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地上的那堆腐肉正一块一块地慢慢消失。二人立刻注意到这鬼物的特殊,俯身查看。面具男眼尖,微微眯起的双眼透着疑问。
“未消失的腐肉里有东西正蠕动着。是蛆虫?”他猜测到。
“有东西?”笙歌刚开始只顾着思考腐肉消失的原因,都没注意到这细节。等等,“蠕动”,“肉里”,这两个词怎么那么熟悉。“不是蛆虫。是一种蛊物。”笙歌忽地想起陈潇上回尸检时说过话。于是,她果断地把这蠕动的东西与之前的蛊物联系起来。
面具男看向笙歌,问道:“哦?哪种蛊物?”
呵呵,这她就不知道了。然而待她转念一想才知道,人家这可不是诚心请教,而是摆明了不相信她。这可就叫笙歌恼了。“我们好像不熟吧?你一个凡夫俗子,这件事你就不要卷进来了。”她边说边确认尸体内的虫是否和乞丐体内的一致。
凡夫俗子?面具男狠狠地剜了笙歌一眼,心中暗骂:这丫头到底会不会用词!还是她有意与自己较劲。且不说他自己这般如何,就算自己是凡夫俗子,难道她就不是?
笙歌可没瞧见那人剜她的样子。他可不就是个肉体凡胎。况且“凡夫俗子”在笙歌看来,就是一介凡人的意思。不过,若是真要说他普通,在某些方面却还有点说不过去。
“我看你也不懂。”男子激她。
“就是懂也不告诉你。”笙歌抬脸转头向他翻了个白眼。
一来二去间,腐肉已消失殆尽。也就在这恶心之物消失地瞬间,一颗周身泛着赤色微光的琉璃珠滚落在地。面具男正要拾起,被笙歌的一声大喊惊住了。
“住手!万一有毒怎么办。”笙歌见他被自己唬住了,立刻伸手捡了起来。旋即大笑道:“笨蛋,不过就是颗被渡了点修为的琉璃珠。瞧把你吓的。”
“渡修为?”男子双眼闪过一丝敏锐。
“装什么呀,你不也看到这鬼东西了嘛。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说,你是人是妖?”笙歌立马怼了回去,气势汹汹。其实她心知肚明,这面具男的的确确是个人。不过求仙问道或自甘堕落成妖的普通人,她也是有听说的。更何况这男的还体质特殊。这些种种不让笙歌怀疑都难。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男子反问。“行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面前这颗珠子。”
话语刚落,琉璃珠的红光突然消失了。“都怪你,本来我都可以”
“可以什么?”男子好奇地打量着她。果然,她身份不简单。
“没什么。”笙歌捶胸顿足。真是被自己气得想吐血。“现在线索都没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说罢,她便要离去。
却见面具男站在原地,托着下颌,低头思索着。
“怎么还不走?”笙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还有一条线索。”男子目光落在地面上。
“这地上有线索?”笙歌怀疑到。地上就只有一大滩血迹,其他什么都没有。
“出血量太多了。”只见他蹲下身,指尖蘸了点血迹,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细细摩挲着。“他不是鬼。是生灵。生灵存在感很低,普通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意识混乱。意识控制形态。他们自认为自己已死,所以不人不鬼。人死了变成鬼物,身体受攻击是不会大量出血的。但生灵会。”
笙歌有点吃惊,原来人类对鬼道也有那么深的了解。
男子见笙歌望着他出神,以为她不太理解,便解释道:“实际上生灵就是活人中的一种。也可以认为是没死透的半活人。”
“在人间生灵很多吗?”笙歌确实对此不是很了解,毕竟尧水境中能到手的资料不是很全。
“不多。除非有人刻意为之,否则很难形成。生灵六识不清,最喜修为。他们把修为当食物。修为越深者越容易招惹上这邪物。”男子咬字清晰,语速不快不慢。
“看来今天这个生灵是被某人刻意放出来的。”她笃定道。
是吗?男子深思。若真要杀自己这样也太大费周章了。况且,他的身份应该除了那个老头谁也不知道才是。杀这丫头的?不对。生灵是可控的。今天这明显失控。再者,这生灵是先追的自己。思绪有些混乱,仿佛有张密不透风大网正铺天盖地向自己笼罩而来,顿时有些心悸。
笙歌见他有点不对劲,猛地拍了他的背。“想啥呢,都魔怔了。”她有感觉,这事似乎不太简单。
“没。”说着就独自走了,就好像身边没人似的。
转眼,巷道中就只剩下了自己。阴风瑟瑟,冷冽的空气夹杂着残余的腐味,还有那愈发浓重的血腥气。怪味窜入笙歌的鼻腔,引得她忍不住作呕。此地不宜久留,得快点离开。走到巷口,她顺手抬起袖子一嗅,又看着渐暗的天色。回家吗?算了,还是尽快回探麟阁述职吧!
探麟阁中,笙歌忍着一身腥臭向麟越述完职。
“生灵?”麟越对生灵的存在并不感到惊讶,只是静静思索着。想不到,小丫头第一次查案就遇到了那类妖物。说起那类妖物,自己年少和师傅游历时偶然遇见过。麟越天生异眼,从小就能看到些奇奇怪怪的妖物,渐渐地,也就习以为常了。倒是笙歌和她口中说的面具男亲眼目睹生灵这件事不得不让麟越感到吃惊。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要不是师傅发话不让自己和他人查探笙歌来历。他可真想查一查。
“可不就是有一只,跟饿鬼似的缠着我。还溅了我一身血。”笙歌有些嫌恶地看向自己的衣裳。
话说笙歌前来述职,楚龙恰巧也在。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在探麟阁呆久了,楚龙对这个世界的观念早就发生了变化。这会儿,他正捂着口鼻避免笙歌身上的有毒气体入侵。奈何他那比狗鼻子还灵的嗅觉依旧叫他难受。他咳了两声,嫌恶地说到:“阿笙你这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吧。一身味道这么重!”
笙歌不悦:“什么死人堆?真要说死人,也就那一个半死不活的。”
楚龙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索性又朝前嗅了嗅,“这分明死了有百人不止。”
麟越听了看向楚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龙,这话可不可乱说。”毕竟这可是在芙蓉城内。若是真一下子死了百余人。那可是会惊动整个朝廷的。
楚龙感到有些生气:“我没开玩笑。我的能力,你不是都清楚吗?”
麟越迟疑了。眼前世子失踪已是火烧眉毛的事。这功夫,他真的不希望还有其他案件发生。
笙歌见楚龙这么肯定,又想起今日在贫民窟的所见所闻,便也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她暗自决定趁着这个夜色再去看看。
夜里的贫民窟更是如同一个大冰窟,叫人冻得肌肤生疼,牙齿打颤。笙歌还是不得不感叹: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怎么还会有人活得下去!然而她却不知,这地方虽阴寒,但对普通人来说还好。她自身这般难耐,只因她自己那非人的体质罢了。
想到自己白日里在这鬼地方吃的亏。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的行动可不能再像白日那般鲁莽了。想罢,笙歌采取了一贯手段。只见藏在角落处的少女眨眼间便化作一缕青烟融入这夜色之中。
破巷深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六七个黑衣人凭着矫健的身手将整个巷子搜了个底朝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话说半个时辰前,笙歌将这贫民窟巡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她索性就坐在残垣上休息片刻。正当她百无聊赖地都开始数石头粒子时就见到了这群偷偷摸摸的人。
黑衣人们似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领头的顿时就怒了:“一群没用的东西!一个臭娘们都找不到!”
娘们?他们在找一个女人?笙歌暗自忖度。
见那群人要走。笙歌赶忙跟了上去。
说起这隐身术,还真是顶顶好用。在尧水境中,笙歌只把它当作是个捉弄精怪们的术法。如今用于查案,还真是如鱼得水。她正想得得意,人已跟到了一处高墙前。见那几个黑衣人越身进去。笙歌想都没想就也跟着进去了。
高墙内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那院子冷冷清清的,叫笙歌身上又生起了寒意。
“哈切!”笙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她忙捂着嘴,身上的术法却已失效。这下可糟糕透了,她是真的生病了!
术法失效这个问题还得从尧水境中险些遇害那件事讲起。笙歌遇害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然而这几百年来,笙歌依旧只顾玩乐,也不勤加修炼。以至于每次她感冒时,自己所施的术法就会失效。那时的笙歌自然是不以为意。毕竟,只要在尧水境中,多大的事都有树妖爷爷顶着。
笙歌很是懊恼。她这不经冻的小身体呀!之前两次前往贫民窟都没事。偏偏刚刚翻人墙角时,也不知自己怎就如此不争气,硬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笙歌人都已经骑在高墙上了。这个时候现身惊得她直直向后跌了回去。
哎呦!笙歌内心惨痛地叫了一声。正当她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努力地站起身时。她的视线透过那高墙的窗洞看了进去,却发现一双圆得发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那是一条黑狗的眼睛。那条黑狗一边直直地看着笙歌,一边朝着笙歌狂吠着。别人听不懂,见那黑狗狂吠,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被那狗当作小偷了。可谁能想到,那条狗是在向笙歌求救。
笙歌还没问明白。忽然,一只大手将她的嘴巴捂了个严实,另一只手一把把她拉进隐蔽的角落里。那黑狗也像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止住了犬吠,畏缩地藏进草丛里。
什么情况!区区一个人类就把自己给挟持了!此情此景,竟然还有些眼熟!笙歌打算用灵力去感知对方,结果竟是感知不到。能够对自己的术法免疫的人,整个芙蓉城里她见过的,也就只有那个男人一个。笙歌自然是猜到了。正想说些什么,奈何嘴巴被捂得更紧了。
男子低声在笙歌耳边说:“安静点!”
角落里十分狭窄,以至于笙歌被迫紧贴男子胸前。那男子的气息喷打在笙歌的耳颈上,使得笙歌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小红晕。发烫的脸颊让笙歌失了神。直到笙歌听见外面有人声而且正是她刚才跟踪的那群人,她才回过神来。心中又是一阵心惊胆颤。她不得不说实话,人间这个地方,真的是太危险但又太刺激了!
话说笙歌身后的男子。他本不喜生人靠得他太近,可这番事态紧急,他无从选择。现下,他正有些微恼地看向胸前僵直着身的少女。挤在这狭窄角落处叫他难受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这小姑娘。
原来,方才翻人墙角的夜下人可不止笙歌一个。笙歌翻墙在前,他恰巧紧随其后。正当他纵身一跳准备越过墙角时,突然墙头上猛地冒出个摇摇晃晃的人影直直地砸了下来。好在他避得快,不然险些就被砸中。等借着夜色看清楚来人,他才发现竟是今早才在贫民窟遇到的姑娘。一想到与她的那数面之缘。男子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也难怪他恼。因为每次碰巧遇见,她都能在机缘巧合下打乱他的计划。就比如这次,他不过是想夜探王爷府,却如此不巧地遇上这个麻烦精,还险些被砸到。更不用说,她那几声喷嚏还引来了人。男子暗自轻叹了一声。他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救了她呢!一想到危险靠近时,那傻妞还傻傻地对着狗说话,他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痛。他真的很想知道,白老头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人进入探麟阁?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四周安静的只剩下心跳声,仿佛这夜幕之下独独只剩下他们二人。这人刚走,笙歌就飞快地逃了出来,站定,愣愣地转头说到:“谢谢!”随即就风一样的溜走了。
高墙边上,男子扶额摇头。高墙内,小黑狗干瞪着眼睛,绝望得注视着少女飞跑的背影。
其实,在这个夜里,翻人墙角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麟越。说来也是巧了,他们都选在这个夜晚暗探王爷府。只不过与前二者不同,麟越成功潜进去了。他进去不久便误触机关,这才引得黑衣人的搜捕。他想溜之大吉,然而身后又追得紧。原本逃到一半朝后看去,发现追捕自己的人数竟一下子减少了一半,想要舒口气。可没过多久,那人数竟又增多了!
麟越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可他现在不能分心去擦拭汗珠。他的手臂还有刚才误触机关而受下的伤。此时出面近身肉搏,胜算很小。他躲在那小小的土地庙后面,屏气凝神,希望能就这样脱离险境。然而,他自己虽是这样想的,事实可不会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