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后,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变得十分热络,而我依旧独来独往,对周遭的一切非常冷漠、不理不睬,因此得了个“冰山”的背后小名。我和她之间也同样的陌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如果不是指尖的温度提醒我,我甚至会怀疑那个夜晚只是个幻象。那段时间,除了学习就是发呆,我常常自问,为什么会和这里的一切如此格格不入,找不到答案。
学期后半段时,年级要准备一台新生晚会。那天早操后,负责晚会的林老师把所有人都留了下来,宣布工作人员名单,大家都非常期待,因为选上了,意味着可以暂时脱离枯燥的学习。不出意外,她因为有舞蹈功底,被委任为舞蹈队长。念到她的名字时,她自信满满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身边的人都在为她鼓掌,站在斜后方的我,突然觉得她离我是如此遥远。我像是站在山脚仰望着她。
“舞台设计,负责人曾磊,工作人员,邱圆圆、陶秋丽……于墨秋。”
老师宣布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时,我瞬间惊呆了,大家也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理解他们的诧异,我们班,就我和她入选了。她众望所归,我莫名其妙。
她扭过头来,撞上我刚才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灿烂地一笑,轻轻说了句,加油。
其实舞台设计就是画舞台背景板。现在的背景图都是在电脑上设计直接喷绘,而我们那时,电脑还没有普及,还停留在手工作业阶段。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光靠我们小组6个人,每日每夜的画,时间也很局促。大家解散的时候,曾磊叫住了我。他是艺术生,眼睛小小的不笑都是一条缝,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是中长发,军训时直接被教官剃成了光头,就索性保留着这个造型,平时很喜欢改造衣服,自己把牛仔布料的校服裤磨了很多个洞,裁剪成当时最时髦的样子,走在学校操场上非常惹眼,经常被老师拎去办公室训话,活脱脱一个二流子完全没有艺术家的气质。
“于墨秋,这个背景板的主要部分,我想让你和我主画。”他小眼睛的光都能在我脸上扎洞了。
“我们组除了我都是艺术生,你还是找其他人吧。”虽然我喜欢画画,但是现在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我,对任何事情都非常消极懈怠。
“我不是来问你意见的,只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明天开会,大家都得提案,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们该画什么。”
虽然嘴上表达着抗拒,但我内心却认真地对待起来。没办法,对待喜欢的事物,我就是如此的执着和不爱计较。就这样,花了一整个晚上,我把样稿给弄了出来。
第二天开会,大家把各自的样稿交给了曾磊,他没标注名字,就打乱在一起,让我们进行选择。我粗略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样稿,要么太过于简单幼稚,要么又过于复杂缭乱,有一个构图和颜色都不错的,就是内容有点老套。
“大家一起选吧,觉得哪个最好。”
结果那幅不错的和我的当选了。曾磊说,“得票最高的是于墨秋的,墨秋,那我们就以你这幅来作样了。”
“其实我觉得,这两个样稿各有优势,能结合是最好的。”我谦虚道。
“那幅是我画的。”曾磊笑了。
“对啊,曾磊的构图和颜色都不错,墨秋的内容很新颖有创意,你们两个合作改一下,就完美了。”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
“那我们就采纳大家的意见,今晚把样稿做出来,明天就开工,主要轮廓部分我们来画,其他的修饰、上色、渲染等工作,再各自分个工……邱圆圆你色彩比较好,你负责颜色部分,陶秋丽……”
没想到曾磊看着二流子,做事还是很靠谱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前期准备工作交代好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基本都是教室和体育场两头跑,连课余时间和晚自习都用上了。其实舞台幕布设计并不复杂,但因为篇幅太大,所以工作量和难度也加倍了。我们得趴在地上把底稿初步画出来,每画出一个部分,还得爬到高处看构图是否合理。我作画的时候习惯穿工装连体服,扎着高马尾,由于课间休息时间短来不及脱工装服,索性就穿着上课,沾着颜料和墨迹的工装服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女孩里格外扎眼,前前后后时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毫无所谓。这里没有我的朋友,你们不在乎我,我也不用在乎你们。
叶婧的舞蹈队就在紧邻我们作画场地的区域排练,跳的是BLUE的《u make me wanna》。每当我画得累了盘腿休息时,看他们跳舞就成了我最大的放松。一群人里,叶婧永远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舞姿潇洒,笑容妩媚。除了编排队舞,她还要负责指导班级的舞蹈类节目,经常几个班聚在操场一起练习的时候,她就会像个陀螺一样来回转,这边指点一下,那边带跳一会儿,有时还现场编动作,这时候的她,眼神犀利,专注认真,难怪大家都叫她千面娇娃。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孤独又辛苦的日子里,她的舞蹈成了我最大的慰藉。
”我们这波人都是艺术生,就你一个编外人员,是我跟老师说让你加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傍晚描完图,形已经出来了,就差神韵——整个幕布的灵魂——动态美没出来,我们毫无头绪,累得瘫在舞台上,看着操场上空的星光点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以前全市美术比赛的时候,我见过你画画。画的是一座雪山。我当时就想,太美了,她是怎么能把这么冷的颜色调得如此温暖,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暖的雪山。”
“再冷的地方也会有温暖的抵达。”
我想起了那次比赛。主题是暖。当时题目一出,大家都觉得挺简单的,摩肩擦掌准备起来。我没有头绪,坐在地上,盯着空白的画布发呆。刷刷的画笔声响起,把我带入梦里的一个场景。我在高原上前行,耳边传来转经筒的沙沙声,爬山太久有些缺氧的我,在支撑不住跪地那一刻,看见远处那座雪山,突然有一道光罩在上空,瞬间就温暖了我。闭上眼再睁开,我拿起画笔,把那座山画了下来。记得当时好多人围着我的画看了很久,意见也不一致。有的觉得和主题风马牛不相及,有的说这真的是一个孩子画出来的吗。这么想来,这群人中,似乎就有一个矮个男孩,在我接过奖杯的时候,他也站在我身侧,小小的眼睛投来热烈的光芒。下台的时候,还跑来跟我打招呼。
“你好,我叫曾磊。”他说。
“你还记得我吗,我当时还鼓起勇气和你打过招呼。”曾磊侧过头看向我,记忆中小男孩的脸就和曾磊重叠在了一起。
我猛地坐了起来,“原来是你啊,你这几年窜这么高了。”
曾磊不好意思地笑着坐起来,说“营养好呗。”
“墨秋,你能帮我放个音乐吗?”一个倩影立在我面前,微笑的双眸让我浑身一颤,呆滞了几秒。
“于墨秋?”她走近来把手覆盖在我的手上,一股暖流。
“啊?怎么了?”
“我们队舞的音乐还没有剪好,需要有人操作下录音机,顺便看下整体效果。”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就这样懵逼地接过录音机,她交代了我要按暂停的地方,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呆啊好可爱。”一只手就抚上了我的脸庞,肉被顺势掐了一下,她坏笑一声,回到了队伍C位。
“开始!”眼神给我下了命令。我按下按键。
操场的光洒下来,仿佛聚光灯打在她头上,她开始起舞。
红衣翩翩的她,仿佛眼神都在舞蹈,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撩人,长发跟着节奏舞动,每根发丝的甩动都打在节拍上,卡点干脆利落,舞姿妩媚动人,弯弯的眼睛摄人魂魄,全程只盯着——我。
To start it off I know you know me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了解我
To come to think of it, it was only last week.上星期我才开始意识到
That I had a dream about us, oh.我在营造一个两个人的梦想
That's why I am here, I'm writing this song.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我在写这首歌
To tell the truth you know I have been hurting all along,告诉你我一直在受伤
Someway let me know, you want me girl.以某种方法告诉我吧,女孩,说你需要我。
Everytime you see me what do you see?每次你注视我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呢?
I feel like I'm a poor man and you're the queen.我觉得自己像卑微的臣民而你是我的女皇
Oh baby, you're the only thing that I really need.亲爱的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追求
就好像全场只有我一个观众,全场也只有她一个舞者,我的目光追随着她,她的脚步跟随着我。一首曲下来,她在我脑海中也成了一幅画。
“暂停了!”一只手推了下我的肩膀,我醒觉过来,曾磊没好气的说,“你是晕过去了吧!”我马上按了停止键。叶婧跑到我面前,笑着说,“看傻了吗?”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收起了目光。
“我们跳得怎么样,齐吗?”
“你跳得很好。”
“人家问你跳得齐不齐。”曾磊都听不下去了,帮我补充:“跳得很不错,个别动作比如下蹲啊卡点再准点就更好了。”
“谢谢。”叶婧礼貌地对曾磊笑了笑,又看向我,向我勾了勾手,示意我把耳朵给她。我凑过去,她一把揽过我的脑袋把嘴贴在我的耳朵上,说,“冰山姐姐,你专注的样子真美。”
字字刻心。
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拿着录音机走了。曾磊在我耳边喊,“于墨秋你是不是画傻了,怎么一副痴呆的表情。”
“曾磊,我知道我们怎么画了。”
“什么?”
“最重要的那部分,神,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