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正在园内练字,耳听虫鸣,鼻嗅纸砚香,这里的景不如姑苏的好,但也能够适应,毕竟刘禹锡也曾写过《陋室铭》这样的雅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万物静好的气氛被东漓打破了,她一路小跑过来,眉间紧皱,告诉笙歌,“慕夫人回来了。”
笙歌的笔一下顿住了,墨水瞬间在白纸上印染了一片黑色,“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她深呼一口气放下了笔,准备去迎接杨红英,那个对她有杀心的女人。
东漓都忍不住为她担心,跟在后面,两只手都冒汗了,还不断小声提醒着,“姑娘一定要沉住气,夫人说什么你只管应就是了,她如果要打你,你千万不要还手,能躲就躲,躲不了被打一下两下还是不要紧的……”说着她就停了。
杨红英正从长廊里走出来,和笙歌遇上了。她那凶巴巴的脸让人看着就害怕,走起路都带风,盛气凌人,眼神犀利。
“舅母…”笙歌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颤颤巍巍地跟她请安行礼。
“你还回来做什么!为什么不死在姑苏!”杨红英咬牙切齿地在骂她,笙歌也不说话,任凭她怎么责骂。“别以为时间久了,我对你的怨恨会抵消,不可能!要不是因为我刚祈福回来,看我不……”杨红英的手都要伸出来打人了,后来又收回去了。
“舅母无论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有怨言的!我也告诉舅母,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多少年哪怕一辈子也一样。”笙歌这才抬头看着她,神情笃定。
这让她更生气了,“嘴还是那么硬!难怪早早的就把爹娘克死了。”
“舅母……”
“别叫我舅母,我不是你舅母。刚回来就见到令我讨厌的人,真是扫兴!”杨红英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就走了。
笙歌的眼睛里都是怨气,慢慢地都能看见眼泪在打转,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到那句——把爹娘克死!这样的话也只有她能说出来,放在其他人身上,笙歌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她从记事以来就是孤儿,寄养在慕家,过着艰难的生活,也想查清楚父母离世的真实原因,但是没有人肯帮助她,每次问慕千重,都是回绝,时间久了便再也没问过。
东漓帮她擦了眼泪,同情的看着她,“姑娘别哭了,没事的。夫人说的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此时她的耳朵里听到的,是慕千语和杨红英母女的笑声,是快乐的,在她耳朵里就是刺耳的、向往的。
笙歌独自坐在空空的房间里,几盏灯亮着,也不知道照亮屋子有什么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才知道是慕千语来了。
慕千语一进门就先注意到了她桌子上的那几张新写的字,就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三妹的字还真是越来越好了,每一笔都落得恰到好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来想找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还记得儿时在姑苏的时候吗?我给你银子,你帮我写课业考试。”
笙歌似乎猜到了,“你想让我给你干什么?现在又没有课业、考试了?”
“我想要你的字画,你的所有字画我都要,银子我会给你,你绝对不会吃亏。”
笙歌突然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有意思,为什么非要我的呢?你难道不会吗?我的字画又不是什么名家作品,也不值钱啊?”
“你怎么话那么多,我说什么你只要听就够了。现在就要,除了桌子上的那些,还有什么别的吗?”
“我刚回来没几天,就这么多了,你都拿去吧。”笙歌毫不在意那些东西,因为在她眼里,那些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不知为什么,慕千语就是想要,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慕千语一顿收拾,恨不得连地上的纸团都打包带走。
她都已经出去了笙歌还不忘喊一句,“别忘了给钱啊!”提醒她。
东漓在她离开后才进来,“慕小姐是中邪了?”
“应该是吧。”
笙歌难过了一天,竟然是慕千语把她逗笑了。
慕千语把拿来的字都摆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的看,“这哪里算是好啊?就比我的强那么一点点吧。不管了,谁让王爷他喜欢呢?”
她这话被站在外面的慕千重听得一清二楚,慕千重其实一直暗中跟踪她。尤其气愤,直接推门而入,把慕千语吓得不轻。
“爹爹,你怎么来了……”慕千语手忙脚乱地摆弄桌子上的纸,紧张得心怦怦跳。
慕千重本着脸,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字帖拿在手里,“这是你写的?进步不少啊!”
慕千语慌张地不知如何回答,“额……对……对啊,我每天都在练字呢,可能有所长进吧……”
“还在撒谎!”慕千重生气地把纸扔在地上瞪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吗?我说呢,在国宴上,宁显王怎么会夸赞你的字画,原来竟是你盗窃别人的!”
“爹爹——”慕千语委屈地看着他,“这只是个误会,我不是故意的。”
“我刚才都看到了,你去了笙歌那里,把她的字都拿过来了。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你这样只能瞒住别人一时,总会被发现的。”
“爹爹,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别在这打岔,你这么做难道不也是为了你自己吗?你把笙歌的字画拿过来充数,让宁显王赞誉你,好顺理成章地接近他。”
“爹爹这是在责怪孩儿,替笙歌说话吗?我知道在这方面我可能比不过笙歌,但是除去这些,她笙歌哪有我好。而且宁显王又不认识笙歌,能让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字画只是暂时的。”
“我告诉你,宁显王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爹爹不想让你卷进去,现在朝中的局势一片混乱。太子和宁显王就是两个对立面,连爹爹都没把握站在哪一边,你就别瞎闹了好吗?”
慕千语还是不听劝,把地上的字捡了起来,“我就觉得宁显王挺好的,孩儿喜欢他。”
“真的不要陷得太深,皇家的浑水,沾一点都有可能丧命啊!”
慕千重还是没能说服慕千语放弃,如果慕千语真的和宁显王有什么结果,那么就相当于他与太子成了对立面。让笙歌回来,就是他留的后手。
让他意外的是,现在慕千语和宁显王又搅和在一起,本来就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蹚这浑水,现在倒好,情况更为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