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伊莱亚斯的未来
“你宁可留在那么一个,不懂你的人身边,也不愿意考虑下我吗?”奈特重复着。
“按你所说,战争迟早要爆发,留在你身边,你要带我逃去里德尔,加入毁灭你我家乡的一方吗?”夏依拉反问道
“不呀,我会战死在伊莱亚斯。”
“你现在可是叛军,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觉悟。”
“啊,我只为这个国家而战,不为这个朝代。”
“那我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用,横竖都是死。”
“至少,我喜欢你呀。”奈特笑着,笑容一如既往得明媚。
“你看错了,我是男人,男人。”夏依拉嚷嚷着。
“哈哈,好吧,”奈特温柔地笑着,靠近了夏依拉,轻柔地亲了一下夏依拉的额头,“那么,至少愿你永世自由。”
夏依拉一把推开了奈特,此时的他——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消化。一直以来,自己怨恨的父亲在保护自己——自己的妈妈和哥哥或许知道什么,却闭口不提。一阵恶心的感觉翻涌了上来,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这世界的恶心,可她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大主教,里德尔的那些人,里安娜,阿帕斯特,奈特,都不是好人。
可其实徒有聪明头脑的奈特,也没有猜到所有的事情。他只看破了里德尔在此捣乱,却没想到,真正的黑龙和守世神也参与了这场预谋已久的屠杀。
此时的奈特,只想享受这短暂的衣食无忧的时光,然后在真正的战争开始时不做逃兵,死得其所——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既然你那么聪明,你为什么不统一伊莱亚斯,领导着我们反抗。”
“啊,我对称王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因为很麻烦,也很累。”
“……那如果是为了活下去呢。”夏依拉看着奈特。
“哦?”
“如果里德尔的人来到伊莱亚斯,伊莱亚斯就会和十年战争时期的那些国家一样,生灵涂炭。伊莱亚斯会成为里德尔的资源国,雏龙饲育场。与其这样,还不如倾尽全国之力,去制止这一场战争。”
“……”奈特沉默了,他的心里正在计算着所谓的胜算。
“如果新教和海商会不再斗争,加在一起,可以打赢里德尔吗?”夏依拉问。
“五五开吧,毕竟里德尔没有那么强的海军可以跨越无尽之海,如果我是里德尔的皇帝,至少我会推迟战争的计划,不会让自己的棋子白白送死。”
“那就是说,如果伊莱亚斯不再内斗,就可以避免战争了!”夏依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也许吧,”奈特看着夏依拉,神情有些复杂,“可是他们既然做得出从内部瓦解伊莱亚斯的举动,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一场斗争。而且我本身就无意去抵抗,我只是想建立一片净土罢了。”
“艾尔维斯的那些人,视你为叛乱者,”夏依拉焦虑地拉起了奈特的手,“他们完全看不到东大陆的威胁,他们只想着杀了你!”
“是啊,伊莱亚斯与世隔绝,和平了太久,已经忘却了如何独善其身。”
“救救伊莱亚斯啊!我们这样内耗下去,伊莱亚斯不是注定会被侵占吗?”夏依拉恳求着。
“若是里德尔真的打过来,或许对伊莱亚斯的人民也没有太大影响,只要你不反抗,你也不会受牵连……只是战败的国家,没有自由罢了,”奈特平静地说着,“但至少不会死掉。”
“我不在乎谁是执政者,但伊莱亚斯是我唯一的家。”夏依拉说。
“哎……你可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奈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夏依拉。”
奈特说着,向前挪了挪,额头碰到了夏依拉的额头,像是立下了契约和誓言那样。
夏依拉眨了眨眼睛,奈特离他如此近,仿佛那翠绿色的双眸会把她吸进去一样,她或许是羞红了脸,又或许只是希望奈特的才智能拯救自己的祖国:
“……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
你会陪着我看夕阳,看日出,看海鸥欺负无辜的路人吗?
——
病房内,阿帕斯特依然因为奈特的话而脊背发凉着。自己竟然被自己要杀的人救了!不过这种后怕并没有持续多久。奈特的麻醉剂很快就起了作用,阿帕斯特陷入了昏睡之中。
自从离开伊莱亚斯,在坎德尔的七年间,阿帕斯特一直都睡得很浅——毕竟在坎德尔,熟睡便可能被杀死。所以这难能可贵的药物带来的熟睡,也带来了冗长的梦境。
阿帕斯特做了一个很长也很荒谬的梦,他梦到了他和里安娜的婚礼,圣城大教堂的铃铛交织地响着,漫天的白花散落,是纯白的香气。他向台下扫去,特兰斯作为家长,坐在最前排为他抹着眼泪,培拉带着女儿坐在特兰斯身旁,他所有的朋友和兄弟都在——瓦伦利亚换了白色的西装,是他最忠诚的伴郎;塞缪尔还是年幼的样子,漆黑又稚嫩,没有被法术所侵袭;姬奈尔终于放下了自己心爱的斧子,为他捧着白色的捧花;米拉斯塔,他魂牵梦萦的弟弟,打扮成了射箭的花童,表情上写满了不满;而索拉达,正牵着里安娜的手,带她前来。
为什么是索拉达?阿帕斯特奇怪着,也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见过里安娜的父母吧,而索拉达似乎是和里安娜最熟的人。这样想着,他向索拉达点了点头,对方也眨了眨眼睛。阿帕斯特终于能挽起了里安娜的手。
“莉安。我爱你。”
“我也爱你,神之使徒。”新娘回答着,声音却有些……阿帕斯特震惊地掀起了新娘的头纱,映出来的果然是夏依拉的脸。
“啊——!”阿帕斯特惊醒了,猛然地坐起,使得他的后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你吼什么啊!”而夏依拉就坐在他的身边,显然被阿帕斯特的表现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阿帕斯特摇了摇头,努力把梦中的场景甩开。
“你应该已经见过奈特了吧。”
“啊,那个绿眸子的医生。他是海商会的领袖?”阿帕斯特陈述着,脑内的景象挥之不去。
“是。他和我……说了很多话。”夏依拉脸似乎有些红。
“什么?他威胁你了吗?”阿帕斯特有些紧张。
“他和我讲了很多,关于大主教的事情。你和里安娜谈过,你应该也知道吧。”
“啊……”阿帕斯特犹豫了,“知道一些。”
“所以你也知道,我爸爸一直在保护我?”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如果大主教真的有那种癖好,那他应该为了保护你,会吃不少苦。”
“可我一直在怨恨他。我以为是爸爸出轨。”
“这不怪你,他想保护你,而他做到了,不是吗。”阿帕斯特说着,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夏依拉的头,后背的剧痛却让他无法移动,他只得把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
“……不说这个了,奈特还提到了关于战争的事……”
“啊,”阿帕斯特挑了挑眉,“之前在海森堡,莉安也说过这个,奈特有什么新的见解?”
“嗯……奈特觉得,大主教侵犯了所有被带回来的孩子,然后把他们喂给了雏龙。”夏依拉简短地诉说着。
“!?”阿帕斯特的头再一次炸裂一般地疼痛起来,孩子或许不是直接以肉的形式喂给雏龙,但孩子们的牺牲换来了圣城地下数量庞大的雏龙,似乎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如此看来,伊莱亚斯确实罪无可恕!可,侵犯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不会的吧,”阿帕斯特紧张地口吃了起来,“大主教侵犯所有的孩子?”阿帕斯特咽了口口水,难道,他心爱的女人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亵渎?一瞬间的怒火燃烧了起来,又被理智扑灭了。里安娜曾经对阿帕斯特讲述了这段故事,里安娜不会说谎——可奈特几乎料事如神,不过——阿帕斯特自我安慰着,如果真是这样,他也可以理解里安娜的沉默,甚至会更加心疼她的遭遇。只是,他痛恨自己没能早些出现,去亲手杀了这个畜生,保护自己的女人。
“我……我觉得……奈特没有说错……”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夏依拉紧张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阿帕斯特自我否定着。
“是真的……”夏依拉的眼神躲闪了起来,她要和阿帕斯特坦白自己是女孩子吗?可那样,她会不会被里安娜赶走呢?夏依拉盘算着,选择了沉默。她或许曾经对同为剑士的阿帕斯特有过好感,但是阿帕斯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里安娜,几次把她置于危难之中而不顾——在他失去最后的亲人和家园之时,在雏龙口中,在揭了她的伤疤之后,在暴动的人群里,夏依拉已经不想暴露更多的弱点给这个男人了。不如说,她为了在混乱的伊莱亚斯活下去,必须要寻找新的去处,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在阿帕斯特摔断后背时离开他。想到这里,奈特的笑颜一晃而过,夏依拉甩了甩头。
“不管怎么说,大主教是个禽兽。我也更加理解了莉安和索拉达为什么要杀了他。”阿帕斯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还在担心着里安娜的情况。
“唔……嗯……”夏依拉含糊了过去,“所以,奈特觉得,这场战争,不是伊莱亚斯要对西边和南边的那些未知的土地做些什么,而是里德尔帝国想重新上演十年战争的那一套,才会把龙带来伊莱亚斯。包括现在!新教和海商会,里德尔的人从中作梗,想要我们内乱起来,内耗干净,然后轻松赢得这片土地。”
“哈?里德尔?”阿帕斯特皱了皱眉,他最不了解的人类国家,就是里德尔了。但光从特兰斯的嘴里,他也不难想象里德尔是个暴戾而阴险狡诈的国家。
“是的,”夏依拉焦虑地抓住了阿帕斯特的床单,“所以,我们不应该杀奈特,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伊莱亚斯不要再内斗下去了!”
“你放心,奈特救了我,我不会杀他的,”阿帕斯特说着,夏依拉松了口气,“但是,让新教和海商会言和?新教是更正统的统治者,海商会虽说不上是叛军,但是也多少有点篡位夺权的意思,如果真是要重新统一伊莱亚斯,不还得奈特放弃自己的政权吗。”
“新教那边明显问题很大,”夏依拉辩解着,“我看他们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地位下降,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去统治一个国家!”
“……但是莉安或许可以啊……可以吧?”阿帕斯特想着,新教的金主们或许真的不能经营好一个国家,而里安娜……阿帕斯特也并不确定。
“其实里安娜和奈特,谁都没有准备好……”夏依拉小声说着,“但是至少两边不要这么对立,才有机会阻止这场战争吧,如果里德尔看到伊莱亚斯丝毫没有被干扰,肯定会推迟计划的对不对?何况,我们还有龙的问题要处理,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内斗的时候啦!“
“那肯定,如果有其他人类的势力牵扯进来,那或许会比单纯的屠龙更加复杂。“阿帕斯特饶有意味地说着,陷入了思考。
“奥帕斯,也……也只有你,能劝动里安娜了……“夏依拉轻声说着,像是恳求,”求求你,不要让伊莱亚斯,陷入战火之中……“
“嗯?“
“人类……人类已经够糟的了……如果好人死光,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恶人了……“夏依拉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她的父亲,母亲,是好人,却比大主教先死;她的哥哥是好人,却比挑唆战争的人先死。夏依拉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谁,或相信什么所谓的神灵了。在此时的她的心中,她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她的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