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一团火红的焰火窜上空中，在夜里显得格外显目。秦城看着这幕也为之一愕，能在这个鞭炮都没普及的时代竟用上烟花做信号，这可……相当了不起呀。
程嗣年的信号已放出，但见那位射手并未出手阻止，便定下心来。他此刻能确认对方不会用弓箭对付他，这是想让薛雨妍亲手替薛家寨报仇雪恨。于是便朝身边还躲着的手下大喝一声：“兄弟们！谁杀了那个秦城赏钱两千贯！”
两千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一时间却没人敢动，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群私兵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刚才仅仅一个少年就废掉了这边武艺最高的方都头和程指挥，而现在对面可是多了七八个人。更何况还有个神射手盯着，那种把人钉死在甲板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时候谁还敢第一个冲出去？
“给我上啊！你们想抗命不成？”程嗣年咆哮着。
依然没人动。
“四千贯！你们以为不动手就能活吗？今夜事已暴露，你们能跑哪儿去？不如在这里拼出一条血路，咱们一起投靠赵将军！”程嗣年急了，这时候必须拖延时间。于是将价码提高了一倍。四千贯，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只要杀了他，杀了那个秦城就能买下一间大宅子，取个婆娘纳几房小妾养一群奴仆美婢，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放火烧晋平仓已经暴露了，没有路引的黑户能逃到哪里去？没了程指挥做靠山，他们将会寸步难行。所以不成功便成仁，此时除了搏一个前程已没有任何退路。
有人下定了决心，探头看一眼秦城的位置。结果刚一露头就被飞矢正中眉心，一命呜呼。
“一起上，他就一把弓！”有人躲在木箱后暴喝一声，然后提刀冲了出去。“躲着也是个死！他奶奶的，缩着脑袋等着被捅腚眼子吗？拼了！干他娘的！”
这话说的话糙理不糙，对方既然敢这样大开杀戒，就没打算留活口。自己就算不拼命依旧会被杀掉，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于是众人咬着牙纷纷冲出了掩体。此刻他们无路可退，除了往前杀去别无选择。
不过这群私兵就算抱着必死决心，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冲过去也只是单纯送死罢了，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连稍微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这群废物！这群废物……狗屎一样的废物！”程嗣年发现对方那些人只是看戏，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就连那名射手也没再射过来一支箭矢。这是有多蔑视自己？这是有多看不起自己？可是甲板上十多个私兵围着少女杀，但是却无一人能敌，根本连近身都做不到。就见少女刀光旋舞，一刀一个一刀几个，宛若屠狗。动作大开大合干净利落，仅仅半盏茶的工夫就将十多人杀了个精光。
妍儿踩踏着最后一人的肩膀，将长刀从对方腹中缓缓拔出。那人跪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气息。环顾四周一圈，确认该杀的都杀了后，少女才转过身冷漠的看向程嗣年。她脸上沾满了血滴，早已不见平日的恬静，宛如修罗恶鬼般拖着长刀步步逼近。
“干！干！！你站住！！站住！喝啊！！”程嗣年已经清楚认识到这女娃娃的实力。别说自己右手废了，就算全盛时期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于是运足内力暴喝一声，趁机猛的踩破甲板掉进了货仓。
妍儿见状微微一顿，然后飞快的追了过去，一个跃身就钻进了程嗣年踩出的的洞里。紧接着货仓内传出清儿的尖叫声和程嗣年的呼喝声。
“后退！不然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哦。”妍儿淡淡的回了一句。
“等等！！慢着！！”秦城听闻这话心中一惊，也不管那胖商人正在给自己接骨，立刻起身大喊。
待秦城踢开舱门也跳入货舱时，就看到程嗣年左手正扣着冯雯的咽喉，而妍儿则拉开架势正欲挥刀。
“妍儿，冷静点，别伤到……”秦城现在很担心这丫头会连同冯雯带程嗣年一起砍了，这死丫头是不吃要挟的。
“妍儿知道了。”妍儿淡淡的回了一句。秦城话还没说完就顿感不妙，刚想喝止就见妍儿手中长刀自下而上陡然挥出。一道银月锋芒闪现，刀身嵌入头上的船板方才止住刀势，冯雯身前鲜血四溅……
“不要！”秦城大喊。
“小姐！”清儿捂着嘴巴连连后退，眼泪止不住的淌下，瘫倒在地。
冯雯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也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感觉面前有道光闪过，接着眼前一片暗红，还有有暖暖液体的顺着脖子流下。
“啊啊啊……”程嗣年惨叫，他的左手被齐腕切掉了。
冯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子，目光还有些错愕。这些血是自己的吗？为什么不疼呢？
程嗣年跪倒在地一边痛呼一边用膝盖压住左手止血。
“冯姐姐，妍儿没有伤到你哦。”妍儿抬起头冲冯雯一笑，笑的很甜美。
冯雯惊魂未定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满是鲜血，但是自己却感觉不到疼痛。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双腿一软，吓得跪坐地上。
“小姐！小姐！”清儿被吓得不轻，因为腿软只能哭着叫唤着爬到冯雯身边，帮她查看伤势。
秦城皱着眉头看着妍儿，见她正冲着自己略带得意的微笑。便无可奈何的长舒一口气，忍下训斥的冲动。刚才那一刀是贴着冯雯的脖子斩过，只要有分毫的差错冯雯立刻就会香消玉损。秦城怀疑这刀就是妍儿故意为之，那种情况下她应该也没把握只砍下程嗣年的手而不伤到冯雯。但是现在人也救了程嗣年也制伏了，还有什么理由责怪她呢？这死丫头肯定会说她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
“嘿嘿……哼哼哼……你们，你们都要死，我的人马很快就会到了。你们杀了河东牙军指挥使，是逃不掉的！哈哈哈……我活不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哈哈哈哈……”程嗣年狰狞的笑着。他右手经脉全断，左手也被切掉。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死也要拉着这些人一块。
“什么人马？”黄狗儿拖着死狗一样的方寿来到货舱。刚好听见程嗣年说的这番话，不禁问道。“你是说牛庄院子里的那些？”
“哈……”程嗣年的笑声止住。今天他受到的打击次数太多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已疲惫不堪。牛庄的人马是自己最后的保命手段，为什么他们连这也知道了？好吧，自己一点也不吃惊。或者说自己也不相信那些援军会来，从开始到现在自己所有行动都让这个秦城给算得死死的，他怎么可能找不出自己藏起来的人手。
“那里早就被我们铲平了，嘿，你还真可怜。”黄狗儿将方寿扔到程嗣年身边。方寿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竟然还没死。
“钱秋越暗中请来绿林好手的事为啥没告诉你？你可以猜猜看啊，嘿……哇啊！”黄狗儿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妍儿一脚踹开。
“所以……”妍儿在程嗣年面前蹲下，笑盈盈的问道。“钱伯伯还有什么遗言吗？”
今夜很漫长，秦城带着清儿和冯雯回到甲板上。那些汾卫军的尸体都大部分已被清理了。货舱里会发生什么秦城不太想知道，他对杀人没有任何兴趣，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愿意使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对秦城来说，他并不憎恨钱震，他和钱震之间可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矛盾。只是继承了这个世界上秦城的记忆，为了完成这具身体的遗愿，为了帮妍儿他们报仇才会做到今天这种程度。
他前世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人，因为工作需要也会害得人家破人亡，但间接杀人和今日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却是两码事。他对提刀砍人的黑活深感厌恶，觉得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很低等，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他喜欢利用人性贪婪，法律漏洞获取胜利，看着对手照着自己安排好的剧本一步步跌入深渊，最后死都不知道是为何而死，这才是秦城习惯的做事方式。当然他也能理解在这个时代里必要的暴力不可或缺，只是通常情况下能避免还是会尽量避免。
不过这些冯雯并不知道，身体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脑子里更是一团乱。在她的眼里秦城包括他手下才是真正的吕梁恶匪，杀起人来那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甲板上的各种惨叫她是听得真真切切，可以想象当时的拼杀场面是何等血腥。而妍儿那一刀，更让心中惊恐一下子爆开，那是一种和死亡擦身而过的感觉。程嗣年的手是贴在她脖子上的，只要出刀的瞬间稍有差池后果就不堪设想，换做是谁也会感到后怕。
清儿则没这么好的心里素质了，眼泪正在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还不敢哭出声，躲在冯雯身后不敢抬眼看秦城。
事已至此，秦城并不担心冯雯知道自己的身份。反正都被看到了，该猜到的都能猜到。与其让她胡乱猜还不如将实情坦白出来，所以才会故意和程钱震多聊了会。剩下的就看她怎么选择了，要么主动将利益捆绑在一起，要么……她不笨，应该知道怎么选。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将她卷入今夜这场战斗并非自己本意，原定计划中黄狗儿会在程嗣年放火之前故意引来城卫军，这样程嗣年很快就要逃跑不至于能僵持那么久。少了陈修玉报信，冯雯赶到现场的时间估计会晚上大半个时辰，那样也不会被抓住。
哎……这都是王潜那个家伙干的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