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见二人皆是变色,翼伞只好无奈道:“能坐在山泉中接受灌顶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你们可是要知道,别的散修都是寒冬时分在潭水中完成灌顶的。”
“灌顶时锻打筋骨,疏通脉络,只会让你们炽热的生不如死,且身上会产生诸多尘垢。若是在溪水中灌顶,便可直接随着流水冲刷而去,再好不过了。”
“想当年我灌顶的时候,师父二话没说,直接撸起袖子把我摁在了雪里,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闷死在雪地里……哪里还有犹豫的机会……”
张麻子忍不住脱口道:“这……这也太狠了吧……”
翼伞双手一摊,苦笑道:“我自己也觉得能活到现在挺不容易的,所以你们俩就知足吧。所谓知足常乐,不是么。”
“唉……”张麻子只好悻悻道,眼神中流露出视死如归的意味来,“那就脱吧……都按师兄说的做便是。”
莫小天也是无奈。
皎洁的月光下,两道身影在褪去衣衫后扑通一声跳入了溪水中。紧随其后的,是张麻子那一道撕心裂肺的猪叫,惊起了一大群在林子中休憩的鸟。霎时,一大片黑影在夜幕中哗啦啦的腾飞起来,景象倒是颇有几分壮观……
在莫小天与张麻子二人先后跳入水中之后,翼伞也是紧跟着一跃而起,坐在了溪中的一块青石上,后者双手运气,一对眸子中似乎缓缓腾起了两道青色的火焰。
一道道涟漪突然在翼伞所处的青石边漾起,直至传递到赤着身子的二人处方才停歇下来。
而就在此时,翼伞忽然双手结印,只见三人之间便突然产生了什么共鸣,分别以三个人人为中心,荡起了三道青绿色的水波。
张麻子原先还憋着一口气在水中瑟瑟发抖,极力抵抗着山泉的寒意。忽然觉得有一股炙热的力量从水中渗透进体内,顺着经脉流淌至四肢百骸,只觉得体内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剧烈的痛苦一瞬间蔓延了全身,使得张麻子的脸都略微有些扭曲。他很小的时候被母亲缝衣服的长针扎到过,那时候只觉得疼的要命,而此刻,他突然觉得便好像有千万根银针毫不留情的一齐刺进肉里。而他却不能像那时一样大哭了,只能咬牙默默忍着……
他本能的把自己蜷缩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麻子忽然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他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青绿火海绵延到那望不见的遥远的天际。
熊熊的烈火在他的周身翻腾咆哮着,在剧烈的疼痛过后,他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突然觉得盘绕在周身的那一道道青色的焰火就好像一条条扭曲妖冶火蛇,他试着伸手去抓,却什么都碰不到……
……
此时此刻,耳边有的只是一片死寂,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漂浮在这片陌生的空间里。他看不见莫小天,看不见大师兄,也看不见那个古怪的师父。
他狠狠的咬了咬舌尖,他明白自己得赶紧清醒起来,要是在此时失去意识,只怕他就已经失败了,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不能从这幻境中再走出去。
一丝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张麻子打了个激灵,一瞬间又回到了那条溪水中。
熟悉的水声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他把头探出水面,几道冰冷的水线从他的脸颊上淌过,他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溪水还是额前渗出的冷汗……
清冷的月光打在了张麻子的脸上,映出了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庞。
张麻子四下看了看,发现莫小天已经不在身边了,翼伞却还正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此时见张麻子从水中露出脑袋,后者也是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赶紧起来吧,灌顶算是结束了。继续在水里赖着会着凉的。”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麻子立刻手脚并用的划到溪水边,却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他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穿了起来,才从那单薄的麻布中,找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现在都过了五更天了。”翼伞也轻轻一跃,回到了岸边,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笑意,“你可是足足在水里泡了有三个时辰呢。”
“三个时辰!”张麻子一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突然觉得,这劳什子的仙也不是那么好修的,足足三个时辰,如果不是师兄在一旁调和,换做头熊也能给冻死了。更何况,张麻子觉得之前所经历的,比冻死还要痛苦万倍。
“快来试试你这次灌顶之后,究竟是达到几重淬体了。”翼伞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石球来,约莫巴掌大小,正稳稳被托在手里。石球的表面,不深不浅的纂了九道张麻子看不懂的奇怪符文,乍一看倒还真有些玄乎的味道。
“我……该怎么做?”张麻子抬头问。
“你把手放在上面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我让你拿开你再拿开就好了。”说着,翼伞把石球递到张麻子身前。
张麻子应了一声,也不墨迹,当即就把手放在了那石球之上。
五指触碰到石球的一瞬间,张麻子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个哆嗦。
这球有点凉啊,张麻子心想。
就在此时,石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张麻子心一紧,却也没把手收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已经对这个刚认识的师兄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了。恐怕眼下翼伞让他从悬崖上跳下去,他都会觉得这是修仙问道的必经之路。
就在二人的注视之下,石球上的一道刻痕,竟缓缓被点亮了,一道淡淡的蓝紫色的光芒从裂纹中绽放出来,如同星星之火点燃了第一簇火苗,最终蔓延了整道符文。
而在第一道符文被完全点亮之后,第二道符文也开始沿着刻痕发出光芒。这种情形,直至将第三道符文点亮之后,方才缓缓停歇下来。
“看来是勉强达到了淬体三重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远处,木子嵇也是关注着翼伞手中的石球,缓缓道:“虽然不及你师兄,不过先天淬体三重,在同辈之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天赋了。”
一时间听到师父居然夸奖起自己来,张麻子憨厚的一笑,挠头道:“谢谢师父夸奖,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嘿嘿。”
翼伞也是笑道:“普通散修灌顶之后,能有先天一重淬体,就已经算作是散修中的佼佼者了。倒不枉师父这些年跋山涉水游历沧州。”
张麻子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夸奖,忽然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要飘到天上去了。他想,一定是他当初与莫小天在寺里的时候一心向佛,佛祖是被他的诚心给打动去了。
正想着,张麻子突然一愣,惊道:“师兄,莫小天呢?我怎么醒过来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翼伞闻言,也是神色一凝,仿佛想起什么事来,说道:“你和莫小天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吗?”
听师兄那么问,张麻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茫然道:“我是三年前遇见他的,当时他浑身是血的昏迷在村北的山麓,我刚好在哪里拾柴,便把他救了下来,我们也是那时候才认识的……”
远处,木子嵇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喃喃道:“你这个朋友……恐怕来头不小啊……”
“怎……怎么了?”张麻子心头一悸。
月光下,木子嵇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沉声道:“莫小天……”
“本就是个一脉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