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命托小武去村里告知母亲今晚留在武馆修行,问过涂羽识武院的具体事项,他便坐在了院内凳子上,盘腿修炼起来。
这时候识武院人不少,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互相指点讨论修行之事。
处于大钟中心位置的陈有命感悟事物的能力下降许多,他睁开眼睛,用灵识模拟出周围发生的一切。
感知的能力被大大削弱之后,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百米以内的人是男是女,大概身材比例,而听觉则可以灵敏地听到别人说话的语气情绪。
涂羽作为比他强了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收敛气息,站在陈有命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才让陈有命发现涂羽的到来。
“师兄怎么过来了?”陈有命把腿放下,站了起来。
涂羽说道:“一会儿大钟便要敲响,我怕你又像第一次一样承受不住压力,来看看你。”
“谢谢师兄照顾。”
“别这样说,毕竟…你被于世燃盯上,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这样听罢,陈有命忽然有些不高兴,直接坐在宽长的石凳上闭目养神起来。
看似无理的动作中,涂羽明白陈有命这是已经原谅了自己,否则不会做出这些小家子气的动作,只是还在生气控诉着自己为他招来了祸端。
涂羽陪着他坐在了石凳上。
终于,钟声响了。
波动很大,在第一道钟声未响之时,涂羽已经睁开了眼睛,灵识扫过陈有命全身看他是否安好。
“铛——铛—铛———”
从额上冷汗到浑身颤栗,涂羽都未曾用灵气保护陈有命,没有别的原因,而是他发现,在每一次短暂的钟声中,陈有命牢牢的抓住了每一次灵气的波动在短时间内融合进去,预测下一次钟声的波动,将收到的影响调至最小。
半晌之后,陈有命睁开了眼睛。
脑内许些浑浊,他强打起了精神,用灵识去感知身旁的人和物。
“有什么进步?”
“在波动之后,不能在极快的时间之内重新凝合灵识,这会导致我的敌人抓住我的缺口打败我。”
与钟声碰撞就像国与国在打仗一般,顺从则是活在他国领域之下,如果运用灵气去抑制钟声给的压力,无异于一个拿着盾的士兵抵抗万箭齐发。
刚才种种的一切,不过是尚能在钟声之下保全自己不丧失心智,并不能代表什么,能融合进来,只是陈有命需要做的第一步。
……
于世燃刚习完武,用湿毛巾擦了擦汗水,身边有个弟子附在耳后与他说些什么,于世燃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房间换了身衣服。
他看起来精神头极好,因为他听说今日陈有命会一个人待在识武院,噢不…不会是一个人。于世燃阴冷地笑了。
入夜,于世燃换上了黑色短打独自走在去往识武院的路上,静静地感受着一抹属于陈有命的气息,他有许些怔然。
调查过陈有命的资料,不过是半月多前入武院的新人,还是个瞎子,虽然几天便开了窍知灵,此三天前被自己捏着脖子狠狠地羞辱过一顿,那手无缚鸡之力却仍被涂羽和五师傅护着的可恶模样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于世燃承认自己擅妒又睚眦必报,不过是一个涂羽推出来气自己的棋子罢了,居然有勇气挑战自己,真是弱小又热血呢。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陈有命的灵识瞬间绷紧起来,却因为马上要敲响午夜钟声,周围的磁场波动很大,他难以分辨这股危险却熟悉的气息究竟是谁。
“不用想了,是我。”
一道巴掌声清脆响亮打破了这彻夜寂静。
于世燃居高临下地捏住陈有命的下巴,语气轻蔑:“不是想要挑战我?怎么怕得不行?”
他的手生硬地抹着陈有命紧皱的眉头,感受到陈有命蓄势待发的灵气,不禁大笑起来:“你以为经过几日修行,进入知灵中期便能打败我?是谁告诉你的,涂羽?五老头?”
空旷的识武院里只有于世燃一人嚣张的声音,陈有命却觉得十分繁杂,他无心理会下颚传来的疼痛,只能尽力地运转起灵气恢复自己的行动能力。
见陈有命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所作为,于世燃的怒火越烧越旺,手下一个用力,咔嚓一声,陈有命下颌骨断裂。
强烈的疼痛使陈有命不得不打断了对大钟领域的融合,他抓住于世燃的衣领子,愤恨地喘息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像锥子般尖锐的大笑声中混杂着浓烈的喘息,于世燃像拖死狗一样把陈有命拽到在地,用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陈有命强烈的起伏。
心脏的跳动也被于世燃压制住了,陈有命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他的脸从苍白渐渐变成酱紫色,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从喉咙里迸发出来的声音像布满铁锈的齿轮缓慢碾碎,嘶哑难听。
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恍惚知道踩在自己身上的脚越来越用力,于世燃戏弄着自己,每当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又有一股温润的灵气能让自己喘息片刻。
这一瞬间陈有命想明白了许多,五师傅那抹怜悯之色如何而来,他不怨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胸腔一阵疼痛,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因为颌骨断裂,嘴巴一开一合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陈有命却抑制不了咳血,只能在痛苦中迎来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于世燃大脚一踢,陈有命便倒飞出去五六米远,强打起精神想用手撑住身体站起来,于世燃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像踢皮球一般又把陈有命踢了很远。
血迹沿着身体滚动的方向延续着,陈有命的身子击打在冰冷的石壁上,软软地掉落下来,生命气息越来越弱。
意识已经完全模糊过去,颤抖的小指还在诉说陈有命的不甘心,却不敢愤怒得太过明显,不然又是一轮更狠的毒打。
于世燃不敢杀了自己。
这个念头在心底一升,陈有命的精神又提了几分,他用最后的灵气恢复着自己的伤势,并在最脆弱的时候融入大钟的领域仿佛是在示好。
于世燃早就看透了陈有命种种心理变化,冷酷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其实也不是不敢,只是因为你当众挑衅我,我就要当众打败你立威。”
他用鞋子摩擦着地板,嫌恶地要把脚下的血液磨干净,缓慢走到陈有命身前,想要品味着他愤怒、不甘的所有情绪。
可什么也没有。
脚下的人似乎是因为生命的流逝而说不出话来,可于世燃知道不是这样,缓缓地蹲下身子仿佛能进一步感受到失败者的情绪,只有那样的瞬间才能让于世燃感到快乐。
过了好长时间,长到于世燃抬头望了好几次天,快到午夜钟声的时候,他也不想待在这里。
面前的血人动了,浑身颤抖着,用尽了所有力气,从喉咙里嘶哑着说出了几个字:
“你不杀我,足以。”
听起来更像是吱吖唔唷几句呢喃声,但于世燃听懂了并且感受到这几个字中陈有命的笑意。
是的,敢杀不代表能杀,至少在此时,杀陈有命的坏处多过于不杀的好处。这句不杀我,不代表求饶,更不代表感谢,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是陈有命的激将法,很奇怪的激将法。
于世燃的想法是,借助大钟的力量击杀陈有命,虽是致命的原因,也不算亲手击杀,总能少受些处罚,又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做事多少有些顾忌。
后面那句足以,是说只要于世燃不杀陈有命,陈有命便足以用这副残肢破体应对钟声。
于世燃如果直接击杀了陈有命,说明他真的相信也害怕陈有命今夜能有抵御大钟的能力和打败自己的能力,这是少年的死脑筋与骄傲,他不允许从根本上不如别人。
于世燃不笨,他听懂了陈有命这一番话,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让他闭嘴。
陈有命的天赋若是真的不被于世燃瞧上眼,于世燃何必大费周折杀他?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积郁在于世燃心里,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冷哼一声说:“多活一会儿有什么用呢,总归是要死的。”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如死狗般趴在地上的陈有命扯着嘴角笑了,他用最快的时间平复了呼吸,静下心来感受着灵气的波动。
道生一,一生二……
脑海逐渐空灵起来,斑驳如光影的画面在脑海里呈现,灵气如烟花般布散开来,夺人心魄。
这无数灵气在陈有命的脑海中不断的融合、分离,最后组成一串串神秘的代码,只属于陈有命一个人能够理解的带给他的消息。
午夜的钟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