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秦城会将这老头带来也纯属意外,当秦城一觉醒来时发现这家伙竟蹲在床边盯着自己。说实话睁眼就看到一张菊花脸的情景还是挺瘆人的,秦城大喊一声‘卧槽’就一拳过去了。后来得知这捂着眼睛的老头是来要钱的,为啥?昨日帮忙煎煮白头翁汤,还得教会营地里其他大夫,这份授业之功怎么也得算份工钱啊。秦城见过不要脸的人但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不是考虑到黄连素后半段的制作工序也不可能独力完成,估计会想个阴损的法子将这贪财的老头狠狠坑一把。
能做精细活的人在营地并不好找,不管是陈家的仆役护从还是流民都无法胜任。所以唯一能动用的人力就是那些大夫,而眼前的这位老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夫,看他须发皆白的模样以及昨日在医帐的表现想必行医经验丰富,心细手稳,做一些调制工作应该驾轻就熟。于是便让这白须老头叫上了道士一同来了摆满黄连药液的帐篷。
清儿已经在这边了,昨晚她先睡,于是一大早就来了这里。可是秦城不在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盯着这些瓷碗发呆。冯雯按照昨夜商议好的安排已经开始教那些大夫制作黄连素前半段的工序了,剩下的就是要教会一些人后半段的工序,形成一个流水生产线。这样才能保证三十六小时内全部完工,才能抢在七日内治愈这些痢疾病人。
“哎呀,药引?这青盐啥时候能做药引了?秦小子诓咱……呃,老夫这就往后站,往后站。别撵人啊,老夫已经往后站了。”白须老头麻溜的往后缩了两步。
“没事,您只管碰,帐我给您记着。”秦城看着眼前这个恬着脸不肯离开的白须老头,深感后悔。可此时赶也赶不走他,也只好相信他做为一个大夫的专业水准了。
“药引……嗯……”蓝袍道士也有些不解,似乎在琢磨着青盐的药理。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道理,这一份处理好了,静置一晚上就可以得到黄连素。”秦城将处理好的药液放置在桌上,还特意在上边蒙了一层薄纱。秦城将青盐的作用一语带过,只用他们能听懂的说法让他们照做就好。总不能更他们说盐的主要物质是氯化钠,加入石灰水药液中是为了对季铵生物碱也就是黄连素进行盐析,从而得到黄连素结晶。这种不符合时代认知范畴的知识如果盲目说出口或许会带来灾难,就跟提出日心说的布鲁诺一样,被当做异类活活烧死。
“这就好了?不用煎煮?”白须老头有些愕然,这也太容易了啊。滤水加盐搅拌,这完全不像在配药啊。
“不煮,一定要是凉水。这房里剩下的十几碗药液就要拜托二位了,宇轩谢过。”秦城拱了拱手说道。
“何需言谢?这次疫情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秦神医有何要做的事只管吩咐咱们去做就是。”老道士摆了摆手,面露惭愧的说道。
“当不得神医二字,叫我宇轩就好。昨日太过匆忙,还未请教道长道号?”秦城向那位道士问道。
“也对。只有江湖骗子们才自封个什么神医称号。”白须老头挤了过来,挺起胸脯,捻着胡须一副高人模样:“这个牛鼻子的道号有什么可问的,不妨告诉你老夫的名号。以后出门就说是‘道五爷’照着的就行,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这模样鼻子都快翘天上了,仿佛对这名号很是得意。
“道五爷?哦,原来是五爷,久仰久仰。”秦城思考片刻,什么‘道五爷’完全没听说过啊……
“你……你这是在应付!老夫跟你讲啊,曾经……”五爷眼睛一瞪,不依不饶的准备和秦城好好讲讲他名头的由来,却被一只手被推到了一边。
“诶,道五就是这样的人,还望秦公子莫要见怪。”旁边的道士侧身挡住五爷,面向秦城行了一个道礼继续说道:“贫道无为,无所为,无所不为。秦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医术又有如此胸怀实为难得,令贫道佩服不已。”
“无为道长谬赞了。”秦城难为情的笑了笑。一个连把脉都不会的人被误认为医术高明,而且还是真心诚意的称赞,不带半点揶揄。秦城即便两世为人,脸皮也没这么厚的。
蓝袍道士摆了摆手,说道:“绝非谬赞,单凭秦公子那一副白头翁汤的药方就可称得上活人无数,而这闻所未闻的仙药黄连素只怕更为神奇。这份造福万民的功德贫道此生不可及也,即便再行医百年也比不上秦公子这这两味药救的人多。我辈行医是为济世悬壶,但名利二字太重好些人背上就放不下了,故秦公子有此能为却未以此谋名利,医者仁心当是秦公子这般。”
“秦小子真的打算将这黄连仙药的制法无偿的教给这里所有大夫?哎呀,这该得损失多少钱啊!老夫都替你心疼,不如每个人收一点学费?秦小子爱惜脸面,这事交给老夫来办如何?”道五爷拍了拍胸脯,本就瘦弱的身子骨这么一拍连忙咳嗽起来。
“这到不必,配方无偿但药物有价。只希望大家能齐心治疫,药费在下出了未尝不可。”秦城一听这话笑容立刻僵住,连忙摆了摆手。还来这一手呢?昨晚让他组织营地里的所有大夫煎煮白头翁汤,结果这老头在那些大夫身上狠狠敲诈了一笔‘方药费’,今日还恬不知耻的问自己要加班的辛劳费。加上昨晚他甚至准备拿药方碰瓷自己,只要提到钱他就精神了,到底我是商人还是你是商人,怎么感觉你一个大夫比我更视财如命?所以秦城留了个心眼特别强调药方无偿但药物有价,如果想拿制出来的药牟利,那就别怪药费收的重了。
“秦小子,要不在考虑考虑?你看那些瓶罐什么也是花钱买来的不是,要不收个使用费?”
“不收。”
“嗯,好好好。老夫刚才只是试探,秦小子果然没让老夫失望!哈哈哈哈。”道五爷站直身子重新摆出高人模样,晃着脑袋笑道。只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那是索然无味又无比痛心疾首的目光。
“额……那就这样,宇轩还有要事在身,这边就劳烦二位了。”秦城再次拱手向两位老者告辞。
秦城说完便交代清儿,要她帮忙照应一下两位老大夫,还特意用眼睛看了看道五爷,言外之意清儿心领神会。待秦城离开不久,就听到医帐中有女子娇斥声传出。
“五爷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没啊!没握着东西呢!”
“好啊,五爷偷盐!”
“清儿姑娘,你这是误会老夫啊。我这不是刚取多了点儿正想放回去么?”
“口袋里!”
“这个?哦,这也是想放回去的!嘿嘿,放回去了!”
伍庭毅查到了一些疫源的线索,于是找到秦城商议。经过他的调查发现这群患病的流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群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在七八日前参与修筑河堤的,是一批人。极有可能是因为河水的缘故而染上疫病,可是河流上游也寻过两三里并没发现任何污染源。况且全安置营的人都饮用过河水,其他人没染病偏偏是这一批人染病?这就很奇怪了。
秦城用手指敲着桌子,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人为下毒?”
“直接在活水下毒可能性不大。”伍庭毅摇了摇头。
“那日他们修筑河堤经手过什么东西?”秦城继续问道。
“大家用的工具都一样,若是在工具上下毒那染病的人就不会只有五百人了,而且这些工具每日用完都会回收消毒所以这个可能性应该也没有。”
“修堤用的土可是在固定得地方挖的?”
“是,那里会建一个蓄水池,所以修堤用的土都会从里边直接挖出来。”伍庭毅说道,接着他目光一缩。
“若是在那一片的土里下毒的话,这群流民劳作时会不小心染上疫病。而将那一块带疫的泥土挖完,其他人也就不会染上了。”秦城平静的推测着这种最有可能的下毒方式。只不过表面虽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以疫病作为武器的事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稀奇,比如汉朝时期,契丹人就将染疫的马匹故意送到关内引发关内大疫。再比如攻城战中常用到的金汁,其实就是粪水。粘在箭矢上只要射中人虽不会立刻致死但能引发破伤风,不但削弱敌人的战斗力,还能让那些破伤风病患成为一个军队的拖累。所以秦城很自然的想到这会不会是人为的,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个时代竟有让人毫无察觉的下疫方式。
这些用来建设安置营的流民都是选的最健康的一批青壮,所以没有可能是他们携带的病菌,否则晋阳那边早就疫病泛滥了。而感染疫病的人数只有数日前参与修筑河堤的那五百人,这完全可以排除是自然产生的疫病。下疫不比下毒,以现在的手段不可能不露出任何马脚,或是腐败的尸体或是大量粪便或是染病的人,这些早做好了防备完全可以阻止疫病产生。所以这或许是人工培养的痢疾杆菌,将含有病菌的培养液洒在泥上才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说起来虽然不难,只需收集痢疾病患的粪便加以储存,需要用时直接稀释在水中使用即可。但就是这种人为收集病菌传播疫病的方式和传统使用金汁、牲畜有了本质的飞跃,关键点就在于‘人为收集’这个概念突破上。试想一下能人为操控疫病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想让你得什么病就得什么病,这次是死亡率不高的痢疾,下次如果是狂犬病呢?造成狂犬病也很简单,用疯狗的唾液、血液就可以。现在可没狂犬疫苗,这是致死率百分百的可传染性绝症。秦城背脊发寒,如果推测是真的,那就是正宗的生化武器了。
“这可以做到吗……”伍庭毅不太能理解,寻常下毒都是下在食物饮水中,至多也是在水源处。可从没听说过有人将毒下在土里。这是何等惊人的下毒手段?
“老五,你总是在外边行走,可有听说过什么用毒非常厉害的组织?比如……嗯,唐门、五毒教之类的?”秦城对这个世界的绿林势力了解甚少,之前这具身体的记忆多半都是逃难和行商,江湖势力也就接触过吕梁薛家寨。
“唐门……额,这些并没听说过。”伍庭毅仔细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
“哦,没事。那你说说有什么地方用毒非常厉害的?”秦城问道。
“用毒最厉害的大概就属范家庄了吧,家主不是知道他们吗?四哥就是伪造范老爷子的笔迹让黄狗儿骗过的钱家人。”伍庭毅答道。
“他们虽会兼职一下刺客但不是以医术而闻名吗?”秦城不解。
“能医人就能杀人,药和毒本身并没多大区别。医术厉害代表他们用毒更厉害,不然怎么能干刺客这个行当。”
“这样啊……看来钱家是请动了范家庄。”秦城微微颔首,伍庭毅说的很在理,医术高明的人自然也擅长用毒,因为药理相通。有些中药单独使用是治病良药,但添加一些别东西进去可能就会立刻变成要命的毒药了。或者药物的使用剂量不同,使用方式不同也能致人死地。就比如这黄连素,口服无事但进行静脉注射的话一个不小心也是会死人的。
“家主若有信心治好这次疫病,伍某要不要趁机放点风声出去?”伍庭毅问道。
“嗯,要注意个度,别闹得太大了。”秦城点了点头。
“是,伍某这就去。”伍庭毅眯成缝的眼睛微微弯起,应了一声。
伍庭毅这是要散布交城爆发疫病的小道消息,他的做法是要推钱家一把。这样也好,省去后边诸多谋算,就用最简单的办法除掉钱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