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骥,男,现年十九岁,家住北京城朱雀街西岸子胡同,锦衣卫诏狱北镇抚使的一名校尉,因乖觉伶俐,于正统五年初被北镇抚使张大人提拔为负责玄字号监的小旗官。
朱骥的锦衣卫身份继承自他的老爹,老朱家是世袭的锦衣卫,这是洪武皇爷定下的规矩:子继父业,代代传承。
你要是当兵的,你儿子里头就必须得有一个当兵的,要是你家婆娘不争气没给你生个男丁,那就从你家亲戚里找一个,要是你家亲戚里也没有男丁,那就随便你去哪里找一个,哪怕你从大街上拐一个来,反正得补上这个缺。
你要是匠户里的厨役户,但是你还没学会炒菜你老爹就死翘翘了,你压根儿就不会做饭,那也不要紧,官府需要召集厨役户的时候你去就成了,不会做饭烧火总成吧?反正你做的饭当官儿的是不吃的,人数要对上。如果你是个医户,而且你不懂医术……,那我们提前向病人默哀就好。
朱骥替舒侍郎置办好了酒菜回到诏狱,瞧瞧天色办完这件差就该交班了,便加快了脚步,不料刚刚进了诏狱,就见镇抚使张大人远远的从庑廊下走过来,朱骥连忙站住,老远的就向张大人施礼。
镇抚使名叫张骞,四十出头的年纪,饱经沧桑的一张脸庞,个头挺高,却很消瘦,衣着一袭大红色的官袍,胸前的补子乃蟒首牛角,头上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
镇抚使是从四品的大官,在整个锦衣卫除了有数的几人,就属朱骥眼前这人官大,尤其是在这诏狱他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是以举止之间,颇有一种睥睨不凡的气概。
朱骥欠身笑道:“镇抚使好。”
“嗯!”
张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瞟一眼他手里的食盒,晓得是在捞外快。这些人每月都有孝敬给他,所以对这种不坏大规矩的事情他一向睁只眼闭只眼。
张镇抚使道:“你来的正好,厨下正在准备酒肉,一会儿你就给赵高送进去吧。”
朱骥奇怪地道:“莫名其妙的怎么给赵高加菜?啊!莫不是他的案子判下来了,这是……要上午门外?”
朱骥自从接替了他爹这份差使,给牢里送过的酒肉不计其数,但是除了犯官们自己花钱买的酒肉,他只送过五份,每送一份,就代表一条人命即将离去。
张骞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负起双手扬长而去。朱骥怔立片刻,轻轻摇一摇头,便举步向玄字监走去。
朱骥却不知他口中的镇抚使此刻心里却正在嘀咕,“小朱子啊,小朱子,希望你在黄泉路上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
初春的紫禁城依然寒冷,不少阁楼内部依然点着火盆,而随着天气渐渐变暗,紫禁城一处偏僻阁楼里,却在进行着一场针对四朝元老,原首辅,现次辅杨荣大学士的阴谋诡计。
“干爹,你说这次能扳倒杨荣吗?”
说话的人穿着一套异常华丽的黄色锦服,只见这人衣服上有着四爪飞鱼纹,飞鱼类蟒,亦有二角,而腰间则佩挂着一柄类似于倭刀的刀剑。
“嗯?”
此人话语未落,位于上座的中年人,白皙的脸上眉毛一挑,目光严厉的盯着说话之人。
此处无声胜有声,上一刻还站着笔直之人,瞬间有如丧家之犬般,急忙爬跪在地上,紧张说道,“干爹息怒,孩儿一时口误,罪该万死,望干爹看在孩儿平日的份上,还请饶了孩儿这次......”
砰砰砰!!!
一身紫色官袍的王振,无动于衷的看着脚边不听向他磕头谢罪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任由对方如果求饶,他都没有开口的意图。
就在这时,王振身旁站着的一位青年,见马顺额头鲜血直流,大有一副丧命黄泉的样子,不禁替对方求饶开口。
“干爹,你念在马顺初犯,就饶了他这次吧,他也是一心为您老着想啊,在说,我们此时正值用人之际.......”
啪!
一道响彻的声音响起,就连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马顺都不由为之一怔,而刚才踢他求情的青年则是捂着自己右脸,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抚摸自己左手的干爹王振。
“咋家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导致你们谁都敢教咋做事了?”王振抚摸着自己因为打了身旁青年一耳光而隐隐作痛的左手,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的阴森森说道。
咚!咚!咚!
一瞬间,不大的屋内,包括青年在内的其他五人迅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孩儿不敢,孩儿不敢。”
被打的青年很年轻,他心中虽然怨恨王振抽打自己,可是,他不敢有一点反抗的意图,不论对方是否做错与否,他都不敢指责对方,甚至他还在内心埋怨自己,我到底是猪油蒙了心,怎么敢对干爹如此说话。
王振他清清浅浅地笑着,温良如处子:“咋家这人喜欢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你们这些人也不能上杆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都是咋的儿,咋看你们如此,心里也是不忍,可规矩就是规矩,规矩是什么,那是祖宗之法,你们坏了祖宗之法,咋家虽是你们的爹爹也不能纵容你们啊。”
王振自言自语到这,见众人似乎更加害怕他了,一个个身子摆的更加厉害,他见目的达到,也不在多做什么,掸了掸身上那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柔柔说道。
“这次咋就替老祖宗们饶了你们,但你们要记住,爹就是爹,儿子就是儿子,天底下哪有儿子替爹做主的,你们这次长长教训咋家看,也挺好。”
“行了,都起来吧,还跪在那干嘛,如果真孝敬祖宗,不如去下面好好孝敬他们,不是更好。”
原本就惧怕无比的众人,听到这句话后更加害怕了,强忍着颤抖的身子,叩首回道。
“谢谢干爹,谢谢干爹,儿子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就在他们说话意欲起身之际,已经走到窗户边的王振蓦然一顿。
“还有下次?”
刚刚站起来的几人,瞬间又跪在地上,猛磕头道。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儿子们定当牢记于心,牢记于心。”
窗前的王振示意几人起来后,并没有在说什么,而是透过窗户看望内阁的方向,嘴角浮起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杨荣,咋家看你这次还命硬吗,上次让你侥幸逃脱,咋家铭记于心啊,铭记于心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