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苔】
沃古家宅笼罩在月下的阴影里。稀薄的星光透过树丛落下,洒在特兰斯的身上。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种感觉很美……但是,查理.沃古,那个少年所做的一切,却让一切的美丽都无所侍从了。
“你,怎么了?”查理轻浮地笑着,右手再次和木杖结合在一起,变成了剑的形状。在特兰斯反应过来之前,查理的剑已经插在支撑房间的大树根部了。背后的树干立刻变成了梦幻般的墨绿色,点点光源从中渗出——那是,和隧道里一样的青苔。
“好恶心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啊……”特兰斯装出镇定地说着,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恐惧:左手骨折的地方由于一种不详的预感而隐隐作痛起来。
“你在发抖哦,可爱的龙骑士。”查理问着,满脸的“虚假的天真”。特兰斯动了下喉咙,抽出了腰间的“玫瑰圣剑”——月诗人伊川.月歌口中的“月神权杖”。
查理轻轻地笑了,然后闭上了眼睛;长满青苔的树木扭动着,挥舞着深绿色的树枝。一阵痛苦的声音过后,查理的身影消失在了树前。
“什么!?”特兰斯惊讶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要往后走啊……”“树……树会说话!?”
树枝扭动着,朝着特兰斯的腿打了过去,一下子将他绊倒了;然后树枝最尖锐的部分朝着特兰斯的胸口打去——
“嗨!?”特兰斯顺势挥了下手,打开了树枝后往旁边一滚,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树木扭动着恢复了原状,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了凄冷的光晕。特兰斯左看右看,犹豫着从“安全的地方”里走了出来,走在那魅惑人心的光下。四下里顿时一片安静,只有户外的轻风吹着僵硬的树干,引得树叶不耐烦地吵着。
特兰斯看了看右手中的玫瑰圣剑,又看了看骨折了的左手;把“培拉”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特兰斯把剑竖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树枝又扭动了起来,朝着特兰斯拍打过去——特兰斯往后一跳,躲了过去,然后挥剑砍向那段树枝。树枝断了一截,痛苦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整棵树的树枝都气愤起来,漫无目的地四处拍打着,特兰斯不得不四处闪躲以防自己被打到。与此同时,为了适应树木的增长而拆去了大半的墙壁起了一些小变化:墨绿色的青苔慢慢爬满了四周的墙壁,并且从中衍生出了无数璀璨的光点,把这个小小的房间装点的好像浩瀚的星空。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美丽……”树木絮语着,发出的却是查理的声音。
“什么啊!这恶心死了!”特兰斯厌恶地说着,把玫瑰圣剑插在地上,纵身一跃,跳到了诸多树枝之上,然后拔出剑,朝着下方狠狠地挥去——下方的树枝全被斩断了。
树枝像是受了惊吓那样抽搐着缩了回去,惊恐地四处摇晃,特兰斯被甩了出去,砸在残缺的墙上——为了让树木生长而特地变得“残缺”的墙壁。
特兰斯无意地向后瞥了一眼——竟然是一片漆黑的深渊!这才想到这座古宅是屹立于山巅之上,给人一种随时掉到悬崖下的危险感觉的。特兰斯一边低头躲过狂乱飞舞着的树枝,一边从自己危险的位置上跳到地板上。四顾周围,自己的玫瑰圣剑掉在树根旁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很疼!特兰斯捡起了地上的石块,砸开了左手的石膏,保持了那个姿势很久的骨折的左手恍惚地坠了一下——更加疼!
“唔唔……”特兰斯支支吾吾地滚到一边,想着应该怎样捡回自己的玫瑰圣剑。
“掉下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吧……”树木扭动着,从缝隙中挤出了查理的笑声,然后粗壮的树干向后仰去,掀起一阵凌厉的风——特兰斯不得不压低身子防止自己被吹下悬崖。
“呼……好险……”特兰斯勉强爬起来,半眯着眼睛,咧着嘴看着“动来动去”的树枝,锁紧了眉头。紧接着他把目光向下移动,盯住自己的玫瑰圣剑,呼了一口气,然后向前冲去,尽力避开致命的打击,然后冲了过去,手再次握住了剑柄——太顺利了——
“唔啊啊啊!!”特兰斯忽然叫了起来,但是刚刚握住剑柄的手没有松开。就在刚才,树枝穿过了特兰斯的腹部,迸溅出的红色血染了一片惨绿的树叶;殷红的鲜血渗透到树枝里,使之也渗出血丝来。
“啊啊啊啊啊啊!!”查理疯狂地叫嚷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气愤自己的宝贝树木被弄脏。穿过特兰斯的树枝疯狂地向后甩着,借着这个力量,特兰斯拔出了玫瑰圣剑,树木的缺口和他的腹部一起喷出暗色的液体来。特兰斯奋力向身后一砍,连着被砍断的树枝一起掉了下去,摔到了树干的分叉处。这一摔,使得他的伤口变得更大了。
特兰斯勉强地抬起左手,腹部的疼痛远远超过了左手,以至于他的左手可以轻轻地活动了。这一个抬手的动作让他注意到了树干背面有一处光点。
特兰斯向后一翻,滑下树干,冲着那个光点看着,那里正往外溢出光芒,似乎屋子里的光都是从这里溢出来的。特兰斯正在犹豫着,玫瑰圣剑忽然发出了光芒。
“不!!!”查理的声音嘶吼着。树木注意到了敌人在自己的身后,想要扭过身去,树干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但却无法完全转过去;可以感觉的到查理拼命想要从树里“出来”阻止特兰斯,但却无能为力——特兰斯闭上眼,把玫瑰圣剑插进了那个光点……
刹那间那些光飞了出来,散落一地,特兰斯被树木甩了出去,撞到墙上,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女人温柔的歌声——
——
“啊啊啊……风声,轻抚过苍绿的深森……啊啊啊……青苔,发出微弱的笑声……荒野上的幽境……因为这魔法的歌声,长出绿草,开满鲜花……那是一片森林……石头上长满青苔……小河边开满铃兰……静静地……一片……一片……风声……苍绿的深森……”
女人一袭白衣,坐在流经森林的小河旁,她的膝盖上正趴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头发有着森林的颜色。
“妈妈……为什么又是这首歌?”小男孩抬起头来问着,阳光透过树枝投射到他的脸上,化成了片片的斑斓。
“因为,小查理,就是在这样的深森的祝福里诞生的啊……”白衣女人温柔地笑着,抚摸着小男孩的头。
“唔唔……”被称作查理的小男孩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害羞地跑走了。
“呵呵……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呢……”女人笑了笑,然后皱起眉头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了。”树林的阴翳里,一个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鲁瓦……”女人半侧过头去,看着声音的发源地,那里站着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袖口处用银线缝着沃古家的家徽。
“……”男人闻声而起,坐在女人的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女人甩了甩头,推开了阿鲁瓦的手,垂下眼睑,恭敬地说:“阿鲁瓦大人,这样不好,安娜大人会生气的。”
“安娜……她……生下培根和培拉之后,对我就……没有用处了……”阿鲁瓦冷漠地说着,“她,只是个疯狂的女人而已。”
“可……”白衣女人犹豫着。
“你知道你剩下的时间不长了,就和米莎、贝尔达凯尔的母亲会死去那样。”阿鲁瓦冷静地说着,眼光却无法从白衣女人身上挪开。
“可我……有查理就够了……阿鲁瓦,你一定要对他好……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啊……”白衣女人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着。
“嗯……我当然会对他好……他也是我的孩子……就像我对米莎和贝尔达凯尔好那样……也会……好好对待查理的……”阿鲁瓦深沉地说着,抱住了白衣的女人。
——
“查理!”一个小女孩叫嚷着,方才从妈妈怀里跑开的小男孩急忙回了头。
“米莎啊……”查理说着,撅起了嘴,看着对面的小女孩,还有她身后的,看起来病怏怏的面色惨白的小男孩。
“查理,你看!”被称米莎的小女孩得意地从背后拿出了一个花环,她身后那个面色惨白的小男孩害羞地看着那个花环,小声说着:“姐姐……还给我啦……”
“切,一个花环,给我看什么啊!”查理不屑地说着,扭过头去。
“因为……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米莎撅起了嘴,瞪着查理。
“姐姐……我的花环……呜呜……”
“米莎,你又抢贝尔达凯尔的东西了,还拿来给我炫耀,哼!”查理做了个鬼脸,跑开了,米莎惊讶地叫了一声,追着查理跑去,剩下的那个小男孩一边哭着一边叫着自己的花环……
快乐的声音回荡在苍绿的深森中,直到——那个白衣的女人,查理的母亲去世的那天。
曾经欢笑嬉戏的孩子们换上了深灰色的丧服,都低头默不作声。这时却有一个人在开心地笑着——安娜,阿鲁瓦的妻子,培拉和培根的母亲,也是,特兰斯认识的那个安娜,死在黄金岛上的那个安娜。
“死女人,居然还在笑……当初就是她害死的我的妈妈!”米莎咬牙切齿地说着,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贝尔达凯尔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深深地埋着头。
“…………”查理卧在死者的身边,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从那一刻起,他的心里有了怨恨,有了一首,阴魂不散的歌——风声,轻抚过苍绿的深森……
那之后,米莎和查理的关系自然而然地更近了,他们在沃古家受到的磨难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变成了每天都与死亡斗争的地步。那个狠心的安娜爱极了地位和名利,拼命想要除掉别的女人的孩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米莎和查理已经长大,安娜不能再对他们做什么了,然而更残忍的事情又来临了——无穷无尽的残忍的任务,两个孩子互相帮助,相依为命,才得以在这个残忍的家庭里生存。
——
“查理!!不要放弃!没关系的!有我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米莎……我……很想要活下去!我和妈妈都是!”
“嗯,还有……我和贝尔达凯尔,还有我们的妈妈!”
“米莎姐姐……查……查理哥哥……我们……我们……走吧……”
“嗯!”“嗯……”——走向,三个孩子的世界。
似乎这里已经是记忆的尽头,光逐渐暗淡,慢慢地散开了……
——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侵犯一个少年的心事——特兰斯从那光中,拔出了玫瑰圣剑。
那些青苔在一瞬间就死去了,光点也全部消失;树木渐渐枯萎,本来就残缺的墙壁也裂开,一块一块地掉到了楼下。特兰斯急忙向后退了几步,站在房间外,侧对着自己进来时走过的走廊——紧接着整个房间脱落了,像是被抛弃的那部分,掉到了一片漆黑的山下;山崖间只剩下少年最后的呼唤:
“我曾经很想要……活下去……”
啊啊啊……树海,轻抚过苍绿的深森……啊啊啊……青苔,发出嘲讽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