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殿立刻陷入沉默,尤其蓝若山的脸,像涂了炭一样黑。
他支支吾吾地说:“老祖,我看事有蹊跷,我不羁仙门何时向雍籍仙山投过帖?再者说,我怎么不知道天元大陆有这么一号仙门存在?”
蓝若山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今日这归元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甚多,大陆各有些什么名门大派,谁不知道彼此底细?
而且这个门派,不羁老祖也确实没有听过,他拿眼冲少女瞄了瞄,没有发现丝毫魔类气息,便问:“姑娘既是向我不羁老儿拜寿还请先把话说明白,贵派洞府在何处?姑娘又为何找他蓝健下聘?”
蓝健正兀自气恼,没成想后领却被人抓起来了。
抬头一看,发现领子正被一名陌生少女抓着。
看她笑面朝天的样子,竟然从她脸上隐隐找出几分母亲的模样。
蓝若冰也是暗暗称奇,总觉得这姑娘似曾相识,仔细回想,原来是在镜子里。
方慧慧听罢便先放开蓝健,大方踱到殿前,朗声道:“天元大陆名流如潮,试问哪一介名流不是从无到有,从卑微到兴盛的?我雍籍仙门得天元神帝正统,在灵犀山开辟十万顷浮岛,住十万名雍籍弟子,金丹期以上者不下五千人,数位长老皆为半神。”
“皆为半神?!”众人大惊失色,渡过青元海时,修者往往九死一生,太虚九重强者到了这个地步,离半神只差一片海。
而那一片海上腾起的滚滚真焰,若非有异物与虔诚道心相护,顷刻间就能将太虚九重强者烧到灰飞烟灭,故此,半神极为难得。
一名半神强者开宗立派已不在话下,而众位长老都是半神,那么他们的宗主,或者说老祖、掌门,该是如何不得了的存在?
蓝若山一直憋着股火,他只记得众人在比进身,而他女儿蓝蕊结交的这个道侣,正来自北方不动门,是为少宗主。
他对蓝蕊一见倾心,虽然不是块修炼的料子,但身后有个庞然大物在,蓝蕊的进身可以说比魏国当大元帅的蓝锋还要好。
谁知好巧不巧来了这么个没教养的妮子,叫方慧慧的,还说她家占地十万顷?若是土地也就罢了,可她说那十万顷是浮岛。
要知道这个数量级的浮岛,需要宗门贡献多少灵力支撑?每日的悬浮、维护又需要消耗多少灵材?那得有多少元婴以上高手?
蓝若山压抑着内心的惊惧,对他女婿不动门少宗主林可说:“可儿你是从北方来的,你可听说过近期有雍籍仙门崛起?”
林可正等着岳父将他的家世揭露出来,谁知半路杀个程咬金出来,于是快速答道:“岳丈,小婿未曾听说过。”
方慧慧听罢,忽然转到蓝蕊和林可面前,她笑眯眯地盯着林可道:“林少宗主,你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你的。你自幼好玩女人身体都快被掏空了,你家那个不动门还有资源可谈?”又望向蓝蕊轻飘飘道:“你是蓝健师妹,我们也算沾亲,劝你洁身自好别再贪图什么进身,若是染上尸虫病,哪怕你是太虚九重,也无力回天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尸虫病?”蓝蕊挂在唇角的冷笑顿时消逝,向林可投去惊惧的眼神。
林可当即大吼:“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谁有尸虫病?我们是仙门中人,还会生病?看我不掐断你的舌头。”
方慧慧看他出拳打出一个灵术阵,当即素手轻挥。
两位献宝人跃至殿中,那居然是两位太虚五重强者,一拳便震碎了灵术阵。
太虚五重强者只打一个响指,地上便诞现出绿色灵术阵,众人一看,居然是俯仰天地的化解蛊毒阵。
大陆精通医术的灵修者并非没有,但靠磨炼医术能登上太虚五重境的高手,可谓凤毛麟角。
古藤从灵术阵中飞速拔出,将林可缠了个结实,不多时灵术一散,居然从他裤脚处掉落许多阴森可怖的蠕虫。
有见多识广者当即大喊:“离他远点,这是尸虫病,我们仙门中人若贪图合修,尤其乱结道侣,便会滋生此类心魔虫,其毒甚猛!”
蓝若山当即面如死灰,蓝蕊更是哭坐到了地上,林可不敢多做停留,狼狈地逃出了归元殿。
然而方慧慧却无拘无束地将蠕虫捡了起来,闻了下说了声“好臭”,便丢给那两位太虚高手,“谢少宗主赏赐!”
望着归元殿中一张张呆愣凝滞的脸,方慧慧笑嘻嘻地冲众人施礼:“我这两位保镖,都是医痴,尸虫尤为难得,怎能浪费?”
蓝若山闻言以为她是株救命稻草,便扑过去苦笑连连:“方少宗主,我老蓝有眼不识泰山,方才胆敢质疑贵派,真是瞎了这副招子了。若是您这手下有法子治疗蕊儿,花费再多老蓝都认。”
“这并不是花费多与不多的问题,在于我想不想救。”方慧慧调皮地揣起手,眼睛张得又大又圆,忽然转头看向蓝健。
“只要我夫婿说话,一个尸虫病,并没有什么难的。”方慧慧说话云淡风轻,那归元殿内又是何等惊叹?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尸虫病是我等仙门中人最为畏惧的顽症,尸虫入体好比万蚁攒心,肉身日渐腐朽,神识逐渐麻痹混乱,最终成为行尸走肉,步入仙山腹地,成为危害一方的妖魔。”
“可那方少宗主居然说尸虫病不算什么,这雍籍仙门到底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应该速速结交才是。”更有人连心照不宣都免了。
若不是境况不允许,当即便有各大门派擅长攀结钻营的人物,上来拉方慧慧的关系了。
更有心思活泛的人,早就把目光齐聚到蓝健身上。
一个普普通通的筑基期少年,连那魏国都能一抓一大把,他为何能得方慧慧的芳心?这是何道理?
如今虽未举行仪式,可这方慧慧显然已把蓝健当成主心骨,事事为他是从。
这蓝健,不简单啊。
蓝若冰望着那道灼热视线,不免微微蹙眉,她推了儿子一把:“呆木头,你有事没对娘亲说?这方姑娘是怎么回事?”
蓝健低着头看脚尖,方才已经看了方慧慧容貌了,脸像火炭一样热,怎敢再看?“娘亲,健儿的确不知,我从未见过她。”
蓝若冰一万个不相信,暗自联想到那个坐在塘边垂钓的中年人,心中涌起一阵醋酸:“还不知他来不羁山前,有几个相好的?儿子有几分相貌仿他,人家雍籍仙门之女居然就找上门来了。那张脸好歹是老了,不然我还不放心。”
蓝健刚要对方慧慧说话,骤然想起一事,又退回去朝娘亲作揖:“儿子斗胆问一句,娘亲,您和父亲,除了健儿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孩子,受雍籍仙山照拂……”话没说完,便挨了蓝若冰一个暴栗,看得不羁仙门几位长老莫名其妙,唯有老祖淡淡发笑。
蓝健摸了摸头,总觉得娘亲把他头打出包来了,别扭上前朝方慧慧拜拜:“方姑娘,你我素未相识,你又是未出阁的女儿,何必讲些有损声誉的浑话?我几时和你见过,又哪有福气沾上雍籍仙山的边儿?”
此话一出,蓝若山最是屏息凝神。
看来他猜测不错,这雍籍仙山的确来历诡异,好在蓝健是个呆脑壳,不知攀结逢迎。
心下又想他那不争气的女儿蓝蕊,竟要靠蓝健的一句话来活命,顿时气堵淤结,只能表面维持着尬笑。
蓝若冰捏了捏鼻梁,对这儿子,她已然无话可说。骨子里太像他父亲,事情总要弄得清清楚楚才罢休,殊不知水至清无鱼。
谁料那方慧慧根本不介意蓝健的话,她鬼灵精怪地爬上宝榻,站在不羁老祖身侧,扬声说:“你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啊!想我雍籍仙山今日来贺老祖出关,途经一个叫做青鸾峰的宝地。峰上一户人家只有三口人,儿子出门前为他父亲留下口粮,父亲又担心儿子口粮不够无法健康成长,推来推去竟谁都不吃了。你说这人是谁啊?”说罢,方慧慧捂嘴就笑,笑声似银铃。
“你在天上看我?”蓝健好奇地指着大殿穹顶。
方慧慧掂了块花纹绮丽的毯子出来,腾空一跃居然坐到了上面,“就是坐在这块毯子上看到的。我常想,但凡孝道之人,人品总不会太差,比起空有一副花架子的人来说,与你这样的人结为道侣,不愁灵修之路愈发平坦。”
说着,那飞毯飘飘渺渺地飞了过去,她伸出小手递给蓝健:“此生能沾上你一点福气,就是我的福分,你能给我一点吗?”
蓝健脖根赧红,总觉得天上地下万众神主都看着他,方慧慧的话对他来说就像是拷问,“很抱歉,不能。”
方慧慧收回小手,捏着下巴轻笑:“为什么?”
“男子安身立命要靠肩膀,而不是靠女人。孝道本是为人子女应尽之义务,如何能成为获得捷径的本钱?蓝健年少境浅,却每每聆听父亲训示,十分看重道侣缘分。你我萍水相逢,是为天意,但门不当户不对,易造人怨。待蓝健有朝一日跃上太虚境,自会前往北方雍籍仙山,向方姑娘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为明媒正娶,否则,便是不忠不孝之叛逆。”
蓝健少年之言,说得归元殿内鸦雀无声,那飞毯上的人儿,唯有拍起小手,流下眼泪:“好一个不忠不孝之叛逆。”她吸了下鼻子问蓝健:“下聘这事是我疏忽了,但刚才的话还作数。那个女人,你肯救吗?”
蓝健望向二长老,此人面貌可憎,此时看过去一脸卑微,心中又哪肯服气,自是咬牙切齿。“蕊儿是我师妹,救她。”
蓝若山还以为蓝健有了个报仇的机会,终于能一雪前耻,让他失去女儿,感受耻辱,然而,他居然如此轻松地答应了。
“但有一个条件,二长老必须答应。”蓝健回眸看向娘亲,蓝若冰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微微撇过头不想让他看到。
蓝若山心中狂喜不已,那蓝蕊更是爬了过来,毫无风雅地拽着蓝健念:“好哥哥,救我。”
“你以往拿我父亲不能修炼这事儿,克扣六长老一家灵果灵液,刚才还说我娘亲和其他长老待遇相同?待遇相同不该是按家中人头分配吗?难道我父亲不能算一个人?不算是不羁仙门的一份子?还请补齐这些年欠下的修炼资源。”蓝健厉色道。
蓝若山从未想过这个叫蓝健的,有朝一日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敢如此敲打于他,当即更加愤懑,只是时局所迫必须让步。
他不服地拱起手:“健儿师侄,这话说的,你若山师伯照办照办。”
“如此最好。”
蓝健点了点头,方慧慧即没有丝毫犹豫地令人救治,浣洗尸毒在两名太虚五重高手操作下,不消片刻,便完成了。
那蓝蕊顿感久日积攒的疲累为之一空,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蓝健也不像以往那么嫌恶,要不是父亲在,她必要扑上来的。
“多谢姑娘。”
“不必谢,记得你说的话,我走了。”
方慧慧指向归元殿外,那飞毯凭空消逝,而后献宝仪仗亦是人去盘留,搁下无数龙元丹。
……
入夜,青鸾峰上萧索如常,淡淡月光洒落小屋,一道倩影停在一个单独的茅草屋前。
陈彦正手肘抱头,躺在榻上,玩他那个拼图小游戏。只见绿幕之中一处灵山秀水,上裱“灵犀山”三个古篆。
他今天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为这个叫雍籍仙山的门派,搭建楼阁,设计人物,此时一个事件已显示完成1/3。
“恭喜老板,完成一个奇遇任务,获得‘秋名山车神’称号,得到道具‘秋名山赛道’。”系统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陈彦道:“太吵了。”
“对不起,老板。您刚刚给自己捏了个儿媳妇,但是事件只完成了第一阶段,不然您可以收获到两万点系统点数呢。”
陈彦问:“那我今天造这一片地方,统共花了多少点数?”
光球答:“系统已将市政资金投放到光幕右上角。”那有个-4321后面缀着无数个0的数字,血淋淋的红字,负资产啊。
陈彦看了眼那个数字,居然打了个不太响亮的鼾,光球立刻尖叫起来:“老板,您居然还有闲心睡觉?”
陈彦睁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说:“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些负资产有人帮忙填补吗?”
光球郁闷道:“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从小产业发家,可为什么上来就要打造中大型产业?好在我们有几家位面银行能贷款。”
“你这就是典型的小农思想,土包子,亏你还是个系统,一点野心都没有。没有负资产,那叫负翁吗?”
笃笃,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候,这个房间外面又会有什么人前来叨扰?“是谁?”陈彦问。
“我。”是若冰简练的答话,“陈郎,你睡了吗?”
“没有。”陈彦急忙挥退光球,掌灯来到房门处,没想到身披薄纱的蓝若冰已推门进来了。
“没有,你刚才是在说梦话?”蓝若冰半露的酥肩,从陈彦面前掠过时,他嗅到了一丝甘甜香气,眯起眼闻了闻。
蓝若冰猛一回头,发现陈彦是那种德行,当即又羞又恼:“我还真是没看错你,整日里无所事事,连那些书都不看了。”
“嘿嘿,还不是想着若冰你吗?这么晚你找我何事?”
陈彦望了眼外头,那混小子还没有起来练拳,急忙关上房门,坐到床上。
蓝若冰喟叹了一声,将头悄悄歪到陈彦肩头,他全身猛烈一抖,张开臂膀扶住了妻子。
“我不是灵修者,是个凡人,我抱抱老婆总没事吧?”
蓝若冰听罢轻笑,便将今日发生在归元殿的事,告诉了陈彦。
说到雍籍仙山少宗主时,她还颇为疑惑地自问:“难道世间真有如此奇妙之事?她那相貌,与我的不仅是相似,更是神似。”
陈彦听罢,爽朗一笑:“这又如何难以解释?俗话说相由心生,但凡气质美妙心灵美好的人,面容五官总有一些雷同的。”
蓝若冰擂了他一拳,嗔道:“胡说,我哪有心灵美好?我只是个一心向道却无法保护家人的无能者,陈郎。”
她转过脸,泪光盈盈地望着他:“你是个凡人的体魄,毋须别人,即便是我,也能看出你的寿元已不足。”她伸出两根手指。
灵修者最大的悲哀,就是这样,他老了她却仍然乌发垂髫,肤白貌美,脸上看不到一丝岁月的划痕。
“人生得你一人足矣。”
陈彦宽慰她,替她将眼泪擦干,再看蓝若冰她却换了另一种神情,缓缓趴了过来,用温柔的鼻息扫动陈彦耳根。
“今日见那方慧慧时,我就产生了一种感觉,若是我们育有一女,是否就像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