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外公从后面小店里打麻将回来,嘴里咬着一根绿豆冰棍,看见我从后门口出来,晃着手里的另外一根奶油冰棍让我快来。我高兴地喊着外公,外公,刚出后门,被一块大石头拌了脚,摔了膝盖。现在想想,当时的膝盖,还是好疼的。外婆正在做饭,锅铲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跑过来,外公也快速的跑来看我摔哪了。外婆把我扶起来,我一直哇哇的大哭,膝盖那里没出血,但肉眼可见的肿了一块。外婆抱起我,把我放在家里的凳子上,拿着锅铲就打外公,骂他非要拿什么冰棍来撩我,就不能先回来再给我吃,外公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把奶油冰棍给我,让我不要哭了,见我不接,一直在哭,不知道怎么办,站在一旁。外婆瞪了外公一眼,跑去厨房放下了锅铲,在橱柜里拿了香油,让我外公赶紧抱我去后面的一位老爷爷家让老爷爷拿香油给我推推,外婆怕自己掌握不好力度。外婆夺了外公手里的奶油冰棍给我,哄着我说,“小宝小宝,乖,不要哭了,那个老爷爷拿香油推了就好了,来,吃冰棍了,奶油冰棍,特别好吃哦。”摸了摸我脸上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水,让外公赶紧带我去。外公把没吃完的绿豆冰棍给外婆了,抱着我去了后面的老爷爷家,我记得当时外公走的很快很快。
那是我第一次见后面离家不远处的老爷爷,真的是一位老爷爷,白胡子,坐在躺椅上,旁边靠着一根拐杖,脸上的皱纹比外公脸上的皱纹多得多,最起码是外公脸上皱纹的两倍。见到外公就说,
“哟,把宝贝外孙女带来了,怎么搞的还哭了呀?哟,这膝盖怎么肿了这么一大块?”
外公一脸内疚,“都怪我哦,拿奶油冰棍撩她,就在后门口的大石头那里摔了一跤,我带了香油来,快给她推推。”
给我推了一下,我的腿就往后缩,嘴里的奶油冰棍顿时就觉得不好吃了。
“娃呀,别往后缩,忍忍就好了。”老爷爷笑着和我说,摸摸我的两个麻花辫。
“这个头发这么长,可以卖了,几十块钱能卖到。”老爷爷边推边和我的外公说。
“这几天是听到有人收头发,明天去问问。”
我的那一头长发,在几天之后,有人上门来收头发,出价五十块钱,外公外婆不同意卖,只让他把我头发剪了,给了为我推膝盖的那个老爷爷,还老爷爷人情。
好不容易等到杯里的香油推了一半,外公连忙道谢后,拿着剩下的香油,抱着我去了后门的小店里,问我要什么。我指了指吹好的气球,气球下面有一根塑料管可以拿在手里,颜色可以自己选,五毛钱。我选了一个大红色的,外婆一直说大红色喜庆,其他颜色都不及大红色,外公付了钱,给我买了。要是我自己买气球的话,只舍得买没吹的一毛钱一个的那种干瘪瘪的气球,买吹好的气球,算起来能买五个没吹好的气球呢。
这个小店几乎承载了我童年的大部分记忆,外公喜欢打麻将,经常带我来。外婆家附近其实有三家小店,家前面一家,后面两家,离得最近的是这家小店,离得远一些还有一家,这家店外公带我来的次数最多。外公打麻将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他旁边,好回家和外婆报告今天外公赢了多少,输了多少。每次外公打麻将赢钱了,都会给我一块钱,一块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好多钱呀。普通的零食,像一片辣条,一颗小糖果等等只要一毛钱,一块钱就能买十个这些好吃的。有时候奢侈一点,买一包五毛钱的辣条,或者买一包五毛钱的大礼包,能愉快的度过一下午。反正输了,外公又不会对我发脾气,就是不会给我一块钱了。所以我一直都希望外公能赢钱,赢好多好多钱,这样回家后,外公在桌上数钱的时候,一高兴还能再给我一块钱。
而且,一般村里面有什么活动,都在这个小店。记忆中的一次,在几个人唱黄梅戏——《小辞店》(注),具体讲什么我也忘了,就记得在这家小店门口搭了一个大戏台子,一男一女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唱到一半和结尾的时候,那两个人拿着手里的空盒子向观众伸去,底下不少人往这个盒子里给钱,外公也是其中一个,没见过外婆给。中间停下来人们给的钱最多,想让他们接着唱,结束的时候给的少,人们都赶着回家吃晚饭。
小店的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妻,养了一个儿子,他家的老板见到人就笑,儿子上初中,却是打牌的好手,有时候打扑克牌或者打麻将缺人,就拉他家的儿子来凑数,直到有人来就换他下场。他打牌的时候,我遇到了也会站在他旁边,看不见就踮着脚看。他个子也没大人们那么高,所以大人们坐着,他是站着的。几乎我去看的时候,都能见到他桌上有好多好多钱,觉得这个哥哥真的很厉害。
注:《小辞店》是全本《菜刀记》中的一折。说的是青年商人蔡鸣凤外出做生意,住在柳凤英开的店中。柳凤英的丈夫是个赌棍,整日赌场鬼混,不顾家庭。柳凤英对丈夫极不满意,却与忠厚老实的顾客蔡鸣凤感情相投,二人产生了爱情。但蔡鸣凤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分别之时,二人悲痛欲绝。剧中在柳凤英得知蔡鸣凤家中还有妻子,而且决意辞店回家,分别之际,严凤英用曲折哀婉的三百二十句唱腔表现了人物撕心裂肺的悲痛情绪,演出具有强烈的震撼力量。
分别之后,蔡鸣凤被其妻朱莲与其妻情夫陈大雷所害,两人反而栽赃柳风英害死蔡鸣凤,收受贿赂的贪官将柳风英流放,路经蔡鸣凤之墓,殉情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