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向生活低头就好了?不,生活希望你跪下。
此时此刻,宋东元突然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父王不要他,百姓也唾弃他。
这几日来,他已经各种委曲求全,尝试着各种办法,想要重回王朝的怀抱,继续做个本本分分的世子。
可世道就是这么难,当你发现这个坎过不去的时候……前面还有999+的坎在盼着你……
坚持了一阵,眼见十六僧道烦人阵阵力渐弱,僧道的唱念声逐渐沙哑,宋东元心知不能让吴王残魂有一息残喘时机,就叫来荆幽幽和荆道廉,让两人帮他盯梢一阵,顺便维持一下阵法,他再找找,宝囊中有无克制之物。
……
九重死宅之外,相较于往日此地的阴森寂寥,此刻的大宅外,乌泱泱站满了一堆人。
这些,一部分是先前察觉到宅内异变,就逃出来的反宋联盟中人,其中就包括厉血极、林惊默等人。
另一部分,则是一早接到荆道廉传讯,早早便赶来,打算施以援手的荆家人,为首的是公孙般。
而站在最前方的,则是宋亲王:宋天心。
早在半盏茶前,始一感应到宋东元遇险,他便以最快速度,冲至九重死宅前。
可惜,吴王残魂觉醒,导致死宅大阵全力发动,眼前大门封禁,其内宅院更是环环相套,不断重组重构,要想突围进去,却是得耗费一点手脚了。
感应到宅内亲子的气息,以及他不远处那一团邪恶至极的吴王残魂,宋天心虽然心中焦躁,却也十分无奈,只能一脸沉郁地站在那,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慌的低气压。
“宋兄,难道真的没有进去的可能吗?”
另一边,也就在宋天心左侧一丈开外,同样和他气息不相上下的一团黑沙漂浮在半空。
荆柯虽远隔万里,可一接到公孙般消息,便立刻用夜影沙与宋天心进行了沟通。
无他,只因这死宅中被困的,还有他一双儿女。
眼下这两位巨宋王朝顶梁柱聚在一起,竟是都毫无头绪。
面对荆柯的疑问,宋天心沉吟了半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当年坑杀吴起之战,荆兄你也有份,也该知道……
“当初我和皇兄为彻底断绝那厮破阵而出的希望,将这大宅改成九九阴宅困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被吴起那厮摸到这困阵的变化之道,眼下九九困阵合一,重重宅院相互更替,若大意误入,很可能随机被分配到任何一重宅院中,要想再杀出来,就难了。呃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找到第三重宅院,将他们三人带出。”
“如此破解……那需多久?”
“起码……一个时辰。”
闻言,荆柯眉头高耸,可他远在万里之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冲宋天心拱了拱手:“时间紧迫,那便有劳宋兄了。”
“应该的。”
宋亲王漠然点头,十指间元气流转,便是构建出一道复杂微型阵法,与九重死宅遥相呼应,快速破解起来。
只是……
刚破解了一会儿,宋天心就惊愕地发现,明明第三重宅院的入口已被他悄然剥离而出。
可下一刻,这第三重门户便如有灵智般,再次没入九重困阵之中。
居然,摆脱了他的控制!
“想夺走大阵控制权,妄想!”
也是在宋天心疑惑之际,另一头,吴王残魂略一感应,目光便立刻穿透重重阵法,冷冷瞪视着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大敌。
“宋天心,当日你用这九重困院将我困住,以为能将我炼化成虚,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给了我逐步渗透这阴宅的机会。今日,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亲子是如何被我折磨至死,魂飞魄散,永无转世之日的。”
也是在被宋天心发现这处破绽之际,吴王残魂似是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种可怕的波动,便是从死宅深处,弥漫开来。
仿佛一个沉睡的巨魂,正在从漫漫长夜中,悄然转醒。
“这……怎么可能……”
始一察觉到这令人不安的波动,宋天心略略惊愕了一下,那即便地崩山摧都面色不改的脸色,终于是彻底难看下去。
夜影沙构成的荆柯,同样惊怒不已地哼出声:“怎么搞的,为何我感觉到了吴起元神正在觉醒,且看这气势,这些年他的元神似乎并未衰弱多少!”
“这厮,竟在我等眼皮底下,悄然恢复了这么多元神之力……”宋天心一张脸同样漆黑无比,“眼下他又掌控了九重死宅的部分控制权,且利用这掌控权,还可控制部分元神暂时融合……他若是真铁了心要突破,或许这死宅困不住他。”
“那……便让他出来好了!你我还怕他一残魂不成!”
荆柯眼眸开阖,尽是煞气:“当年未将他斩灭干净,趁此机会,你我联手,将他打得魂飞魄散!”
“不可!”
没想到宋天心直接摇头:“一个吴起,自然不足惧。可他背后的吴王军,却足够让整个宋王朝忌惮。
“当初仙秦皇帝慕道成仙,不惜将整个王朝献祭,无数冤魂尽数被吴起带领的吴家军收割,陛下不愿生灵涂炭,便以这死宅作棺,在最后一重宅院内,将那支化身为阴兵厉将的吴王死军尽数封印为兵马尸俑。一旦他们脱困,届时,不仅宋大都有难,怕是整个玉州,都会陷入亡魂大劫之中……”
“当年那支所向睥睨的吴家军……居然被封在这!”
闻言,构成荆柯的夜影沙都不由微微一颤,宋天心的话似是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整个人都不由阴沉了许多。
“放与不放都是祸,那该如何是好?”
“且让我算上一算。”
宋天心沉吟片刻,左手五指都快掐出了残影,口中更是不断念诵,直至一炷香过去,才满头薄汗地再次开口。
“还算有些机会……当初我与皇兄设计此困阵,便想过会有今日这种情况,便在阵眼处,也就是第九重宅院后,设下了最后一重生院,此生院即便是吴起都不得而知。只要将之激活,纳入九重困阵之中,十重宅院环环相扣,形成周天生死宅,残魂三魂七魄皆有所安置,便永无出头之日。”
闻言,荆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却也敏锐察觉到宋天心眼中的顾虑,并未立刻赞同,而是又沉声问:“若是激活这第十重宅院,会有何后果?”
“并无大患,只是激活之人,也将随那恶魂永远困在生院之中……”
似是碰到了什么无法抉择的难题般,宋天心痛苦地闭上眼。
荆柯闻言,一颗心也沉寂了下去。
眼下死宅中被困活人,也就宋东元,荆幽幽、荆道廉三人。
宋天心自是不会让自己儿子去送死的。
那么剩下的人选中,就只有自己一双儿女……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真要亲眼看着自己骨肉送死?
一时间,两位王朝顶梁柱,皆是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当中。
“也罢,先让我揭开一角,将镇封之法说与他们听,再另做打算吧……”
轻叹一声,宋天心再次施展破阵之法,眼下他虽不能将人强行带出,可破开死宅一角,窥看其中景象,还是能够做到的。
很快,第三重院落内的景象,便如镜面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阴暗森冷的院落中,三人并不像众人所想那般,被逼迫到垂死挣扎的地步,反而是那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残魂,被一分外精致的金色大阵倒扣在原地,头顶剪纸摇曳,四围僧道梵唱,竟是让这本该阴森可怖的宅院,显得敞亮光彩了不少。
而大阵外,荆道廉与荆幽幽肩并肩,齐心协力共战大魔,全身上下更是被大阵光芒映照地金碧辉煌。
二人风姿之绰约,风采之夺目,一时间,深深地映照进院外众人心底。
不少人观之,心底都不由暗赞一句,好一对良人。
反观宋东元,却是瑟缩在另一角,虽也说不上狼狈,可此刻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抬头望天的模样,却是和还在奋起坚持的荆幽幽兄妹俩形成鲜明对比,实在是过于懈怠、放松了些。
“这宋东元,荆氏兄妹俩都还在一线奋战,尤其是幽幽小姐,脸色都白了,这厮居然还有空坐在那抬头望天?他在看什么,星夜?月光?如此急迫时刻,他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我原以为宋东元虽然修道,可却和那些自私自利的修道人不同,毕竟是王朝人,理该有一颗同甘共苦、友爱互助之心,也是我瞎了眼,如今看来,他和那帮恶人没啥两眼,就该让他在宅中等死!”
等了片刻,众人见宋东元依旧无动于衷,虽然顾忌宋天心,可暗地里对宋东元的谴责之语,也是毫不吝惜地竞相喷吐。
其中更是有人,在听闻了宋天心的解决之策后,意有所指地认为,就应该让宋东元去激活第十重生院,让他老死在这吴王死宅中,也好为宋大都除去一个祸患。
“……”
前头,听闻背后那一番窃窃之语,宋天心也是有些脸黑。
看着镜面中依旧不为所动的宋东元,他恨不得自己钻进去,然后一巴掌怕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死小子从前不是一直说自己侠肝义胆,救死负伤吗?
怎么反倒是在这等危急时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呢。
“犬子无能,让荆兄见笑了。”
皮笑肉不笑地向荆柯拱了拱手,宋天心按下心中恼怒,便想将开启第十重宅院之法,通过秘法告知其中三人。
哪想不等他开口,刚刚揭开的阵法一角却是再次变动。
迫不得已宋天心只得隐去阵中内容,静等下一次传音机会。
也是在外界无法察觉到内部的此时,宋东元也歇息地差不多了,从闭目养神中醒来,便起身走到荆幽幽身边,温柔笑道:“荆小姐,荆兄,累不累?还是换我来吧,待我补充一些宝具进去,让这残魂被困得更牢靠些,咱们也能更安全些。”
“那就有劳宋公子了。”
荆幽幽脸色霜白地笑了笑,也不推辞,软弱无力地走到一旁,立即坐在地上恢复起来,方才的维持大阵,是真的让她疲累了许多。
而荆道廉,因为有荆幽幽在前,他元力损失并不算多,此刻坐在草丛中,眼看着继续上前,有条不紊布阵的宋东元,眼中的失落、黯然之色,却是越来越重。
“有什么问题吗?”
察觉到前者一直注视着自己,宋东元略觉不爽,便回头询问。
荆道廉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低下头:“没……没什么。”
方才他看宋东元一人支持大阵,游刃有余的样子,以为自己也能轻松应付。
没想到真的亲自上去了,他才感受到维持这阵法所消耗的恐怖。
光是他和姐姐两人应付就已疲惫不堪,可宋东元一人,居然就能坚持这么久。
这不禁让荆道廉开始自我怀疑。
两人的差距,难道真就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