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续1)
刚到厂里,由于与其他人不熟悉,又都住厂里,下了班,陈姗就只跟于菊仙二人玩。厂里能玩的并不多,业余时间,多半是靠打羽毛球、看电影打发的。有时,金宝华也来参与她们打球。慢慢的,本来不太熟悉的金宝华也与陈姗她们混熟了。她们也了解了一些金宝华家里的情况。原来,金宝华的爸爸是工商银行悦城支行的副行长兼信贷科科长,母亲是悦城中心小学的校长。这父母二个头衔,在悦城这座中等城市都算是叫得响当当的。难怪他的职位会分得如此幸运!
陈姗刚分到冷加工分厂时,被要求下车间实习。陈姗跟了一个姓鲍的车床师傅学习车加工。当初在学校时,陈姗虽然也下工厂实习过,但那大多是走马观花式的,一个工种实习几天,在不同工种轮转。要说理论,还懂一些;要说实际操作,那是一点也不会。开始学习车工技能时,陈姗心里直发怵。
说起来,陈姗读这个机械制造专业,真有点阴差阳错,并不是她内心真正想要的。陈姗读高中时,不偏科,文理科比较平衡,并没有象一般女孩子那样,重文轻理。但她内心真正喜爱的是文学,老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出好看的文章,让别人喜欢看。而且,这对她来说,似乎并非痴人说梦。因为,每次作文课,老师台上讲评的范文,多半是陈姗的。老师还给她很多的鼓励,认为她以后可以往文学路上走。但八十年代初,社会百废待兴,制造业正在重振旗鼓,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在填报大学志愿时,陈姗还是很犹豫。既想将来有一份好职业,又不想失去她自己的梦想。当时,她那非常自我的父亲根本不关心女儿的学业和前途,文化不高的母亲更是帮不上什么忙。最后还是她姐姐替她拿了主意,姐姐认为,机械制造这个专业今后会比较有前途,以后当个工程师,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就这样,陈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地读了这个专业。现在要真刀真枪地跟车床、车刀这些铁家伙打交道,陈姗觉得自己特别不适应。何况有些近视的眼睛,更让她感觉不方便操作。但又无可奈何,好歹跟师傅学了二个礼拜,总算弄懂了如何装夹具,如何装靠山,如何装车刀,如何车零件,如何检测。就在陈姗车刀还未磨得象样的时候,突然被安排独立顶班跟师傅早夜翻班,一星期一换。没办法,陈姗每天上班上得提心吊胆,生怕加工出残次品,给师傅添麻烦,敲掉师傅的全优奖。最让陈姗痛苦的是磨车刀,陈姗都没怎么上手学,只是看师傅磨过几次,根本没掌握要领。心里很怪师傅,怎么只跟了俩礼拜就硬要她独立操作呢?其实,当时分厂领导让她下车间实习,也只是想让象陈姗这样刚出校门的学生,对机加工有个感性的认识和了解,对以后从事技术工作有益,并非要求她操作技能有多好。那年代,大学生青黄不接,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十分紧缺,厂里想让这批大学生尽快地投入到各自的技术岗位上去。而真正当车工学徒,都必须跟师傅学一到二年。鲍师傅也是根据领导交待安排的。但这些,当时陈姗是不知情的。高速钢做的刀把和高硬钢做的刀头,在高速旋转的砂轮上磨擦,会漰溅出密集的钢火花,常常会落在手上。陈姗对此是又痛又怕。但是,还是沒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有一天夜班,陈姗在砂轮间磨车刀。这天特别不顺,二把刚领的新车刀,怎么都磨不好,都快把刀头磨没了,正在又恼又窘时,走过来一个青工。这青工,陈姗见过一面,好像是鲍师傅之前的徒弟,是那种真正跟了一二年的正式徒弟。在陈姗跟鲍师傅班时,他来看过鲍师傅,所以二人见过面,知道对方身份,但二人并没说过话。青工走近陈姗,扯着嗓子说:“我认识你,你叫陈姗,是我师妹”,砂轮间噪音很大,陈姗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拿眼睛瞪着他。接着他又说:“我来帮你磨吧,我看你很长时间了。”这回陈姗听清了,就把手里的车刀递给他。青工三下五除二,很快将二把车刀磨利索了。从砂轮间出来,已是晚班夜宵时间了。不知不觉,陈姗在砂轮间折腾了大半个小时。青工对陈姗说:“咱们去吃宵夜吧”,陈姗答应了。
回机床放好刀,洗完手,他们二个就一起向食堂走去。路上,青工自我介绍说,他叫施俊军,刚进厂时,跟鲍师傅学过一年多车工,满师后,又在车间干了二年。去年,调到厂汽车队工作。他是高中毕业生,在当时,也算有点文化的。所以厂里选拔学驾驶,他被选上了。今晚,他在车队有点事,顺便来车间转转,刚巧在砂轮间看到陈姗,一看她磨刀的架势,就知道她磨得够呛,于是走了进来。谈话间,陈姗了解到,施俊军的大伯是总厂的技术副厂长,是个老牌大学生,厂里的技术大拿。厂里除了正厂长,他算是说话最有份量的。那天吃完宵夜,施俊军一直陪着陈姗直到下班。
那个星期的接下来几天夜班,施俊军天天来车间陪陈姗,说要把磨刀的事全包了。陈姗说,不行,我不能总让你替我磨,必须自己学会,你就教我吧。在施俊军手把手的耐心教导下,陈姗终于学会了磨刀。这让陈姗很感激,也有点过意不去。陈姗隐约感觉到施俊军对她有意思。要说,施俊军各方面条件也不差,高大、俊朗,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整天乐呵呵的,好像永远没有烦心事。一开口,露出一口洁白漂亮的牙齿,不象有些青工,因长期吸烟,年纪轻轻就牙齿发黄发黑。而且,似乎他的家境也不错,父母都是医生,只有一个哥哥,也是医生。他自己调侃道,要不是小时候太受宠溺,没好好读书,不然,现在也准是个医生。但陈姗心里明白,他不是她想要的“他”。只能当普通朋友。只是他没有明说,她也不好说破,否则,岂不令自己尴尬,令别人难堪。既然不想成为男女朋友,她不想欠他的情。所以后来每次宵夜,陈姗都抢着买单,作为对他的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