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看了看宋睢手中的拜礼。“拜礼公爷还是拿回去吧,心意到了即可。”
宋睢斟酌了片刻,觉得这礼还是得给。这是礼数,礼不可废。所以,他用目光示意稚子。
稚子从他手中接过拜礼,递给了方才带他们进来的仆从。“先生还是收下吧,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先生你一定会喜欢的。”
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偌大的摘星楼,百步不见人影,问过之后才知道,除了晏衡这个主人,竟只剩下五六个仆人。偌大的摘星楼,怎么算都不满十人,实在冷清。
她觉得这个礼选的很不错。是六合棋。可以自弈,可以对弈。
可她忘了,一个人下棋,不论是自弈还是对弈,反而更加提醒了下棋之人的孤独寂寞。
晏衡最终还是收下了。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宋睢父女走后,他打开了盒子,原来是棋。木质盘,玉质子。棋盘底部的角落里刻了一个小篆体的“晏”字。是六合棋。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甚至闭上眼都能想象出了它细致的纹理,以及那个人手执棋子,运筹帷幄的样子。
这六合棋,是他已去故人的心爱之物。
心脏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疼,十年来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个夜晚,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弯了。苍白无力的手搭在腿上,止不住发抖。
眼眶慢慢泛起了红色。
这是她十年来最狼狈的一天。从前刻意隐藏,刻意忘记的记忆,在见到六合棋的那一瞬,全部不受控制的涌上脑海,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感觉呼吸困难。
白日里几分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然成了病态。
他盯着六合棋看了很久,直到一个青衣仆从推门进来奉茶。
“阿让。”晏衡突然抓住青衣仆从的手,杯中的茶水洒出不少,一时茶香四溢。
他缓缓抬头,看着青衣仆从的眼睛:“这是六和棋。”
青衣仆从换了另一只手接住茶杯,放到了桌上,然后才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六合棋,苦笑着说:“真好,它有回到了你手上。”
“不过,晏衡。”徐让只有在很严肃的场合下才会叫他晏衡。“你为什么要收宋稚子为徒?你心里明明很清楚,她可能是……”戛然而止。
晏衡看着棋盘,淡淡地说:“不是可能,就是她。”语气漫不经心,好像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晏衡”徐让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他这才看向徐让,眸色认真。“你放心,我会活到那一天的。”
“晏衡!”徐让向来不喜欢这些丧气话。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晏衡的声音中充满无奈苦涩。“阿让这是命,因果宿命,逃不开,躲不掉的。”
他年少拜师时,扶桑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他慢慢的发现他的人生,一直不急不缓,以一种坚定的,难以阻挡的姿态,朝那八个字靠近。
“我曾经想杀了她,可是始终下不去手,阿让,她今年才九岁,活泼可爱,世间万事,所见不过寥寥,难道她活该不明不白的死在我手里吗?”
他们在竹林相遇并非偶然,是他的师傅扶桑子算准了宋稚子会出现在那儿,泄露了天机,为的是让他以绝后患。
那天。他的手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是什么让他心软了呢?
他想应该是少女那双灵动鲜活的眸子,勾起了他心底的最后一方柔软。
他也曾像她一样不谙世事,一心向阳,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阿让,就这样吧。”他说。从他没有下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终此一生,他再也无法做到了。那八个字,会在他身上一一应验。
宋睢先去了裴府。
裴老将军就坐在大厅。
宋稚子坐在那,面无表情地听着宋睢和裴老将军你一句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