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点头，故意拖长声调，有气无力地回答。“知道了。”
又看了眼距离江闵不算太远的百里郁，似乎迟疑片刻，才来到江闵身边，行了大礼，道了声太上皇。
江闵微眯着眼睛，听到这声太上皇，隐约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抬头目光和陈寿的交织在一起，轻轻缓缓点头。“别来无恙。”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
“以后，别叫我太上皇了。”
从他离开皇宫，前往春闱城的那刻起，这世上就没有了太上皇。他不需要这个毫无实际意义的称呼，大夏也不需要这个完全没有实权的太上皇。
它就应该永永远远地沉寂在后宫。
陈寿点头。
“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闵上下打量陈寿，和初次见面时不同，现在陈寿的眼眸沧桑了许多，整个人也成熟了不少。在经历了村子被屠，满目疮痍之后，他被迫成长起来。
身上没有了锋芒，不过沉寂的眼眸更让人感觉到深切的可怕。
“慎终大师去各地云游，我不可能继续留在天祐寺山下的村子里，又听百里小姐说，您已经起身往春闱城这边来了，便想要跟着一起过来。我身上有功名，在春闱城混个一官半职应该不难。我想明白了，既然杀害村民们的罪魁在宫中，我要和他斗，只能在朝为官，然后查清楚他的底细，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记得永远慈祥和蔼的奶奶，记得那些顽皮可爱却又对他尊敬有加的孩童，他们拉长声调叫他夫子，坐在简陋的学堂里和他一起之乎者也。记得邻里的街坊，记得他们做了好吃的，总会算上他一份。听说他还没有成亲，又热情地给他介绍说媒……
他们都不该被人杀害，死在那样的一场大火里。
他既然还活着，就应该竭尽所能地，给他们一个交代。
江闵听到这里，有些意外地看向陈寿，不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好好做吧。”
就算陈寿不插手，江闵也会想要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却见陈寿眼眸的余光，偶尔看向站在一旁正在往溪水里扔石子的百里郁。江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眸微眯还有些疑惑。
“太上皇……不，江公子，百里将军说，她要回叶秦，对吧？”
“你可以直呼其名。”江闵不喜陈寿叫自己太皇上，可是江公子这样的称呼，对他而言又委实陌生了些，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顺着陈寿的目光，又看了眼百里郁。
百里郁背对着他们，手中握着石子，风吹得她的裙摆飘飘，飒气十足。
就算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她身上的张扬，也是其他女子望尘莫及的。
江闵想了想，依照自己的理解，如实回答。“百里郁是叶秦的将军，眼下叶秦并不安稳，各种势力盘根错杂。百里家这时更应该站出来，成为叶秦官员的表率，指明方向。”
陈寿听到这里，缓缓点头。
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他都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只是从江闵口中说出之前，还存着最后的念想。
江闵又看了眼陈寿。
眼眸清浅，声音也懒洋洋的。“你这么问，难道是对百里将军有想法？”
陈寿错愕地看着江闵，他问得未免有些太直接了，非但没有转弯抹角，甚至不见一丝一毫的遮掩……
偏偏这是他无法回避的问题，陈寿咬牙切齿，本来已经苍白的脸，因为江闵这话涨得通红，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干脆点头。“对，我对她有想法。”
他跟百里郁一路 ，虽然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吧……
也有对百里郁的无法放下。
说完，像是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在了地上，转而看向江闵。
那定定的眼神，江闵瞧见，轻轻摇头。“你对她有想法，和我说做什么？眼下马上就要到春闱城，你在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这……”
陈寿干脆摇头，这一路上，他不是没有想过寻个机会向百里郁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惜始终没有办法鼓起勇气，也惧怕百里郁的拳头。
她太凶悍了。
见他认怂，江闵也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懒懒打了个哈气，见苏湄已经拿着烤好的鱼向他走来，轻轻点头，目光跟着苏湄，直至小丫头来到他身边，才收了回来。
“我做好了，江闵你尝尝。”苏湄欢喜极了，凑到江闵跟前，殷切邀功。
“真棒。”江闵拍了拍苏湄的脑袋，露出满意的笑容。从她手里接过烤鱼，苏湄冲他笑笑，一脸期待地看着江闵，眼睛瞪大满满期待。
苏湄是第一次做烤鱼，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只是目光试探地看着江闵，盼望着从他的嘴里得到一句夸奖。
她期待的目光让眼睛里闪着星星，江闵看得清楚。
只能清浅叹了口气，浅浅尝了口烤鱼。
“好吃。”只要是苏湄给的，哪怕是毒药，江闵都会干脆果断地送到嘴里，何况还是他亲手做的烤鱼？
“真的吗？”听江闵这么说，苏湄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不过并没有高兴太久，而是轻轻哦了声。
也是，无论她做的是什么，好吃不好吃，江闵都会这么说。
“是真的好吃。”江闵看懂苏湄的小心思，手臂一伸将小妮儿揽入到自己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容更深了些。“不然你尝尝？”
百里郁站在一旁，冷冷回眸看了眼。
这种没盐没味的烤鱼，他们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还说那些肉麻的话。
苏湄被江闵桎梏在怀里，又象征性地挣扎了下，眼珠子一转轻轻凑前咬了口鱼。鱼被烤得太焦了，又没有佐料，甚至还有淡淡的腥臭。苏湄不挑，可是这么一口的鱼差点没咽下去，抬头特别真诚地看着江闵。
“真的好吃吗？”
苏湄有些挫败，不过看向江闵，认认真真地向他保证：“等到了春闱城，我会努力学习做饭的。以后你都是发自肺腑地说好吃。”
做饭或者很难，不过为了江闵，苏湄愿意试试。
江闵看着苏湄信誓旦旦的模样，认认真真地点头，笑容更深邃了。“好，我信你。”
他把苏湄抱得更紧，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而且，你做的烤鱼，我也是发自肺腑地，觉得好吃。”
“真的？”苏湄更欢喜了，从江闵的怀里蹭了出来，将剩下的烤鱼分给百里郁和陈寿。陈寿和百里郁也不挑剔，眼神交换之后，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又坐着马车走了几日，估摸明日便可以到春闱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