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时修远手下的五幅画作竟然与刚才从宝箱内取出的那五幅《罗汉图》一模一样,也是那“法海茫茫”、“济度苦津”、“佛国在彼”、“象背诵经”、“洞天闹海”的佛经内容。周唐举着油灯看看这边的五幅《罗汉图》再转过身去看看那边的五幅《罗汉图》,这才明白过来,此时修远手下的那五幅画作是仿品。
“这是仿品?难道是栖贤寺内先前的高僧所做?”周唐指着修远手下的画作疑惑地问到。
“是仿品不假,却不是之前的栖贤寺高僧所做。说来惭愧,我十年前被救入寺中,跟随在师祖身旁负责藏经阁的事务,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师祖正在观摩一幅《天山罗汉图》,出于好奇,我也凑近观看,这一入眼可算是毁了我本就浅薄的禅定。自那以后,我对那幅《天山罗汉图》是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所以后来每当师祖观摩《天山罗汉图》时,我便在一旁偷偷仿作,十年下来,方才临摹完了这两百幅《天山罗汉图》。”修远望着自己手下的五幅画作,微微露出笑容好像在回味着这十年间自己付出的心血。
周唐听到修远竟然花费了十年时间,摹仿出了两百幅《天山罗汉图》,明白了他这份坚定的心力是出自对这《罗汉图》真正的热爱之情。看来修远虽然因为意外丧失了记忆,但他对古物字画的兴趣和手下绘画的技巧却还保存在意识里。周唐扫过修远的那五幅仿品,发现画纸是经过精心做旧,为的是贴合两百年前的南浙纸张,裱框和卷幅都是仿照真品而制,相似度极高。周唐俯下身子再一查看画作之中的内容,鉴定出修远在笔法和布局上虽与真品略有出入,但还是有着七分的相似,对于那些没见过许从龙真迹的普通鉴赏家来说,足以掩其耳目。但若是碰上行家里手,终究难逃法眼。看到这里,周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白须老僧和修远为了保住宝画想要实行的计策。
“莫非你们是想用一招‘狸猫换太子’来保住《罗汉图》?”周唐看了看修远,又望了望白须老僧,试探性地出口问到。但他一想到修远的仿作与真迹间的差别,若是被耿青德随身带来的鉴赏家辨出真伪,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考虑到这些,周唐并不认为此计可行。
听到周唐的发问后,修远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盯着此时嘴唇正在点动的白须老僧,分辨着他要讲出的话。几息过后,白须老僧闭合上嘴唇,望向了两张桌上的那十幅《罗汉图》,修远向他点了点头后转向周唐持单掌于胸前恭敬地说到:“周唐小友,师祖他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应允。”
周唐听到修远的话后,急忙抱拳向白须老僧施礼回敬道:“师祖高僧言重了,晚辈我此次跟随修远大师前来为的就是助栖贤寺留住《罗汉图》,有什么可以尽到力的,还望师祖直言吩咐,晚辈定会义不容辞,全力以赴。”
听到周唐的心意后,白须老僧始终保持静若止水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周唐的两只手。
“欲假丹青手,以解悬心愁。”
修远轻呼一句法号后,对周唐讲出了刚才自己从师祖那里得到的这句话语。
“这……”周唐听到修远复述出来的白须老僧的话后,露出一副难为的表情。难怪白须老僧一直盯着自己的双手,他早看出来了周唐那双手是一副丹青妙笔手,精通画艺,并且高出修远不止一筹。所以他才会有求于周唐,说出那句“欲假丹青手”的请词。然而周唐虽然听出了他们要让自己帮忙摹画的意思,心中对此却感到无能为力。修远摹作两百幅《罗汉图》花了十年时间,如今耿青德和日本人三天后就要来栖贤寺取画,自己就算手中握有一支神笔,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摹出两百幅画作。想到这儿,周唐遗憾地摇了摇头。
修远看出了周唐难为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担心的问题。修远急忙解释到:“师祖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在三天之内摹出两百幅《罗汉图》,而是让你只绘其中的一幅。到时候索画之人前来取图时,必会带着一名古物鉴赏师前来验画。只要他着重鉴赏的第一幅画作能够掩过其眼目让他信以为真,那样一来,因为时间的问题,他对于之后的这些摹作也只会草草了事。所以还请你在这三天时间内做出一幅足以令鉴赏师深信不疑的精品摹作出来,以此遮其眼目,护真宝之周全。”
周唐听到修远的话后,这才长叹一口气,放下心来。三日时间虽然紧张,但要做一幅《罗汉图》的高仿精品来说也不是不无可能。恰好在来时的火车上,周唐从徐教授那里学到了许多关于古画的绘作技法和窍门,不论是勾形还是调彩,和之前自己的绘画技术相比,如今的他都会事半功倍。“时间虽然短暂,但若是奋力一搏一幅精品仿作应该不成问题,我会在第三日晚上之前绘好罗汉图,再用一晚上的时间做旧,若来的不是北京潘家园,天津沈阳道或是济州府金銮街的那些大师级别的鉴赏师们,我都有信心让他们辨不出任何破绽,信以为真。”
“好,那就再好不过了,师祖果然眼光奇佳,没有看错人。说实话,当时我看到师祖眼中的这个计划后,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三日之内,怎么可能会有人能绘出比我精心仿作的罗汉图品相更高的摹作出来呢?听了你的话,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楼下准备材料,这三天就辛苦你了。你就在这阁楼之上绘画,我会在下面给你护法。”修远听到周唐真能在三日内作出摹作,兴奋不已地感叹完后,拉着周唐就往楼下走去。
周唐回过头去望向依旧坐在蒲团之上的白须老僧,他回想起修远刚才所讲的话,听修远的意思是白须老僧在之前用唇语给方丈他们作吩咐的时候,就已经用瞳语向修远表明了刚才的这个计划,修远当时露出的愁苦的表情并不是因为白须老僧支持方丈弃画的决定,而是无法相信周唐能如白须老僧所料,在三日之内作出品相更高的仿作出来。莫非这位修习“闭口禅”的师祖高僧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周唐的身份?周唐心中暗忖到,既然如此,那这位高深莫测的师祖圣僧难道看不出连自己都已经发觉到的这条计策中的漏洞,还是他深邃的眼神中藏着其它没有通过修远讲出的隐情呢?周唐心中疑云密布。
周唐小友,你我相识都快一日了,我却还不知道你为何会来天门城呢?”修远显然是因为护画计划已经启动,心情稍感舒畅,借着陪周唐在工具室挑选绘图用的画笔颜料的空档,随口问到。
“嗯,这个,我其实是来天门寻找巫马圣的。”周唐听到修远问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时,稍一犹豫还是如实讲了出来。他临行前答应过第五虹不在修远面前提及往事,现在自己只说了“巫马圣”的名字,应该不算违背诺言。
“巫马圣,巫马圣……”修远听到周唐说出的这个要找的人的名字后,直起身来,口中反复地念叨着,双眉紧锁,表现出一副极力思索的样子。
周唐看到修远状态异常,赶忙停下手中翻找颜料的动作,心中生出一股期待的心情,他轻声地试探道:“你是不是想起了点什么来?”
“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隐隐约约地在我意识里存在着。之前也听到天门城里的人偶尔提起过,但我却没有在意,只是今天从你口中听到时,我却觉得心中有些异常。”修远努力地回忆着,表情渐渐显出痛苦的神色来。
周唐见状,担心自己无意间将修远领入他的心魔中,赶忙出言岔开话题,“修远大师,你的读唇和读瞳的技艺是和谁学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哦,那个啊,是师祖所传授的。说来也怪,师祖修闭口禅已有近五十年了,可这期间寺中没有一位僧人从他那里学会读唇术,所以师祖行事异常不便。我十年前负伤入寺,无意间猜透师祖的意愿,师祖便认为我在这方面有慧根,便试着传我读唇术,果然一年之后,我辨得出师祖要讲的所有唇语,三年后,更是学会了读瞳术。所以我便一直呆在师祖身旁。”修远神色缓和下来,看着周唐说到。
“难道这世间真有读瞳术?那你是只能读出师祖的瞳语,还是所有与你对视的人都能被你读出心中所想的事情来呢?那你要和他对视多久才能读出这人的瞳语呢?”周唐想到这个秘术的神奇技能,好奇心不禁迸发开来,接连不断地询问着修远。
“就刚才你发问的这段时间足矣。”修远对着周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