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麻子大仙?麻子真人?你在干嘛呢?”
张麻子一愣,好像什么思绪被打断了,支吾道:“没,没啥。”
见状,莫小天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管他,站起身径直走到小寺的门口,直直的伸了个懒腰。春日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有些懒洋洋的味道。
这是一间很破旧的寺庙了,似乎是大郢末年便留下的孑遗,在风霜雨雪里愣是茕茕独立了三百余年,饱经磨难。莫小天曾想,倘若这庙有生命的话,怕也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正殿的上方有个大窟窿,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每逢雨天,雨丝都能从那里飘进来,为殿上供奉着的大佛挂上两行清鼻涕。
自打张麻子把莫小天带到这,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莫小天发现张麻子是个信佛的人,每天都要对着那肥头大耳的佛像拜上一拜,无论寒冬秋日都拦不住他那颗仿佛要把自己给超度了的心,毅力着实是可嘉。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天天不着调的人,竟然也会皈依了佛门。
莫小天熟练的从门边的破水缸里舀了些水灌进嘴里,对正愣神的张麻子招呼道:“走吧,陪你去见识见识那个老神棍。”
张麻子也缓过神来,一时间竟没打岔,只道:“走走走,你跟我来。”
话毕,二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山林里。
村北之外是片连绵的大山,郁郁葱葱的草木爬满了这片山脉的每个角落,只要来过这里的人无一不说此处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空旷的山野中,不时中传来几声鸟鸣,在山间回响。几只灵猴攀上高高的树冠,将几颗熟透了的果实揽进怀里。
半山腰上,一间破旧的寺庙依旧如往常那般,静静的伫立着,仿佛像是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下一场轮回的到来......
......
“喂,柱子,听说那老头扬言只要能搬起地上那块石头就收他做弟子,还给他家里头十挂刀币,这是真的吗?”
“对,就是那么说的,可一早上过去了,也没见有哪个娃子能让这石头动上一动,连咱村力气最大的狗蛋都对着玩意没辙。”
“他有限制岁数吗?”
“没呢,他说不论男女老少他都收。不过这玩意好像认人,只要是村里二十岁以上的人摸了这石头都觉得寒的扎手。这不,先前马德川,就是马老二他的小侄子也来探探玄乎,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心高气傲的紧,见搬不动硬是拽着不撒手,最后那几根手指头都被冻成咸萝卜那般粗细。”
村子的西北角,一群人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很是热闹。此时日近饷午,按理说家家户户都已经到了饭点,该是路上闲人最少的时候。可这爿地方仿佛散着迷魂咒,愣是把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吸引了过来,经久不散。
在人群的中央,那是一颗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槐树,老槐树的下面,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正穿着白袍席地而坐,而距离他莫约三丈远的地方,摆着一块通体黝黑的石头。
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将光斑打在了那块黑色的石头上,泛着若有若无的光。有的人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石头看,不一会儿就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前胸凉到后背,便把头撇过去,不敢再看了。
人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谈论着那石头如何如何古怪。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一个人上前去搬那黑石。似乎先前的几个人的无功而返,让他们对这石头望而却步了。
慢慢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既没有人上前,却也没有人离开,在这颗老树下,这种寂静似乎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让让,让让。”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张麻子的声音,这小叫花子虽其貌不扬,但每回出场倒都是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未见其人便已闻其声。
“是搬动那玩意就行了?说是还能领十挂刀币?”
张麻子挤了好一会才把脑袋探出来。别的不说,十挂刀币意味着多少,张麻子还是能算明白的。如果打个简单的比方的话,一挂刀币便值三头牛,十挂刀币便是三十头牛,对于这个并不富裕的村子,这已经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财富了。
此时的张麻子再看向那块黑石,便只觉得这石头怎么看怎么顺眼,好似冒着万丈金光。
还没等莫小天把身子挤到人群里面,就看见张麻子已经摩拳擦掌,大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便气势汹汹走上前去。
莫小天一捂脸,心想:这奇人要是哪天真把自己给超度了,也不知道灵山净土究竟能不能容下这位“大佛”。
莫小天正无奈着,张麻子已经抱住了那块黑石,他只觉的这黑石有些凉凉的,但却让他有些不想撒手。那阵凉意从掌心一路淌到心头,只感觉到说不出的宁静。
张麻子长那么大,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时间竟僵住了。整个人伏在了石头上。
众人正紧张的望着张麻子,此时见这小叫花子伏在石上一动也是不动,瞬间又躁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
“那小叫花子怎么不动弹了?”
“不会...不会是死了吧......”
“呸,说什么呢,晦气!”
最担心的人其实是莫小天,先不提张麻子救了他,光是这三年来与张麻子的相处,便使得二人的关系如同亲兄弟那般情同手足。张麻子一不动,莫小天心头的那根弦便紧了起来。他拼命挤到了人群的里面,便要踏步向前。
“好舒服啊!”
可就在这时候,张麻子把头一抬,倘若四下无人的大叫了一声。
莫小天脸一黑,把刚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这小叫花子搞什么啊!”
“没教养的孩子,净装神弄鬼!”
“我还以为是死了呢。”
“这种孩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张麻子才不理他们,这些评头论足的人一直看不起他,他也不在乎。他虽然有时候会犯糊涂,但打小村子里哪些人对他好他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他当时年纪小,那些施舍过他的人,帮助过他的人,他都暗暗记在心里。咿咿呀呀摇头晃脑的经纶他听不懂,可当初村上老童生和他说的一句滴水之恩需当涌泉相报他是听进去了的。他想着,以后如果真出息了,自己必然是要报答他们的。
正这般想着,他突然只觉的自己轻飘飘的,有些迷糊,忽的站了起来。
那一下子,他只觉着周围忽的变得好安静。
仿佛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好像都没了踪影,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老槐树的下面。
再看脚下。
却发现那石头早已离地,已是安安稳稳的被他抱在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