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格朗德?艾赫又被拉着喝了顿饱的,还扛了一桶酒走。
而让?巴尔也真的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把自己的外套靴子都卖掉了,换上了一件粗布衬衫和粗麻裤子,和朋友们道别后步行离开了。
感慨了一阵后,格朗德?艾赫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让?巴尔在结清了自己的酒钱,又给了每个朋友纪念品——格朗德?艾赫的纪念品就是那桶酒——之后,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了格朗德?艾赫,因为“别人都不需要”。
格朗德?艾赫有心拒绝,却被让?巴尔威胁“你这分明就是还在怪我”。在尝试了一阵,发现和醉鬼讲不清楚道理后,格朗德?艾赫也只能收下——代为保存——总共是七金币十二银币。
将酒在地下室放好,把钱在阁楼里收好,格朗德?艾赫在二楼洗漱,喝水,然后回到阁楼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阳光把格朗德?艾赫从睡梦中唤醒。
习惯性的走到书桌前,格朗德?艾赫突然愣住。
这是剽窃,而他已经承诺过不做了。
可是,不做,吃什么?难道真指望自己一个扑街写手,到了异世界后,扑街文突然就受欢迎了?
而且,面对豪文院士为首的大人物们“剽窃”的污蔑,自己必须拿出更多高质量的稿子作为回击,否则岂不是坐实了对方的污蔑?
自己倒是不太在乎这个名声,可是朱利安怎么办?
那么接着剽窃下去?以别人的智慧和心血的结晶当做自己的资本换取名望和财富,并以此洋洋自得,成为一个和豪文院士一样的无耻之徒?
坐在书桌前,格朗德?艾赫僵硬的握着笔,两眼发直,呼吸困难。
以前,看到别人的小说里主角做文抄公的桥段时,他一直觉得这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都换了一个世界了啊!这些小说就是原创!那些主角确实剽窃了,可是谁知道呢?
现在他知道了。你自己知道!
你毕竟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枭雄。哪怕寂寂无名,哪怕庸庸碌碌,可你毕竟还是一个人,还有起码的自尊心和羞耻心!怎么可能骗得过自己呢?怎么可能说“没人知道”呢?
长出一口气,格朗德?艾赫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水,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可是不剽窃,自己哪里写得出和那些世界名著一个级别的作品呢?
而自己写不出……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豪文院士、内维尔院长,以及其他许许多多脑满肠肥衣冠楚楚的人在围绕着他,对他指指点点,放声大笑。而朱利安则在黑暗的角落里哭泣。
格朗德?艾赫又擦了一把汗。
恍惚间,他隐约听见门铃响了。
这飘渺的天籁将他从激突的滔天骇浪中拯救出来。
格朗德?艾赫摇摇头,丢下笔,如同已经被绞索套住脖子的死刑犯得到了赦免般的摇晃着冲下楼梯口。
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处,一个没见过的小泥猴正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您是……艾赫先生吗?”
格朗德?艾赫愣住了五次呼吸,终于想起自己的名字——艾赫先生,指的正是自己:“啊,是我,有事吗?”
小泥猴递出一张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哥哥说把这个给你。”
格朗德?艾赫疑惑的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三个词:有事,速来,咖啡馆。
“谢谢,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听到这句话,小泥猴露出失望的表情,低声嘀咕了一句“果然是个穷鬼”,然后转身飞快的跑掉了。
格朗德?艾赫摇头苦笑,并因为这个动作再次眩晕起来。
他晕乎乎的走进盥洗室,舀水洗了把脸。用湿漉漉冰冷冷的手指梳理头皮,又揉捏脖子,再喝了几大口冷水,打了一阵冷战,这才恢复清醒。
因为要不了多久老木匠他们就会来翻修一楼,他就没有锁门,藏好了半份稿子后就径直跑去了咖啡馆。
他照例又是最后一个来的。除了让?巴尔和他的三个朋友以及伽弗洛什,别的人都到了。
朱利安哭丧着脸坐在一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报纸,旁边的地上摆着一包书。
巴阿雷咬牙切齿,连脖子根都是红的。
其它的朋友表情也都不太好看。
“啊!你来了,格朗德。来看看,让?巴尔那家伙背叛了我们!”
格朗德?艾赫摇了摇头:“他没有。”
“你还为他说话!这是他家报纸的声明——他们公然撒谎!帮着那边污蔑我们!”
“我昨天就知道了。昨天晚上我和让?巴尔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巴阿雷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一整个晚上?”古费拉克也凑了过来。
“只是吃晚饭的时候。”
“哦。”古费拉克点了下头,又退开了。
安灼拉敲了敲桌子:“你先给大家说说怎么回事。咱们再商量一下怎么办。”
“让?巴尔和我说,豪文院士和艾菲女爵都向他父亲施压了。”
“呸!狗男女!”
格朗德?艾赫无奈的看了巴阿雷一眼——这一位似乎不是处在愤怒中,就是处在即将愤怒的边缘。你说你又不是愤怒战团的星际战士,至于嘛。
安灼拉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正面和他们碰上了。不止共和国趣闻报,别的报纸和出版商肯定也都被打过招呼了。”
这就是全面封杀啊!
“要不,我还是回家吧……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安灼拉看了朱利安一眼:“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所有有至于文学之路的青年,都要面对这些恶棍。退缩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们必须和他们战斗到底。还记得吗?我说过,当一个确有才能而又心怀公义的人,面对一个不公的体系时,他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业。”
“推翻它!”格朗德?艾赫目光炯炯的看着安灼拉,脱口而出。
“对,推翻它!”巴阿雷也大声迎合,“我们查一下豪文院士都走哪些路,我去堵住他,一拳打死他!”
安灼拉摇了摇头:“我们要推翻的是一个体系,杀死某个人是没有用的。”
“那……多杀几个?”巴阿雷迟疑的问,“那个艾菲女爵,还有内维尔院长?”
“我们必须在他们的领域中正面击败他们。”安灼拉斩钉截铁的回答,“推翻不公正的体系后必须建立起公正的体系,否则不过是用一个不公取代另一个。”
朱利安若有所思:“所以,我们必须写出非常优秀的作品?可是,就算我们写出来了,也没人会发啊。”
“我们自己发!”
这话一出口,格朗德?艾赫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发作品?这可能吗?
好像,还真可能!
“古费拉克买下的旧书店里有一台老式印刷机,很容易修好,也好操作。我们就自己出钱办一个报纸,发我们自己的稿子!就用朱利安和我的名字。”
格朗德?艾赫越说越觉得靠谱,也兴奋起来了:“报纸的名字就叫《剽窃报》,扉页就写’严正声明:本报的所有作品均剽窃自德高望重的豪文院士及才华横溢的内维尔院长及某某先生。’”
于是,这件事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