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躲到二楼东北角靠窗的位置,趁着有书生起身还书的间隙,直接坐在了他的蒲团上,那书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厮根本不理他,也是无可奈何而去。此处位置极佳,透过窗棂看到远处被嫩绿垂柳包裹着的湖泊,湖泊里多是莲荷,这个节气的荷叶皆是枯枝败叶,藕杆探出水面,焦枯直挺,其上的莲蓬早就被人摘了去,光秃秃的一大片矗立在湖中,偶有两三片嫩叶初抽,也是在早春的凉风里卷缩着。
合上书籍的李由,右手不自觉的抚着下巴,思索着书中所讲,用诗词的意来沟通天地之间的气,进而达到一种玄而又玄般的境界,话说回来,也并不是所有的诗词都可以用来沟通天地之间的气,感气的威力和诗词本身的意境有直接关系,《意气录》里收录了青岳书院楚狂生的感气名篇“千岩烽火连沧海,一尊浊酒戍楼东。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此诗并无韵律之说,却有冲天的意境勾连天地之气,竟让楚狂生一诗感剑与火之气,对敌之中,剑火相交威力无穷。
能不能感气,诗词才是重点,那么,能感气的诗词从何而来?自是书生们平时多读文章时的积累,以及自身更为出众的诗才,这些,李由认为只是能写出一篇好诗的基础,最为重要的应是善于观察生活,并能体会生活中的艰辛荣辱,爱恨死别。纳宇宙洪荒于怀,感世间冷暖于胸,当情之所至,自有意气相和。
这些,我一个初到的李由就能看的明白,那些修为境界更高的大能们就不知道吗?当然不是,那么,为什么人族感气者,还是如此之少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李由眼看天色已黑,肚子也有些饿了,古人并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后世总有一些人争论古人只吃两餐大抵是说过午不食的佛家戒律,以我看,之所以过午不食应是古代的劳动力低下,劳动力低下带来的生产力不足,农业社会没有足够的粮食,吃饱肚子都是一种奢望,还要少食多餐,那真是穷奢极欲,吃喝嫖赌里的吃,指的就是吃晚饭。
自妖族入侵以来,粮食更是人族珍之又珍的东西,四国创建之初,就把吃晚饭定为了一件刑律,凡过午时进餐者,户主杖责三十,三次不听劝阻者,户主服徭役半年。凡举报为真者,奖赏粟米一斗。
看看,这就是吃晚饭的代价,要知道古代的徭役多不在家乡,路远离乡,虽然只是半年,也有可能要了命去。
自现代穿越而来的李由,摸了摸肚子,忽然很艳羡现代人为了减肥而不吃饭的壮举,这要多娇情啊,叹息一声,准备还书走人。
知文阁戌时关门,除了三楼喝花酒的所在,其他地方都是不营业的,所谓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之后,李由把书放回书架,自二楼而下,所剩无几的书生们也大都收拾而出,大门口排了一个小长队。
看门老头刘文道把每个人从进门时的记录和出门时的时辰一个个比对着收学分。另外也多了两个书生在旁边帮衬着,他们俩多是观察书生的装束,应是检查有无书生把阁里的书籍带走,不要以为读书人就干不出来偷书的事,天下间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就是读书人。
轮到李由的时候,老头并不着急收学分,而是示意了下那两个书生,两人会意齐刷刷的走到李由面前,其中一人语气柔和的道:“这位小哥,我们要检查下你是否把书带出阁去,得罪了!”
两人说罢就上前搜身,动作可就没那么柔和了,李由被两人摸的混身不自在,他也是一副浑不吝的模样,翻着白眼道:“我不就是喊了你两嗓子死老头子吗,这么记仇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老就放过我成吗?”
刘文道把后面排队的书生都清理干净,看看天色完全黑下来了,这才慢悠悠的道:“文先、文后,你们俩今日表现的很好,每人多记一个学分,好了,收工回去吧。”
“好的,刘山长,以后有什么差事,尽管吩咐我们兄弟。”两人鞠躬告退。
“呦呦呦,还是山长呢?小子我有眼无珠,您别计较啊!”李由馋着脸献媚道。
“去去去,看着你这个献媚的样子,我就心烦,当初的痞气哪去了,什么山长,早就退养多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由看他似是有回味之意,小声的道:“那小子告退。”
悄摸摸走出几步,忽听刘文道说道:“你这小子,回来,有事给你交代。”
李由苦着脸道:“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就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小厮,还要回去照顾我家公子。”
刘文道瞪着眼摸着胡须道:“你只是个伴读,又不是贴身丫鬟,那有寸步不离你家公子的?再说了,让你办的事,你家公子应该也在场,你这小子,让你办起事来,磨磨蹭蹭的甚不爽利,只可惜这二十个学分,想送也送不出去啊!”说罢,似是无奈的摇摇头。
“您说什么?二十个学分?您老怎么不早说啊,您老交代的事,我是火里来水里去,只要您老吩咐,小子定给您办的妥妥的。”李由一听急了,二十个学分,这可都是钱啊,谁会跟钱过不去。
刘文道就知道是这种结果,笑咪咪的道:“这可是你小子说的,若是事情办不稳妥,我可要拿你是问。”
“定给您办的妥妥的,小子办事,您老放心!”李由嘻笑道。
刘文道收起笑容,面有沉色,似是回忆又似是感慨:“清影这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父母本身就是书院里的教授,十五年前的那场妖侵,让她失去了父母,从此以后她也变得孤僻,幸好她喜欢音律,每日钻研,这才几年竟让她闯出了名号,什么清影仙子,还有不堪入耳的丽影妖姬之类,还不是天天和青楼里的那些女人厮混,才让天下人误以为她也是此类中人,她还美其名曰一起探讨音律,真是成何体统!”
李由无语的看着脸有怒色的刘文道,小声打断道:“您老到底是让小子做什么?贴身保镖之类的我可做不了,你看我这瘦胳膊瘦腿的,有可能会被别人打死。”
“你这小子,真让你做保镖,还不是瞎了我这一双老眼?”刘文道没好气的道。
“听说清影这丫头最近被一个书生追求,我们这些老骨头也都查了这书生的底细,名门李氏家族的嫡系叫李陵,同是书院的四年级生,我们都很满意,就是不知他平时为人秉性如何,找些相熟的打听吧,一是让人知道了,怕坏了两人的这点情份,再者也不一定能问出来什么真实的东西,所以呢,我琢磨了下,让你这小子帮我们盯梢,你呢,一个小厮和旁人不熟也不会引人注意,只要把你所见之事每日告之于我,这二十个学分,就是你的了!”
听着刘文道娓娓道来,还真是苦了这一帮老家伙的心,不是父母胜似父母。这自己不就成了那什么?私家侦探。
“看您老说的,这观人品性,可不是一朝之功,小子能不能成不知道,这也总要有个期限吧?”李由摸了摸下巴,这种事也不是不能做,平时骆毕言也不需要他在旁,两人都在一个院子,有什么事也能直接吩咐他。就只是盯下李陵,虽没什么难度,却很浪费时间,还是要看需要盯多久,要是一年半载的,那还是算了吧。
“一月足矣!”
“成交!”
“我说老头,这预付款要先给一半,要不然您到时候不认帐我找谁说理去?”李由伸出手嘻笑着道。
“赶紧滚犊子!”刘文道满脸黑线的拿出十张学分递给他。
“爷爷,你和谁说话呢?把你气成这样。”小夭收拾完茶歇,走到大门口就听到爷爷的说话声,便打趣道。
“小夭姑娘,这就是你爷爷啊?”李由认真的打量着刘文道,又道:“就是作出那首《桃花》的人?”
“正是老夫!”刘文道看着这惫懒小子惊讶的神色,颇为得意。
“爷爷,这位公子人很好的,他用柏岩茶配上咱家的桃子糕调制出的茶好好喝,我今天赚了很多学分哦。”小夭拉着刘文道的衣袖开心的说着。
“嘿嘿,老头,是不是要感谢我一下,咱们俩这交情,不说多了,您就看着给点。”李由借着小夭的话,对刘文道死皮赖脸道。
“还有这等事?是我小看你这小子了,此茶可用杯制作,每杯作价十五学分,这样吧,我出一百学分买下你的桃之夭夭,如何?”刘文道装作第一次听到此事,抚须故作大气道。
李由那还不知道他一早就知道二楼茶歇发生的事了,不但知道名字,连茶壶换茶杯都想好了,真是老狐狸啊。要不是小夭姑娘人厚道,提出此事,这老家伙肯定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揭过去了。
“看您老说的,我怎么能要您一百个学分呢!若您老真觉得过意不去……这样吧,以后每卖出一杯此茶,就给我一个学分,刘山长,您看如何?”李由当然要讨价还价,一百学分和每杯一个学分,那个更有赚头,用屁股想都知道。
刘文道这次很认真的看了看李由,似是第一次认识他般,良久方道:“可以!”
“那好,我走了,再见刘山长,再见小夭姑娘。”
“公子稍等,我给你写个字据。”
“我和刘山长那是君子协定,不需要字据,您说呢,刘山长?”
刘文道这次完全对这小子没了脾气,小声叮嘱道:“今天晚上何渭楼,清影丫头搞了个什么脸谱诗会,给我盯着点李陵。”
李由看了一眼三楼,一楼、二楼黑压压的一片,而三楼已经灯火通明,面有难色的道:“听说进何渭楼的费用可不低,这费用……”
“报销!”
刘文道似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一般,拉着小夭便走。
“今日还要感谢公子。”小夭被爷爷拉着,转身对李由脆生生的说道。
李由当然知道她在感谢什么,利用李由摆了赵文轩一道,李由事后自然看得出来,小夭也自然知道李由已经看了出来。
“不用,我也赚了不少学分,我们互不相欠。”
“敢问公子姓名?”声音远远传来。
“李由。”
望着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两人,抬头望着夜空,繁星初上,圆月如盘。
这个世个,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更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