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殿主殿此时张灯结彩,美艳侍女操纵着灵器往来传递果品,宾客满堂,道喜之声不绝于耳。
大长老蓝若木为首的不羁仙门长老一行,已在大殿等候多时。
数个时辰过去,大殿里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此人身形佝偻,不羁法衣宽绰不合体,等看见面貌,才知是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儿。
“恭迎老祖出关!成功踏入青元海地神境!”大长老蓝若木对祖师忠心耿耿,喊得分外响亮。
二长老蓝若山看了一眼身后女子,只见那女子形神轻佻,和一个玉面油头的小公子站在一起。
其余三长老蓝若璃掌执金算盘,托起络腮胡,笑得人畜无害,似乎不羁老祖的出关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四长老蓝若镔浑身筋肉虬结,它属于太虚境第二人,执掌不羁仙门炼器大事,弟子武备辎重,都由他来筹备。
五长老蓝若虚身后一列裁缝,手中捧着天蚕真丝冠冕,秘宝钿金长褂,以及登云追仙靴,都是为老祖出关一一量度。
尖嘴老儿身影刚刚定住,便伸了个大懒腰,拍拍嘴道:“哎呀,各位不必再搞此类虚礼,有这时间,不如多顾及弟子修炼嘛。”
二长老蓝若山狠狠地掐着手心,半晌抱拳道:“老祖闭关五十载,我不羁仙门又多出十余脉,金丹弟子整数已达两千。”
“那本家呢?”尖嘴老儿当着众人面,侧卧于宝榻上,半阖着眼睛。他未等蓝若山说话,又哼哼道:“若冰呢?”
“六师妹宝峰距离此地甚远,还需要一些时间。”蓝若木笑着进言。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通传禀报:“六长老到!”蓝若木朝老祖笑笑,拱手指向殿门。
蓝若冰未等喜鹊停下来,便拽着蓝健一路飞闯,进入主殿即行了个跪拜礼:“恭迎老祖出关,弟子来迟了,请老祖责罚。”
不羁老祖没有说话,而是望向她旁边的蓝健,看此子眉心坦然,骨风奇俊,甚是喜欢,便招手让他上来,像是要给东西。
众位长老全部屏息凝神,只见那不羁老祖居然掏出了一个纸船,就是小孩童折叠的纸船,可这纸船,又不是小孩的纸船。
它是当年不羁仙门不惜血本,集化外陨铁,锤炼千载才堪炼成的宝船,只为灵修者渡过真焰滔天的青元海使用。
到达海之彼岸者,即为半神境强者。
二长老蓝若山垂首向前,大声言道:“老祖此举恐怕不妥!”
不羁老祖瞥向他:“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蓝若山何时将我侄女当成回事?否则她怎还未过金丹?”
蓝若冰黛眉抖动,她愤然看向蓝若山,谁料后者竟然不怕不羁老祖:“老祖此言差矣,若冰师妹所得与一般长老有何不同?”
他走动到蓝若冰与老祖之间,扬起衣袖请众人评理:“我蓝若山对人接物向来一视同仁,若冰那道侣是个短命病秧子鬼,若不是若冰师妹都拿这些年的灵宝为他延命,这小杂……健儿还没机会出世哩。”
三长老蓝若璃敲打了一阵算盘,说道:“老祖,门派每月云芝雪宝,凤血天珠都乃不璃采办,这数量是绝对没错的。”
不羁老祖只是拍打了蓝健的手,让他回到殿上。
他看这少年即是受人言辱,也只是将愤懑藏于眼底,未有发散,的确非同凡响。
但是,门派老祖毕竟不能一手遮天,尤其是他最近千载连连破境,仙门为此大费周章,若不是有二长老这些人,仙门早就垮了。
尤其今日除却不羁仙门,天元大陆各大仙门殿座,洞府幽地无不派人前来道喜,众目睽睽下,怎能将“青元渡劫船”随手送人?
老祖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想得我的宝船,当然要拿出真本事来喽,你们谁有真本事,露两手让我看看。”
蓝若山闻言提起眼睑,笑道:“不知老祖说的真本事,是什么真本事?若是比修炼,我们这一辈的就不必了。”
蓝若山说出此言,除大长老蓝若木和蓝若冰外,其余长老纷纷笑了起来。
大意是指老祖糊涂,居然都忘了他最不喜欢的二长老,是长老之中境界最高的。
不羁老祖撇撇嘴,像个小孩子似的说:“那就年轻一辈比嘛,你们都有孩子的,我这归元殿也够宽阔,大家点到为止。”
五长老蓝若虚司职不羁仙门的服装服饰,最重礼数,这些前来恭贺老祖出关的仙门中人,都是他发的帖子。
他此时望见别家门派来人,都带着一副看笑话的表情,于是斗胆向老祖进言:“老祖,今日这场合动刀兵利器恐怕不适,可否比点别的本事?再者说,若虚犬子还在助魏国皇帝平定叛乱,无法赶来献丑。”
蓝若虚言语间已将他儿子抬高了一个台阶,其余长老亦按捺不住,蓝若镔之女蓝琪已是魏国太子妃,蓝若璃之子蓝耿是魏国一品司库。不羁老祖听了片刻,问道:“怎么都跟这个魏国有关系?它是个何等存在?难道不是凡间皇朝?有何资格请得动仙门子弟?”
蓝若山讪笑一下,扬声道:“老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为青元渡劫船我不羁仙门耗费多少?恐怕要不是这些年接了些俗世事务咱们仙门连日常开销都无法维持了。您不知除本家外,不羁仙门共有七七四十九支脉,各个像嗷嗷待哺的小婴孩……”
老祖打了个哈欠,打断道:“那你怎么不叫你家蕊儿,嫁给魏国皇帝当个贵妃?那她还不成了蓝琪的妈了?”
此言一出,归元殿各家仙门来人,不免笑出声来。
蓝若山脸色一阴,转身大吼:“谁敢哄笑,我定杀他个魂飞魄散!”
蓝若冰待他话毕,言道:“老祖,此魏国并非等闲,他虽是凡人皇朝,但尊仙重道十分可贵,皇帝亦是开了灵光之人,算是半个仙门中人,朝中文武、地方官员灵修者不在少数。老祖可以将这国当成一个仙国来看,蓝琪嫁与太子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来如此。”老祖望着她,她还是这般善良。
想那时青龙阁掌门陈玄和不羁老祖曾是同门师兄弟,情同手足。
后来为战天魔族,青龙阁满门尽陨,陈玄消亡前将唯一儿子陈彦托付给不羁老祖。
老祖看他长大,怎奈何陈彦竟无法开光?用尽灵药亦无法开辟灵域,少年时为他择亲都成问题。
好在,这个侄女蓝若冰看得上他为人风雅,便走到了一起,因此拖累了她一生,她就是,太善良了。
蓝若山略感诧异,这蓝若冰竟有替他解围的意思,刚要开口道谢,岂料若冰推手道:“二师兄,我只是阐述事实。”
蓝若山暗自咬紧牙峰:“给脸不要脸的贱人。”又复笑脸相迎道:“既然三位师弟孩儿都无法回来,大师兄之子蓝宇又执掌武勋殿内门,斗技比拼恐怕难以实现。不如,就比进身好了。”
老祖冷笑:“进身?好一口凡间市侩话。”
蓝若山浑然不理,接着说:“仙门之中,灵术武技为个人争得荣光,而仙门子弟求进身,为仙门开枝散叶,广结香火供奉,难道不是为了让支脉更好地延续下去?老祖你我虽早已辟谷,不必吃喝,可那些支脉中的凡夫俗子,推车种田的,不吃不喝能行吗?”
蓝若璃审视夺度,点头道:“即便不用吃喝,丹药器皿总要花费不少,无非我们仙门中人不屑铜臭,以物易物罢了。”
“行,就比比进身,谁的进身好了,就给谁吧。”不羁老祖凝视着少年蓝健,后者依然用清澈的眼眸望着祖父般的他。
但是,身为老祖又有许多无可奈何之处,宝船虽然给不了健儿,日后多多照顾一些,把对若冰的亏欠都还给他,也算帮了陈彦。
老祖说了,蓝若山便宽展袖幅,朗声说道:“比进身,那就来比比进身好了。”
大长老蓝若木坦然道:“吾儿蓝宇元婴三重境,年方十五,也算少年有成,代理执掌武勋殿内门,日后成就众人可细想。”
蓝若山不语。
三长老蓝若璃敲打算盘道:“我那儿子蓝耿在魏国做司库,年方十三,元婴二重境,他魏国偌大生意往来,都须经他手,可想而知这进身是谁的最好。”
蓝若山笑而不语。
四长老蓝若璃提起女儿哈哈大笑:“我那闺女教会了魏国太子战三尸的法子,如今我那太子女婿也成了仙门中人,魏国皇帝龙颜大悦,说是再过两年他便拜入我不羁仙门做一真传弟子,而将皇位传给太子女婿。”
蓝若山冷笑,不说话。
五长老蓝若虚拱手:“老祖,吾儿蓝锋是为魏国护国大元帅,今年刚满十二岁,却已是元婴六重。他魏国无论皇帝换了谁,司库换了谁,都比不上兵权在握的蓝锋啊。”
蓝若山气息一凛,寒光在眸中闪现,缓缓道:“你儿子进身,还算不错。”
老祖等他们几个表完进身,又看向蓝若冰,“吾儿蓝健,今年十二岁,筑基五重,还未修习灵术,但只要给他资源……”蓝若冰将心一横,突然当着老祖的面祈求仙门支援,蓝健眉头紧皱,颤巍巍地跪在母亲身边,叩首。
蓝若山冷冷道:“十二岁还只是筑基五重,有什么资格谈进身,又有什么资格向仙门索要资源?还望老祖明鉴,我不羁仙门即便家大业大也不能任由无能者挥霍。”
蓝健双手扒抠地板,溜光水滑的镜面上,映出他隐隐抽搐的五官。
门外通传突然召令全殿:“报!北方雍籍仙山少宗主方慧慧,率众恭迎老祖出关!”
通传话音刚落,殿外即灵光四溢,宝气冲天。一位位器宇轩昂的仙门弟子,英姿飒爽地托着献宝盘行入归元殿。
那献宝盘上的东西大家看得透彻,归元殿内倒吸凉气声,顿时此起彼伏,原来盘中之物净是提升半神强者修为的龙元丹。
龙元丹一颗大若手掌,可为刚刚渡过青元海劫难的半神者,稳固修为,打开通天之眼,若得此物,那就真是肩膀上长毛了。
蓝若璃吃惊地指着献宝盘:“那,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龙元丹,好,好多颗,我从未见过,我……”说着居然口不择言,沉默了。
待两列献宝仪仗入殿完毕,一名青色罗裙的少女,背着手跳跳跃跃进了归元殿,此女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琼鼻小巧而英挺。
她巡视着归元殿里的一切人一切物,都好像是初见到一样好奇,若她不是能坐拥龙元丹的主,谁都会把她当成乡巴佬。
方慧慧找来找去,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前排跪着的蓝健身上。
她兴冲冲地跑上去,拽着他衣领颇为蛮横地拉起来:“可让本姑娘好找,我一个女儿家家的,还让我腆着脸来下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