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沃古】
人的寿命总是短暂的,那个盲人女孩最终无法一直陪着阿鲁瓦走下去。人类和狼人的生命长度差得太多。终于,阿鲁高迎来了捧着早已苍老的、心爱的女孩在洒满白花的坟墓前沉默的时刻。那时候他忽然有了些想法,对于许多年前人类对狼人的屠杀、对于许多年前第一次遇到年轻的盲人姑娘……不久之后,他成立了沃古赏金猎人团,最初的成员,即是阿鲁瓦,和他和盲人女孩的孩子。
由于特殊的血统,阿鲁瓦可以活很长时间;但他却决定以“人”的身份度过长久的时间。他利用狼人特有的魔力,把女孩的家移到了一处悬崖上,为了留作纪念,把到达悬崖的传送门设在了女孩家的原址上。
又过了很久,经历了十年战争,直到现在,沃古赏金猎人团的人们,大多都是阿鲁瓦的孩子——比如培拉、培根,米莎、贝尔达凯尔。值得一提的是,米莎和贝尔达凯尔的母亲和那位早已死去的盲人女孩很像,这也是阿鲁瓦爱上的第二个女人——所以阿鲁瓦才对米莎和贝尔达凯尔格外关照。
而安娜的两个孩子——培拉、培根则不同了。安娜很欣赏哥哥培根,而讨厌从小身体弱的培拉。在这样的“狼群”中,培拉的生存是很艰辛的,所以米莎、贝尔达凯尔同样身体柔弱的母亲就对培拉很是关照——自然,会引起安娜的愤慨。所以,她把培拉卖给了里德尔的小盗贼公会。在那之后,阿鲁瓦开始讨厌起被安娜宠爱的培根来——而米莎和贝尔达凯尔的母亲被安娜害死后,培根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如果只是因为母亲不一样而被区别对待,培根是不会有什么怨恨的——但是培拉,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弟弟,有着同样的母亲——为什么培拉得到了父爱,而自己却没有呢?这或许就是,培根小时候心中最大的阴影了吧……
“愚蠢的矮人,尽管踏上你不归的征途;不知趣的狼人,尽管虚度你月下的时光。”培根.沃古靠在窗棱上,静静地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
特兰斯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的隔间里,离他不远处的对面墙上还有一个门。特兰斯想都没想,拖着疲惫的身躯和隐隐作痛的左手,右手握着玫瑰圣剑——月诗人伊川口中的月神权杖。
“吱呀——”门缓慢地打开,发着痛苦的声音。
“来的人是谁呀?”门里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特兰斯礼貌地转身关上了门,靠在门上。
这一次的屋子格外的大,差不多相当于查理的房间的两倍左右。房间里的家具集中在远离特兰斯的方向,房间中间固定着一个连地的柱子,柱子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双手托腮,眨着眼睛看着特兰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这个小女孩的嘴唇正在颤抖着,眼神中也掺杂着一些湿润却坚硬的感情在……
“特兰斯.密涅瓦,培拉的——朋友。”特兰斯默默回答着,没有抬头去看那个女孩。
“是吗……”女孩垂下眼睑,把手从脸旁拿下。
“……你是?”特兰斯皱着眉头问着,只觉得身子冰冷,双腿沉重难以启步,双手剧烈得疼痛。
“米莎.沃古……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查理的……女朋友……”米莎轻柔地说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特兰斯,仍然充斥着那种湿润却坚硬的感情。
“……对不起。”特兰斯只觉一阵心痛,爱情,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但即使没经历过,他也在一瞬间产生了对米莎和查理的歉意。在特兰斯的脑海中,查理的身影浮现了出来,从最初出现在矮人侏儒联合国帕德瓦的隧道里,到刚才的震撼人心的那棵树。特兰斯,也算是窥探过查理的内心和过去了,所以面对米莎的时候,不免有些难言的恻痛。
闻此,米莎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安静地为查理祈祷了起来。然后,从她坐着的柱子后面,走出了一个小男孩,有着重重的黑眼圈,一脸恐惧的表情,眉毛和眼睛全都皱在了一起:“……姐……姐……”
小男孩扶着柱子,颤抖地呼唤着。他身着一身的白衣,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刺眼。
“……贝尔达凯尔,查理哥哥死了呢……”米莎轻轻地啜泣着,对小男孩说着,同时用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特兰斯越发觉得难受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充斥着他的脑海,同时,寒冷开始渐渐侵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查理战斗留下的伤口在流血所造成……
“叔叔……为什么……是你杀了查理哥哥吗……”小男孩——贝尔达凯尔说着,表情变得更加忧虑。
“……是,对不起。”特兰斯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道歉,只是,心里十分地痛苦。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无声地蔓延着,压制得特兰斯难以呼吸。
“我,是来找……培拉的,请告诉我他在哪里可以吗?”特兰斯率先打破了僵局,问道。
“……”米莎轻轻抬起了头,怒视着特兰斯;贝尔达凯尔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柱子前面。
“是要,战斗么……”特兰斯缩紧了眉头,心中的焦躁和悲伤搅在了一起,不知到底应不应该对米莎和贝尔达凯尔动手。
“嗯。”贝尔达凯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把双手垂直放下,长长的袖子挡住了手。
“这一次……我真的不想……”特兰斯摇了摇头,握紧了玫瑰圣剑,摆好了战斗的姿势——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懒散的特兰斯找回了当年参加十年战争时的军人的感觉:一条没有了龙的龙骑士能做什么呢,或许,现在已经找到了答案。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想守护的东西,不管有没有那个能力,至少有那个资格去守护——
那或许是特兰斯离开卡特利-兰萨皇家龙骑士团后经历地最荒谬的战斗——贝尔达凯尔是个很爱哭的孩子,刚开始战斗没多久就一脸恐惧地哭了出来;而特兰斯自己,早已拖着无数的伤,渐渐变得拖动脚步都很困难。
贝尔达凯尔是个在战斗上很有天分的孩子,他并没有带着什么武器,而是可以随时在空气中变出一把细剑来战斗——而他本身是不用握住剑柄的,他的双手一直都缩在袖子里。
在贝尔达凯尔战斗的时候,米莎一直握着双手念念有词,而贝尔达凯尔源源不绝的力量似乎也与此有关——他的伤口都是瞬间愈合的。
这对特兰斯来说,真是十分地不利。很快,特兰斯就陷入了意识模糊的阶段,只见黑色的屋子里,随着米莎嘴唇张合,贝尔达凯尔白色的身躯和剑影穿梭在黑暗的缝隙中,带动出风声,叩击着特兰斯残破不堪的身体。
“唔唔……”特兰斯终于承受不住,失去平衡,单膝摔倒在地。
“呼……”贝尔达凯尔见此,从半空中轻轻落地,细剑也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不见了。
“……”特兰斯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连维持意识都很困难。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会死的……”贝尔达凯尔一边啜泣着一边问,“为什么要战斗呢……分明是不认识的人……”
“这……我也……不知道啊……”特兰斯大口喘息着,把玫瑰圣剑插在地上,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最终只是重新摔回了地上。
“你……是叫特兰斯的吧……到底是什么,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你和培拉少爷,认识很久了吗?”米莎终于停止了吟诵,转而问着特兰斯——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就算你……问我……我要……怎么回答啊……”特兰斯大口地喘着气,擦了擦口边的鲜血。
“有我在,贝尔达凯尔的伤口总会愈合,你打不过我们的,回去吧!”米莎对着特兰斯喊着,表情十分凝重。
“……培拉……”特兰斯埋下了头。
“……”米莎轻轻地低下了头,“查理……”
“算了,米莎姐姐,如果他这么愿意,就打下去吧!”贝尔达凯尔说着,袖子一甩,那把细剑又从空气中凝结出来,发着光漂浮在贝尔达凯尔的手附近。
“……”特兰斯扶着玫瑰圣剑看着贝尔达凯尔,身体动弹不得。
“呀啊啊!!”贝尔达凯尔轻轻浮到空中,身子向前一倾,朝着特兰斯滑了过来,细剑也随之颤抖着滑了过来——
“梆!”特兰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挡下了这一击——他的双手握着玫瑰圣剑修饰华丽的剑柄,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去——贝尔达凯尔没有料到这忽然的变动,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带着他浮在空气里的细剑一起退到了安全的地方;米莎仍然呆呆地坐在柱子上。
‘守护的心……’忽然房间里充斥着一个空虚的声音,那声音回响着如同夜寐的挽歌。
“啊!”看着仍然努力爬起的特兰斯,贝尔达凯尔吓了一跳,深陷在黑眼圈中的眼球不安地四处晃动。
特兰斯恍惚地睁开了眼,朦朦胧胧看到了黑暗中发光的玫瑰圣剑,此时恰有一束月光透过微弱的缝隙照在他身边,让人弄不清是月亮点亮了剑刃,还是玫瑰圣剑本身在发光。
“……”特兰斯喘息着,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握住了剑柄。
‘既然为此坚持……也要坚持到底啊……龙和精灵的血脉……菲尔.梅.持杖者和诺伊拉.银星的小儿子……’那个声音像是自说自话一样说着——好像是玫瑰圣剑发出的声音。
“菲尔?那的确是我父亲的名字……不过……他叫菲尔.密涅瓦……我的妈妈叫特雷莎……不是诺什么……拉……”特兰斯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应,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剑;此时的米莎和贝尔达凯尔好像听不到那低吟的声音一样,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特兰斯。
‘呵呵……那只是名字的改变而已……你还不知道吗?大陆上最高贵的一只银龙,菲尔.梅.持杖者;还有逃离北方月歌森林的精灵公主,诺伊拉.银星——你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啊!”特兰斯有些迷惘了。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米莎和贝尔达凯尔同样迷惑地看着特兰斯。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想得到力量吗……要重现在十年战争战场上的特兰斯的英姿吗……是时候,唤醒你尊贵的龙与精灵的血脉了……’
“你是谁?”特兰斯追问着。
“——那已经不重要了。”那声音说到这里,不再发声了。
“你到底是——!?”特兰斯还没有反应过来,玫瑰圣剑已经不再发光了——但是随之消失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感动,以及哑口无言。那些仿若隔世的记忆涌了上来——关于十年战争的,关于他小的时候。一瞬间特兰斯感觉被抽空,又被填满——两种陌生的语言堵塞了他的头脑,他甚至在一瞬间失去了人类的交流能力。
“……”特兰斯长了张口,说出的只是自己从未听过的话——但他却听得懂,那是龙的语言,古老而深沉。
“你在说什么……”米莎惊讶地看着特兰斯发出那些人类的舌头无法发出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特兰斯说着,这次换成了古老的精灵语。
在特兰斯适应了两种语言后,他发现自己变得睿智了许多——这种转变太突然了,以至于他怀疑起自己重新站在了十年战争的立场上,正骑着自己心爱的龙和战友们翱翔于天空。
龙和精灵的语言是神秘而强大的,掌握了这些语言证明着可以使用两个种族深邃繁复的魔法——而特兰斯身上的伤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不到一分钟他便重新站了起来——完好无损。
“!”米莎和贝尔达凯尔都惊呆了,看着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银光的特兰斯,说不出话来。
“……嗯,”特兰斯整理着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承认现在的状况——虽然他根本不懂刚才玫瑰圣剑和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根本不明白他的父母:菲尔、特雷莎,两个普普通通的里德尔居民会和什么龙、精灵扯上关系——或许就和米莎、贝尔达凯尔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狼人一样——
特兰斯努力找回了说人类语言的感觉:“继续,我会打败你,去找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