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族人们纷纷发出惊叹声,全都为这千钧一发的峰回路转而惊呼不已。喀巴一家的心情更是像经历了过山车,跌跌撞撞地扶起喀叶,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看着他一会哭一会笑。
喀叶也忍不住和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刚才,只差一点点就阴阳两隔了!
一行行泪水从他脸颊滑落,喀叶真情流露,与喀巴一家的感情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总是隔着一层前世的薄纱。
在与喀叶最后的意识碎片融合后,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喀叶、还是苏定了。
现在的他,既保留了前世的一切认知,却又充满了原本“喀叶”对家人、族人和圣树、家乡的深情。
心中自然而然地用“喀叶”自称,至于“苏定”么,就让他停留在上一世的记忆吧!
以后,“喀叶”就是我的名字!
“安静!”大巫悠沉的声音响彻全场,中断了喀叶的思绪,“下面,进行‘树葬仪式’!”
族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红褐色树干,情绪又一下子变得低沉。
苍凉的号角声又一次吹响,悲戚的族人们抱着十四块树干依次向圣树走去,堆放在最外层圣木的枝桠边。这一次,一道道黑线没有出现——它们只对血肉感兴趣,断绝生机的朽木对它们丝毫没有吸引力。
只是片刻工夫,这些枝干就已经开始发黑、萎缩了,因为非自然催生的关系,这些圣树虽然生长迅速,但却并没有根系,相当于被压榨了生命精华,本身却得不到任何补充。因此,它们往往只要半天的时间便会彻底化为灰末,再也消失不见。
而铁翎喀叶等刚刚通过“成人礼”仪式的少年们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没有参与朝拜和吟唱,只是远远地坐在边上旁观。
喀叶情绪缓缓平复,有气无力地抬起右手,只见掌心处隐约有一道极的黑痕。想来,就是这个东西在凝聚圣木枪时发挥作用的了。
为了这个东西,竟然死了那么多少年!
喀叶忍不住生出兔死狐悲之感,环顾一周,油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只剩下我们十个了啊!”
围栏射箭的热闹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一转眼身边就已经稀稀拉拉。喀叶刚才已经算了下,当初参加“成人礼”仪式的一共有二十四人,想不到最后只活下来十个,不得不让他生出萧瑟之感。
“‘成人礼’本来就是如此。”说话的却是铁浩的儿子铁翎,“阿浩还说过,这一次通过的人肯定比以往低。”他的侧脸明显带着铁浩般的硬朗,乍眼望去,真像是和铁浩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喀叶闻言,不禁默然。“成人礼”虽然他侥幸通过了,但那炼狱般的滋味却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内心,让他一经回想就忍不住全身发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听说以前的“成人礼”都是十五岁以上的少年才能参加,通过率一般也就是勉强过半数,这次却是从十岁以上不满十五岁的少年中遴选,也难免通过率这么低了!以“成人礼”对身体素质、心性意志的恐怖考验,这么小的孩子通过率能高才见鬼了!
望着身边的少年,也大都比自己壮实,估计这些能通过的少年,大都处在十三、四岁的年龄,而与自己年龄相仿、十一二岁就能通过的,竟是只有铁翎。
听说他是第一个凝聚出“圣木枪”的……对比几乎靠作弊才侥幸通过的自己,喀叶看铁翎的目光不禁带上一丝钦佩——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不是白光的不断支援,如果不是原本“喀叶”与自身最后一瞬间的融合,让自身由衷产生了对圣树的虔诚、对族人的眷恋,恐怕自己早变成了树葬仪式上的一根木头了吧……
“倒是你,喀叶,真没想到你能在最后关头撑过来,”却见铁翎视线转到自己身上,“阿浩这几天常常提起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好,我们以后比比看吧。”铁翎的眼光如有电芒划过。
“嗯?”喀叶敏锐地感觉到铁翎淡淡的敌意,却见对方马上转头望向别处,脸廓仿若岩铸。
我哪得罪他了?
喀叶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转念间却心中一凛:
铁翎的话中无意中透露出一个信息——铁浩这几天似乎很关注自己啊,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捅的篓子吗?还是另有隐情?那么对我通过“成人礼”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一时间喀叶转了好几个念头,按捺住追问的冲动,只在心里暗暗警惕,以后的言行举止要更小心些了。
思忖间,身边的一个少年突然说道:“奇怪,我的皮肤怎么好像红了一些?”
喀叶抬起头端详着他,依稀感觉他似乎确实比平时印象中要肤色红一点。
“咦?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我刚才也奇怪呢,就是还没来得及说。”
“就是就是,过一会是不是就好啦?”
马上有几个少年纷纷附和道,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喀叶扫视一圈,所有的少年们身上都还泛着淡淡的微红。下意识地,他低头看向自己全身,果然,原本微黄的皮肤上好像覆了一层薄薄的红霜。
“这并不奇怪,成人礼仪式后我们的皮肤都会变红,并且会在以后越来越红,最后嘛……就像阿浩那样!”
铁岭的声音又一次插入进来,一下子吸引了少年们的注意力。
“铁翎,你怎么知道的?”
“阿浩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我原以为喀巴铁浩他们的红皮肤是因为风吹日晒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喀叶暗暗想道,望着铁翎隐现自豪的小脸,他不由心中一动:铁翎应该是因为父亲铁浩的关系,知道族中许多内幕,要是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可以了解更多消息。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有点意见的样子……
喀叶正思忖间,突然听见少年们低声喊道:“祈祷开始了!”
自然而然的默契中,一众少年们纷纷打起精神,虚弱但又深情地望着圣树的方向,低声附和着远处族人的吟唱:
“巍巍圣木兮
亘古长青
佑吾部族兮
泽被绵荫
生得汝赐兮
神由汝分
死投汝怀兮
魂归汝心
巍巍圣木兮
亘古长青
佑吾部族兮
泽被绵荫……”
歌声从喀叶的喉间绽放,留下一点余韵化入心田,滋润着他内心的感动。下意识地,他感觉到手上传来一抹灼热。低头看去,他不禁呼吸顿止:
一抹红褐已于掌心凸显!
……
“能够支撑着他凝成‘圣木枪’的,必定是对圣树大神的虔诚!这点毋庸置疑,铁浩你不用担心。”
紧闭的茅草屋中响起大巫低沉的声音。
“那就好,那以后就不用专门看着他了?”
“不!这小子……还是需要注意一下,”大巫明显顿了顿,“这样吧,把他调进你的狩猎队伍里吧。以后一段日子你要更忙啦,早点把这帮小家伙调教好,咱们圣木族就多了一份战力喽!”
“那是一定!”铁浩胸口拍得咚咚响,“大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
门“嘎吱”一声打开,只见铁浩大步迈出,落地无声却又健步如飞,晃神间便不见了人影。一抹褚褐色在屋子里缓缓挪动,喃喃自语声从屋里传来:“要是你知道喀叶能吸取族人魂魄的事,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说起来,喀叶这小子还真有些奇处,圣树大神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嘿嘿,那我就更不应该横插一道了!嗯,就这样吧!小子,让我看看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茅屋的窗户被缓缓打开,小茅屋由内到外都洋溢着明媚,大巫像个寻常的老人般,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中。
春风拂过,圣树外围几截发黑的枯枝“啪啪”碎裂成无数粉末,簌簌随微风飘飞而起,片刻间便再也散落不见。
几只燕雀盘旋而下,错落在枝头上站成几排,叽叽喳喳地叫跳着。它们身下的草丛中,蓦然露出几只小松鼠探头探脑的黄脑袋,它们“咕啾咕啾”地叫了几声,倏忽窜入身后的密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