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寿右肾被刺破,头上冷汗顿时哗哗落下,脸色惨白如纸。他眼中闪过惊恐,想要逃,但此刻光是站着就很勉强,已逃不掉了。
程嗣年看到自己最忠实的部下被伤及要害,轮起半月刀就攻了过来。而黄狗儿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后退一步刚好撞入程嗣年怀中险险避过攻击。程嗣年手臂翻转,月牙般的刀刃急速回斩。此刻黄狗儿被挤在程嗣年胸前已经无法躲避,见他抬腿踩住程嗣年手腕,而右手短刀高速旋转翻舞,顺着程嗣年的右臂如庖丁解牛一般依次划过腋下、手肘、手腕。
程嗣年惨叫一声扶着血淋淋的右手急步后退,数道螺旋状的伤口准确的切断手臂上的每条经脉。半月刀再也无法握住,掉在甲板上将甲板砸出一个小坑。
“上!一起上!”程嗣年发疯的大吼着。右手被废了,即便能逃到河中府,也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惹上这种不该惹的人。
十多个匪贼立即列队组成一个小型战阵,步步为营。黄狗儿虽身法了得动作迅猛,但使的兵器毕竟是短刃,没办法对抗战阵。少年自知不可硬拼,翻身后退护在秦城身前。在经过方寿身边时不忘在他的脚踝经脉上补了一刀,方寿摔倒在地稍微阻住挺近的战阵。匪贼中有人出列将方寿拖到一边,其他众人则继续前进,眼看就要刀枪齐出将少年和秦城一并捅成马蜂窝。突然,就闻一声尖锐的哨响自半空传来,下个瞬间有箭矢刺入一名匪人的胸口,力道之大将那人带飞如同撞锤一般砸倒他身后数人,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形顿时出现一个缺口。
“哈!不愧是七哥……”少年看着这一幕心下了然。有了七哥的支援,对方这点人再无任何威胁。
众人也被这一箭的威力给震慑住了,纷纷停下脚步,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迎面驶来的那艘货船上有一位黑衣男子,正单膝跪在船头张开一人高的铁胎巨弓。江风吹拂,黑衣男子月牙般的刘海随风微晃,冷然的目光的透过弓弦瞄向这边。众人心中一惊,明明还有两百步距离怎么可能做得到?但是下一刻弓弦响起,一只哨箭抛射而来。鸣着尖锐的哨响,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眨眼工夫就有一名匪人应声而倒,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被贯穿咽喉钉死在甲板上了。
这哪里是弓箭啊……这个威力分明是弩炮!
众人连忙散开寻找掩体,只有程嗣年依旧站着没动。他面色煞白的喘着粗气,这只哨箭勾起了程嗣年的回忆。他对这种箭矢再熟悉不过了……曾几何时,他也会骑着快马对商队行人射出这种箭矢做出威慑恐吓。这种哨箭也正是‘响马’这种称谓的由来……
“看来程指挥还记得这个啊。”秦城开口说话了。他缓缓站起身来,面朝程嗣年微微笑着。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程嗣年惊惶的望着秦城,如同看着讨命的厉鬼一般,眼中流露出惧怕。
他害怕了……
“程指挥,可还记得五年前的事?”秦城问道。
“五年前……什么五年前!你别胡说!”
哐啷一声巨响,两艘货船已经撞在了一起,从那边的船上跃过来一名少女。
“钱伯伯,可还记得我?”妍儿横挎着长刀,站到秦城身边。她看到秦城的双臂无力垂着,目光一冷。这时其他人也跳了过来,立刻帮秦城检查伤处。
“你!!”程嗣年只是感觉这个少女很面熟,但看到这把一人高的唐刀就立刻知道她的身份。“你……你是薛雨妍……”
“钱伯伯还是和过去一样叫我妍儿吧。”妍儿往前走了几步,右手按住刀柄,长刀在她身后倒斜着。此时仇人就在眼前,虽然很担心秦城的伤势但也只能先放一放。‘如果阿兄的肩膀无法恢复,那么妍儿就照顾阿兄一辈子。’她心里这么想的。
“你们……是你们!你们竟然还活着?”程嗣年一步步的后退,用手指着少女。
“让你失望了,钱伯伯。”
“哈哈哈哈,活着好,活着好啊。但这个姓秦的又是怎么回事,当年山上可没有这人。”
“我很无辜的,当年契丹人突然攻入薛家寨,我们家只是刚好在那里做生意而已。”秦城如实答道,对于当年全家被契丹人所杀的事他显得比较淡定。他是三年前在这具身体油尽灯枯的时候才穿越过来的。所以即便留有这具身体过去的记忆,但真要说有多强烈的仇恨还不至于,毕竟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如同看了一场电影般没有实感。但是这个仇还是得报,也算完成这具身体的最后遗愿。
“秦家被杀只能说战争本来就是这样,被冤杀的人何止你们秦家?当时契丹势大,你们秦家在那个时候还去和响马匪盗做买卖,遭受围剿死的很冤吗?”程嗣年面目狰狞的问道。
“死的不冤。”秦城说道。
“知道不冤就好,你们煞费苦心逼老子出来,该不会是想怪老子当年没陪着一块死,独自活下来了吧?今日就把话说清楚了,老子不想在当马匪了,不愿意陪他们一起死哪里有错?你们可以骂老子不够义气,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人为何不可!”
“我说他们不冤,是因为吕梁响马和契丹人是战争,而不是江湖私斗。即便遭到偷袭围剿那也算死在了战场上,所以他们死的不冤。至于你偷生求活也没什么毛病,改名换姓洗白自己,谋个好出路总比当一辈子马匪强。只是……”秦城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尖锐。“因此而卖友求荣,踩着自己兄弟们的尸体换功劳,就不对了吧。”
“你……”程嗣年咽了咽唾沫,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的?
其实这件事也是秦城最近才查出个大概,当初契丹人第一次南伐晋朝,路径晋地时来吕梁山打草谷‘恰好’找到了薛家寨,于是对薛家寨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不过秦城穿越过来后却发现这件事不像单纯的打草谷。契丹人在晋地打草谷没理由会带着那么多人往吕梁山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寻,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打草谷而是有目的性的围剿。薛家寨本来就是响马窝点,知道那个地方的人不多,加之对契丹人的伏击战都是在晋中盆地展开的,距离吕梁山可有数百里路。所以契丹人能找到吕梁山来只能说明这当中是遭人出卖。
而遭到围剿的那夜,不见黄龙寨的钱震和他的手下,事后虽听闻他们在山口就遭遇了契丹部队已经被杀了,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显得可疑。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查探,却一直没有任何进展。直到这次晋阳粮荒,让秦城注意到晋阳还有个钱家。经过调查发现钱家家主钱秋越有个胞弟,早年犯了命案,钱秋越上下打点才让钱震加入了天威军,后来天威军被石敬瑭遣散后不知所踪。但自己知道当时天威军的大部分将兵因为失去了生计,于是跟随薛家寨主上山落草这才有了凶名赫赫的吕梁响马,那么钱震会不会就是这个钱秋越的胞弟?
秦城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紧盯钱家,发现屯粮一事中钱家和汾卫都关系斐然。顺藤摸瓜查到汾卫都指挥使程嗣年极有可能就是改名换姓后的钱震,因为他的升迁轨迹和五年前那件事十分吻合。
但是这只停留在猜测阶段,因为作为牙军指挥使,寻常百姓根本无法见到,所以也无从断定真假。好在上次程嗣年率两千牙兵出城剿匪时,妍儿认出了他。
“哦,你的表情证明这个猜想是对的。那些攻打薛家寨的契丹人死伤不少,后边发现不少人没了脑袋,估计就是被你拿去请功了。”秦城将所有线索完整的串联起来,已经非常接近事实了。
“猜想……猜想!原来你为了引出老子而大动干戈,只是凭着一个猜想而已!”程嗣年左右看了看。见自己的私兵因忌惮对方的神射手都躲在掩体后不敢出来,而方寿则倒在甲板上血流了一地,一动不动的生死未知。虽然谁都指望不上,自己的右手也废掉了,但绝不能就这么被秦城抓住。好在还有一条退路,自己还有机会!
“后边的事就交给你了。”秦城不在看钱震,收回冷漠的目光向妍儿点了点头。要确认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确认,钱震就是导致薛家寨被灭门的罪魁祸首。此仇妍儿非报不可,她每日如疯魔般的练武就是为了这一日能手刃仇人。
“好。”妍儿没有回头,她和秦城之间虽不是亲兄妹,但感情早就胜过兄妹。秦城对她来说是哥哥也是恩人,如果不是秦城她早就死掉了,如果不是秦城她会陷在黑暗中不可自拔,如果不是秦城她和寨子中的同伴们即便逃过了灾难也会活活饿死,如果不是秦城她永远也无法找到钱震。欠秦城的太多,任何感谢的话语都没必要多说半句。
“哈哈哈……你们想杀我?”程嗣年突然大笑起来,突然后撤拉开距离。用还能动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右手护腕上的引线。这是关键时候使用的焰火,在这个地方自己留有援兵,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只要他们看到焰火很快就会穿着军服前来支援,同时也会放出信号。届时就会惊动整个汾卫都,牙军人马赶来,秦城!薛雨妍!都得去死!程嗣年托着右手举向天空……
唰……一团红色的火团窜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