。一个修士,想要修为大成,途中必要经过困难重重,要坚定心智,眼视粉黛如枯骨。”
五师傅轻笑两声:“你倒好,你没有眼睛。”
陈有命并不能对没有眼睛这个对错做很多评价,因为他的确没有用眼睛看过世界,不能对比这两者的好坏,嘴巴张合几次之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见他这无话可说的模样,五师傅骂道:“你就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没用的家伙,非要惦记着眼睛干什么?”
陈有命道:“师傅,我不是在乎眼睛,于世燃师兄给我的压力很大,我不能夸大说我必能战胜他。”
五师傅摸了摸陈有命的脑袋,“没有眼睛,等修为通透,还有心眼一说。”
陈有命挠了挠头,小声道:“比如您缺心眼?”
这话嘀咕地太小声,五师傅并没有听见,见老顽童一幅认真的模样,陈有命心里除了感动也只剩下感动。
“仙影宗曾经有位天资卓越的弟子,也是从咱们武院出来的,战绩一路高歌,他心思剔透,认为眼睛阻挡了很多认清事实的是非,变开始主修心眼,洞察人心,感悟天地。”
五师傅脸上是一片怀念之色,他看了看陈有命的脸庞,年轻又冷漠,却让他感到有一丝熟悉。
仰望天空,光影交错,光芒留于他浑浊的老眼中,五师傅的身子瘦弱却挺拔。
“今晚,你留在这。”
陈有命抿了抿唇,他没有错过五师傅眼底闪过的那丝怜悯之色。心情有些沉重,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夜里十二点阴阳交错时,识武院会爆发出最强的一道声响,这一点,陈有命早就听涂羽说过了。五师傅素来爱才,自己若是在这里呆一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是…这怜悯之色如何而来?
思考之间,五师傅已经走了,远远地传过来他的声音:“于小二暂且不能摸透午夜钟声,你若是可以,便能在灵气的适应中胜他一筹。”
“谢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