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义仓的重要性你根本不懂，只要义仓落在他们手里未来的粮价都是他们说了算，以后能得到多大利润就看他们会做得多绝了！”冯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拿到义仓的经营权又如何？钱家终究是商啊，即便李崧能回来继任宰相也改变不了钱家人是商人的事实。”秦城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商人是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的，财富越多反而越危险，张员外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冯雯沉默了，细细想着秦城说的话。
“再比如你们冯家，你们每年都制衡粮价早就惹得众怒了，为何能相安无事？冯姑娘莫非真当这是百姓们感恩戴德，所以那些商人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难道不是这样？他们如果对冯家出手绝对会激起民怨！”
“呵，在利益面前民怨算个什么？”秦城嘴角露出笑意，微微摇头继续说道：“因为你们冯家是官啊，冯相公那是经历数朝而不倒的宰相，所以哪怕你们是旁系也是官家。而商人是民，民是不敢同官斗的。”
“那钱家不是也有……”冯雯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了，她清楚钱家虽然得到前宰相李崧的荫护，但那只是利益所联系起来的关系而已，和自家这种血缘关系不可同论。
“现在李崧的官途不明，所以钱家才迫切的要谋条出路，以备不患。现在天下未定四方节度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一旦再起什么战乱，以高祖皇帝手下那些人的做法，首先拿来开刀的便是晋阳的这些巨富。他们东征西讨可是要钱的！”秦城将冲泡好的茶倒给冯雯一杯，这杯子小巧精致乃白瓷所制，是昨天才刚送到的。
“那钱家屯粮的目的是什么呢？拉高粮价对他们想跻身官场有什么助益？”冯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确实有点渴了。因为今天她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让她一下子消化不过来有点口干舌燥。
“屯粮的目的就是要让粮价跌下去啊，发起大家屯粮然后陡然抛出，这样市面上的粮货堆积如山从而引起暴跌。而你们冯家受之前赈济所带来的资金影响，也没办法一下子吃下这么多，无法阻止粮价跌到底。或者你根本就不会去阻止，你心里会觉得，粮价低百姓们都能吃上饭这是好事，所以对粮价下跌反而乐见其成。”秦城说道，语气很平和自然。就像是在闲谈一件趣事般。
秦城看了冯雯一眼，见她没吭声，便接着将话说完。“然后，农户们就要面临秋税了。现在可是两税制，订税计钱，折钱纳物。辛苦耕作半年的农户发现种出来的粮食连秋税都交不起，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被稅吏逼死？”
“额，会不会被逼死另说，但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呢。现在高祖皇帝已经拿下了汴梁，那邺城杜重威因投降契丹辽军的事害怕被秋后算账，所以迟迟不肯移镇宋州。看样子这一仗在所难免，而和他相似的降辽节度使，又有多少？加上蜀国南唐也都有了各自的动作，所以现在绝不能出现内乱。何况这晋阳乃是河东军的后方大本营，若是出现民乱那就很难说会不会被别的势力给利用起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宇轩也不好多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钱家会在最危急的时候站出来以一己之力平息暴乱。”秦城半举茶杯冲冯雯比划了一下。
“他们如何就能平息暴？”冯雯眉头深锁。
“买粮啊！这么简单的问题冯姑娘又不是想不到。”
“不可能，这次屯粮以钱家最多，粮价下跌他们应该是最大的受害者。哪里还有钱去买粮。”
“钱家手里的粮早卖了。”
“什么时候？”
“哎呀，大概是张员外大量收粮的那几日。嗯，确切说应该是从王家出来声称要施粥之后就开始卖了。”
“……”
“不然你以为那些日大家疯了一样抢购粮货，但粮价却只涨到一贯八就停？当然，也不光是钱家，还有一些聪明人同样在偷偷的卖，所以粮价才冲不上两贯。”
“这么说你现在收粮才是真正触怒钱家的原因？”
“对，宇轩只要带头收粮往外边卖。粮价就不至于会继续跌下去，秋收前粮价能恢复往日那般，农户就不会选择去闹事。”
“所以刚才那张纸上写的粮价会上涨？这才是你的计划？”
“理论上会涨，但若是出现些意外情况，宇轩就靠手里的一万五千贯，也支撑不了多久。最简单的一点比如那些吕梁匪跑去劫道了怎么办？事情都有万一嘛。”
“怎么可能，那些匪盗盘踞着河道好好的，干嘛要去劫陆运。而且路运可不比河运只有一条路，哪有那么容易劫到。”冯雯听到一万五千贯时，白了秦城一眼。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这笔钱是被讹诈了，因为这钱在秦公子手里明显比在冯家手里更有用处。
“万一呢？响马响马，当然是马匪了，他们现在劫掠河运纯粹是不务正业。”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你是说，那些吕梁匪和钱家是一伙的？”
“哎？我没这么说。”
“那……”
“现在一切都说不准，毕竟河运受阻的时间太巧合了。得利最大的是钱家，但不排除这是有人暗中私通匪盗然后嫁祸给钱家。”
“你到底是什么人？”冯雯冷冷的盯着秦城，问道。
“商人啊!”秦城也抬眼看向她回答。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冯雯追问道。
“要到一个地方做买卖难道不应该先摸清楚情况吗？不然真的会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秦城一本正经的答道。
“不信。”冯雯肯定不会信，这种深层调查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商人的能力范畴了。
“那你不信好了。”
“嘁！”冯雯别过脸去啐了一声。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冯姑娘以后别没事往我这儿跑了。毕竟这种事闹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你们冯家还是不要参合了，免得让事情更加的复杂。”
“你当时开那么高的价将粮卖给我，就是为了现在有足够的钱去拉动粮价？为什么不早说？”
“哦，又说到了这里，还得再次感谢冯姑娘了。这么好挣的钱，宇轩也是平生第一次碰上。”
“你！”
“我就是一个商人，你叫我奸商我不会反驳，因为本来就是。所以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伟大，人群熙熙皆为利来人群攘攘皆为利往，我只是为了利益。”秦城抿了一口茶，觉得味道还是缺了点什么不禁皱眉。缺了点什么呢？看来陶壶还是代替不了紫砂壶啊……
“那好，小女来这里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既然秦公子根本不在乎钱家的报复，那算我多嘴了。”冯雯站起身来预走。
“还是非常感谢冯姑娘能有此好意，再见。”秦城也起身回道，然后想了想然后又叫住已经一只脚迈出门外的冯雯，道：“哦对了。冯姑娘……”
“还有何事？”冯雯扶着门框背身问道。
“冯家也没剩多少钱了，不要在这时候急着收粮，以后会有大用的。”
“用不着你提醒！告辞！”
这个女人心肠其实蛮好的，只是这种比较直爽的性子不太适合商场，这样下去家业早晚会给人分食干净。
“阿兄，那个狐狸狗走了哦。”妍儿从房梁上探出了脑袋，刚才她一直就待在屋子里没出去过。
“你这死丫头就这么喜欢偷听我们谈话吗？”秦城收拾着茶具说道。
“哈，看着阿兄诓骗人家小姑娘就觉得很有趣的说。”妍儿坐在房梁上来回晃着两只小腿。
“为兄哪诓骗她了？”秦城抬头看了一眼妍儿，继续说道：“你准备在上边呆到什么时候？还不下来！”
“嗷”妍儿应了一身就从两丈高的房梁上跳了下来。在后世这个高度跳下来可能要摔断腿吧，这个时代有武功的存在到是能轻易做到。不过每次还是会担心她摔着，忍不住想去接一把。可惜自己这幅孱弱的身子，去接她很可能自己会被砸骨折。
妍儿轻盈的着地，都不需要在地上翻滚一圈卸力，这画面让秦城想到武侠电影。哎，武功真是个好东西啊，可惜自己的身体练不了。
“阿兄，这不是诓骗她去买粮了么？”
“没有啊，我明明是让她别买！”
“阿兄明明是让她赶紧买！”
“咦？莫非会当为兄说的是反话？哎呀，早知道就不告诉她这么多了。”秦城若无其事的说道。
“哼，阿兄的恻隐之心又泛滥了。”
“谁说的？”
“妍儿说的！”
“喝茶吗？”
“不喝。”
“哎，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