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漆黑的棺材停在灵堂前,两支粗壮的白烛旺盛的燃烧着,烛芯不时哔哔啵啵的爆裂声有点突兀,显得空无一人的大殿更加安静。
逝者无人关注,偏殿里,争吵声却整晚都没断。
老二彻底撕破了脸皮,提议由大师兄继承掌门之位,扯着“立能立长”的话头。
“师傅已经死了,现在大师兄修为最高,这几年又一直主掌门派事务,掌门之令也由他掌管,大师兄不做掌门,谁做掌门?莫非老三你来做?还是老四你想做?”
“五师弟一直是师尊最疼爱的弟子,又是师尊的义子,师尊生前多次说过以后要传给五师弟掌门之位,二师兄你现在这么说居心何在?师尊尸骨未寒,你就作出这副嘴脸,你他妈还是人吗?”
老二不屑的嗤笑道:“得了吧,你也别在这假惺惺了!师尊又没有留下遗嘱,就凭老五那炼气二层的修为,他当掌门能服众吗?我就第一个不服?还有老四,你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你支持谁?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每个人都要表态!”
“大师兄一直是我们之长,修为又最高,当掌门不无不可。老五是师尊义子,继承师尊掌门之位也合情合理。”老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两边和着稀泥。
“老五,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也要跟我争一下这个位子吗?”大师兄笑眯眯的看着邓坤,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狠厉。
众人一起闭了嘴,看向呆在一旁的邓坤。
邓坤扫过老四躲躲闪闪的双眼,瞥了下老二紧握剑柄的右手,看过老三一脸的义愤,定格在大师兄流露出胜券在握表情的脸上,他知道,只要自己出头争这个位子,怕是就要祸起萧墙,灵堂变血堂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修为远超自己,就是有三师兄帮忙,也是毫无胜算。想定主意道:“大师兄,我虽是父亲义子,这么多年来修为没有寸进,也没有处理派中事务的经验,担不起大师兄这个争字。我支持大师兄。”
此话落下,大局已定。邓墨顺遂心意,心里却暗生警惕:这老五面对掌门大位,举重若轻,说放下就放下,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后边一定要找个机会永绝后患。
那老三却是还不服气,嘴里嘟囔着还要争,邓坤轻轻拉拉他的袖子,老三虽然性子急了些,也是极聪明的人,便慢慢住了口
一百多位派中弟子集合在大殿前,听着以前的大师兄,现在的琅琊派第六代掌门,在台阶上沉重的宣布明天为老掌门举行葬礼,看着旁边的二师兄一脸得意,无人发出声息。
人群中的邓坤紧紧握住了拳头,压下了心底的那一丝丝不甘,他知道,人心并不在他这里。
人心也许也不在台前那个人的身上。
人心,早已经散了。
在父亲一次次疯狂的冲击破境,无心门派事务的时候,人心已经散了。
在门派人才凋零,几年选不出一个修仙苗子的时候,人心已经散了。
甚至在他不知道的五十年前,琅琊派最后一位金丹修士邓济去世的时候,人心就已经开始散了。
二百一十九年前,开派祖师元婴修士邓愈因战功赫赫,被大明宗主朱元璋亲封元婴门派,赐给琅琊山六品灵地,何其风光!邓愈一千出头的年龄相对于元婴修士两千多年的平均寿命,本可保琅琊派至少风光千年。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琅琊山像是跟邓氏相克,邓愈开派十九年就突然暴毙,据说死因为征战多年的旧伤复发。
族弟邓锋是曾经跟随邓愈冲锋陷阵的元婴修士,接位七十年后也突然逝去。至此门中两大开派元婴祖师全数英年早逝,门中弟子修为还没跟上来便失去了依靠。
人死灯灭,原来元婴老祖在世时的香火之情也就慢慢断了,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后续两任掌门都是金丹境,勉强维持了八十年,终于到了邓坤的义父,筑基修士邓炳接任第五任掌门。邓坤勉力支撑了五十年,现在也走到了终点。
一个大明宗门亲封的元婴门派,竟会在短短二百一十九年沦落到连个筑基修士都没有的地步!堕落何其速也!
。。。。。。
门派前行的路如此黯淡,邓坤的路又在哪里呢?作为对新任掌门有威胁的潜在竞争者,他的修仙之路又那么缓慢,没有实力做保障,他就没有别的选择!
安葬好父亲,就走吧!
走吧!走吧!也许外边的路会好走一些!
夜已深,灵堂里,思绪万千的邓坤将最后一片纸钱放到火盆里,收拾一下心情准备回去休息。
灯火辉煌,前边殿里,新任掌门正在和新投靠的心腹勾密谋者阴谋。
月色正浓,殿后的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有人悄悄捏破了手里的玉佩。
而月色照不到阴影里,有人偷偷的溜出了山门,不知所踪。
。。。。。。
当你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被人弄醒是什么感觉?
邓坤现在知道了这种感觉,那是无比的愤怒,非常的不想睁开眼睛,想一脚将捣乱的人踢飞,尤其是有根冰凉凉的东西放在脖子上的时候。
冰凉的东西?邓坤迷迷糊糊的脑袋一激灵,一下醒了过来,便发现一把明晃晃的剑横在脖子上,还有一个带着嗤笑表情的姑娘站在床前,那嗤笑在告诉邓坤:你被制住了!
被逼迫着起身出门,光脚来到殿前,邓坤发现殿前又站满了人。在中间的是认识的琅琊派门人,在周边围着的是不认识的修士,个个白衣飘飘,脚不沾地。
殿门台前,四师兄邓袁站在白天来过的魏观主右边,一副讨好的表情,只是目光偶尔转到下边的同门时,马上变成了小人得志的猖狂之相。魏观主左边是个不认识的中年道人,短项肥体,面相剽悍阴贼,配上一身不协调的飘飘白衣,滑稽中带着阴冷之气。
待再也没有人被押过来,中间的魏观主清清嗓子,没说什么开场话,直接开宗明义。
“根据中土世界六大宗门共同签订的宗门律法,(你们这群井底之蛙,竟然不知道是哪六大宗门?当然是大秦,大唐,大汉,大明,大宋,还有我古宗,合称六大宗门!!!)你们琅琊派作为一个正式的修真门派,从古历一九六八年第四代掌门邓济陨落之后,琅琊派便再也没有金丹境修士出现,到去年已满五十年!根据宗门律法,需要对你们琅琊派重新进行评定!经古宗驻大明宗琅琊道观评定后,你们琅琊派目前只有炼气境修士十六人,没有筑基境以上修士,符合的是修真家族的评定条件,故将琅琊派评定为修真家族等级,暂登记名为琅琊邓氏修真家族,日后你们新任族长可到古宗道馆更改家族名称。”
台下的琅琊派众人还没有从这个震撼的消息里反应过来,魏观主深谙乘胜追击的道理,宣布了让众人彻底傻眼的消息。
“根据宗门律法,作为修真家族所能拥有的最高品阶山门为四品灵地,而琅琊山灵地却是可供元婴境修炼的六品灵地。当初你们琅琊派开派祖师邓愈是元婴境修士,又立下赫赫战功,因此分封到六品灵地,只要琅琊派中拥有金丹修士,就可以一直保住这块六品灵地。谁知道你们琅琊派一代不如一代,两百年下来已经连个筑基境的修士都没有了,衰落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根据宗门律法,需要将这块灵地统筹给宗门中符合条件的其他门派,以期最大化合理利用修真资源。在修真世界日益壮大,修真资源日益紧张的今天,这是六大宗门都严格执行的律法。”
台下的众人一时都没有从这连续的冲击中反应过来,鸦雀无声。
“我琅琊派的山门将交给何人?没有了山门,我们在哪里修行?”人群中终于有人喊道。辨别出发声的位置,邓坤知道连新上任的掌门大师兄都被押在下面了。
那台上的四师兄是怎么回事?
“问的好!”看到有人捧哏,魏观主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继续给众人解惑。
“罗山堂是海东名门,最近堂中有修士晋升金丹境,向礼院申请分封山门。经礼院审核通过,早已经进入了候补名列。如今你们琅琊派失去了修真门派的资格,这琅琊灵地便空了出来。罗山堂第一时间向我琅琊道观提出了申请,我琅琊观审核后认为符合条件,同意了罗山堂的申请,将此地移交给罗山堂,建立罗山堂琅琊分门。我身边的这位金丹前辈便是未来的琅琊分门严世蕃门主。严前辈仁人仁心,不愿看到琅琊派门人流离失所,特允许诸位加入罗山门。”
琅琊派门人顿时像炸了窝的蜂群,一片嘈杂声。那金丹修士严世蕃冷哼一声,双臂凝力,一股无形的金丹威压笼向前方,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向琅琊派弟子。
一群最高才炼气的琅琊派众人哪能承受住金丹境高人的威严,顿时各个两股战战,修为高点的还能苦苦运力支撑,却没了力气开口,修为差点的直接趴伏在地,几欲昏迷。
严世蕃冷笑看着下边一群蝼蚁般的琅琊派弟子,不屑道:“哪个是新任的掌门?”声音又高又尖,听的众人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