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嘴上说着不怕挨揍,当天还是亲自去拜见温老侯爷,打小花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北境侯府极大,大老爷安排方慧思她们住下的院子就在温以宁以前住的小院旁边。温以宁披着一身雪花走了半刻钟回去,看见屋里还亮着灯。
一推开门,就见方慧思捧着本书在看书,旁边陈言藻嗑着瓜子打瞌睡,被推门的动静惊到,差点没把瓜子仁塞鼻孔里。
“老师,你回来啦。”陈言藻动作迅捷地把自己面前成堆瓜子皮往方慧思那边一推,搓搓手,若无其事的打招呼。
早习惯了她这些小动作,方慧思没理她,放下书扭头去里间拿了条干净毛巾出来给温以宁掸雪花。
温以宁一边接了毛巾,自己个儿随便打了几下,把大麾解了挂在一旁,一边吐槽陈言藻:“除了睡就是吃,我这是养了头小猪啊。”
方慧思在旁边低着头笑。
没留神一根指头就戳到了脑门上,温以宁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还好意思笑,我还没说你的事儿。”
方慧思早料到通灵玉露丢失的事情避不过去,她等着温以宁也正是要说这件事。虽说丢了玉露免不了被数落一番,但温以宁毕竟是自家老师,若要大动干戈的去冰原上寻那个男人,还非得拜托温以宁不可。
方慧思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温以宁皱着眉摇头:“要在冰原上找人,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冷是一点,还容易迷失方向。省亲的护卫们都是帝都来的,不适应冰原气候,拒北军营的士兵没有调令也不可擅动,只能请大伯父派些府中的侍卫去找,只怕太慢了些。而且你说那人已经冻僵到奄奄一息,就算有玉露的灵气护持,也是九死一生,情况不容乐观。”
陈言藻放下手里正在剥的瓜子凑过来:“那也不能不找了啊,思思的玉露还在那人手里呢。要我说你就不该救,天弃山的冰河里飘出来的,指不定是冰原上的蛮族呢!”
“玉露虽然重要,但我既然遇见了,除了救人,我也没别的选择,总不能见死不救。况且那人……”方慧思话说到一半,回想起冰原中的场景。
从取下玉露置于那人心口,到玉露缓缓溢散灵气,修复那人的身体,也不过片刻的时间。方慧思确认了那人身上的冰雪正在消融,心脏跳动变得平稳有力,面上青白之色缓缓褪去。而方慧思的神识也因为失去灵气的支撑,被身体拉扯着即将消散,身形变得稀薄透明起来。
就在那时,冻僵了的男人忽的睁开了双眼,盯住了方慧思。
“若你活着离开冰原,便来北境侯府寻我。”
只是一眼,除了这句话,方慧思没来得及留下更多的信息。
陈言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人怎么了?”
方慧思笑着说:“我是觉得,那人非是寻常人物。既然得了玉露相助,不会那么容易死在冰原上的。”
温以宁闻言挑眉:“怎么说?”
方慧思缓缓回忆道:“我遇见那人的时候,他背上背着柄阔剑,手上握着另一柄残剑,显然是个武林中人,他手上残剑只剩几寸长,有雷火烧灼的痕迹,冰原上哪来的雷火?除非是惊动了神谴,被天打雷劈,可我看他握剑的手,却只有虎口处有些许焦痕,可见必是位强人,连神谴雷火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身负重伤,险些冻死在荒原。”
“天啊思思,天打雷劈的人你也敢救。这种人老天都看不过去,说不定是比冰原蛮族更穷凶极恶的暴徒!”陈言藻瞪大了眼睛,拽着方慧思的袖子要把她摇醒。
温以宁倒没有陈言藻那样大惊小怪:“神谴向来都是遇强则强,不是那么好过的,不过他既然能过的了神谴,要么是这神谴不是冲他来的,要么就是这道神谴,压根就没想灭杀他,随便劈一劈当做警示。不管哪种情况,都说明这人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她挑眉露出个嚣张的笑,“要真是个恶徒,倒也不怕,早晚见着了,顺手替天行道就是了。”
“神谴还能随便劈一劈?”陈言藻忍不住翻白眼:“而且神谴都干不掉的人,咱们去替天行道?老师你还记得你是璇玑司的,不是裁决司的吗?做了你的弟子之后我经常会怀疑传言,不是说神殿三司中,璇玑司是最不能打的么?”
神殿分三司,传道司掌人间,裁决司通内外,唯有璇玑司不问世事,一心奉神。三司之中裁决司为武力最强,传道司次之,璇玑司中向来都是神明的狂热信徒,不过温以宁师徒三人显然是璇玑司中的异类,在温以宁的教导下,对神明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温以宁笑:“能打的是我们北境侯府的人,关神殿什么事。”
陈言藻给温以宁竖了个大拇指:“有道理。”
方慧思等她们俩插科打诨完了才开口:“我见那柄残剑上,刻着‘长亭’两个字,想来也是长亭剑顾大侠的崇拜者,应该不是坏人。”
温以宁早些年化名“潇湘客”游走江湖,名声最盛时,便是与长亭剑、寒山君、月华仙并称为“南北四公子”。而长亭剑客顾长亭,就是四公子之首。
顾长亭初出江湖便一剑惊江湖,打他初出江湖便一剑惊江湖,夺了尧山剑会的魁首,后来又一路斩杀了诸多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恶人,名声渐起。关于这人最后的传说,则是一人一剑,覆灭了整个魔宗。
方慧思不曾关注过江湖事,温以宁却是知道的。
天弃山下,那刻的“神鬼不敬,生人勿入”八个大字的石壁,正是北境魔宗的山门。
温以宁转向方慧思,追问道:“你怎么确定那人是顾长亭的崇拜者,而不是顾长亭本人?”
方慧思答:“那柄剑虽刻着‘长亭’两个字,可是并非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寻常铁剑,随便一个铁匠铺子里几两银钱就能打造的那种。”
打顾长亭成名起,“长亭剑”的仿制品就源源不绝,有缀满宝石的装饰剑,也有花大价钱锻造的玄铁剑,像这种普普通通的寻常铁剑,放在顾长亭的崇拜者那里,简直有点拿不上台面。
让方慧思万万想不到的是,温以宁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可是顾长亭本人,用的就是一把十两银子打的白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