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狱中,吕肃看到周唐点头确认后,这才悄悄地将自己所藏唐卡的地址说给周唐听:
“城东十里的街亭处向西南再行四里有条小溪,溪流的另一边是片竹林,溪流自上而下的第二阶处有一块红色的大石,从这块大石处沿与溪流垂直的位置进入竹林,直行四十步后,再向正东行十步,那里有根竹子,从下往上数第六处的竹节上刻有‘两短夹一长’的标志,唐卡就藏在这根竹子下面。我当时挖了个筒状坑,将它立于其中,那坑就在我所刻的标志正下方。”
所以周唐将吕肃话中的“东”与“西”对调,“南”与“北”互换,带着顾天依过了城西十里处的街亭后,再沿着东北向行了四里这才到了眼前的这片竹林前。顾天依一扯缰绳,将马儿勒停在了溪边。周唐赶紧松开了抱着顾天依的双手翻落马下,平躺在地上不停地呼着大气,自从上了顾天依的马后,这一路行来,周唐就只睁开过两次眼睛,一次是在刚到街亭的时候,另一次就是现在。周唐全身紧贴着大地,对刚才在马背上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经历还心有余悸。
顾天依将马儿牵到溪边抚摸着它的脖颈让它饮水,自己转过身来对着躺在地上不住喘气的周唐说到:“巫马暄从小就精明聪慧,而她们家在此处又族人甚多,若是她沿着错误的方向寻不到溪水和竹林必会回城打探我们的行踪,说不定此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周唐听到顾天依的提醒后急忙窜起身来,他强忍着脑海中的晕眩,和顾天依一起找到了那块红色的巨石,二人相视一笑后便沿着与溪流垂直的方向进入了竹林。这片竹林中的竹子粗壮茂密,遮天蔽日。竹林广袤无垠,清风拂过,荡起涟漪更像是一片竹海。周唐和顾天依艰难地在竹枝间的缝隙内穿插着向内前行,身后的那块红色的巨石却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外。没了那块红色石头做定位,他们只好凭着感觉确定了一片区域后,一根一根地查看着第六节处是否有吕肃留下的那枚“两短夹一长”的标志。
两人分开搜寻,过了许久。
“有了,有了,你快过来看。”顾天依终于在一阵耐心的排查之后找到了那根带有标志的竹子,她兴奋地朝着远处的周唐挥手大喊。
周唐急忙钻行到顾天依的身前,定睛一望,她所指的这根竹子果然就是吕肃刻有标志的那根。周唐激动地卷起袖子,指尖沿着那枚标志向下划至地面轻轻一点,便用手在那处刨挖起来。那口藏有唐卡的坑被吕肃挖地极深,周唐向下掘了将近一尺也没见到任何痕迹,看来吕肃当时必是运用了工具且是时间充裕,想到巫马暄若是真如顾天依所言,发现城东并没有竹林,意识到中诈之后带着人赶往此处,那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到这儿,周唐一抹额角渗出的汗珠,两手加快了速率用力地刨挖着,顾天依蹲下身子,几次想伸手相助,都被周唐制止住了,“你这千金之体怎么能干这个。你要是实在想帮忙的话,就仿照着这枚标志在周围的竹子上全刻上它,让爱偷听别人谈话的巫马暄就算能查至此处也让她忙活忙活。”周唐带着一副要做恶作剧的窃喜表情对她说到。
“好主意!”顾天依从地上找到一枚边缘锋利的碎石,一边在竹子的第六节处划着标志,一边不住地咯咯发笑。
周唐挖到露出一角的唐卡时,双手的十指均已渗出血丝。他激动地将画轴从坑中小心地提出,在竹子间的缝隙内立展开了这幅唐卡。果然是自己当日在乔治办公室见到的那幅“明朝永乐年间御制红夜摩敌刺绣唐卡”的真迹,周唐确认完毕后,撕下自己内衫的一角,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钢笔将绘在主佛天眼处的那两枚天机源的标志拓摹下来。行笔之间,周唐察觉到了这两枚标志的大小以及彼此间的距离都与绘在那件元青花瓷瓶上的略有差别,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周唐心中极为好奇,但考虑到眼下的情景,只好留在日后再作思考。
那个捕风者听到了吕肃所描述的唐卡位置,倘若巫马暄找到这片竹林后凭此倒推出吕肃话中只是将方向对调,那早晚会找到这处位置。于是周唐拓摹完毕后,将唐卡收到吕肃为它配有的画筒中,又将那个深坑填回原貌,他决定带走唐卡。周唐背起画筒后招呼着仍在刻画标志的顾天依离开竹林。
顾天依牵过黑马,她望着周唐身后背着的那个画筒,便明白了这正是巫马暄设计想得到的那件古物。此时若是原路返回天门城,说不定半路就会遇到巫马暄,这样一来,周唐身后这个显眼的画筒自是会被她夺去;就算她两人顺利到达天门城,但在那座布满巫马暄爪牙的城里,只怕是二人还未见到陆大哥,也会被巫马暄半路截了胡。虽然顾天依此刻跨上了马,却不知道应该将马头勒向何处。周唐同样想到了这个结果,他稍一迟疑,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对着巫马暄说到:“天门城如今咱们是回不去了。我对荆州还稍微熟点,如果你没更好的去处,那我就只好继续白乘段顾小姐的马了!”
顾天依原本还愁眉轻凝,但听到周唐的打算后忽然兴奋地笑逐颜开。她扭过身子佯装嗔怒地对着周唐说到:“叫声‘天依’才算买了票,否则滚下去等下一班车吧!”周唐看着她那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想到巫马暄随时可能赶至此处,知道眼下情势紧急,越早离开此处越是稳妥,但他还是羞涩地叫不出口。顾天依见周唐羞红的脸颊,赶忙转过头来偷笑,她也怕因为自己的玩兴而耽误了周唐的大事,马鞭一扬,胯下黑马嘶鸣一声后急奔出去。周唐又被这突如箭射的马儿甩向后方,他两手向后胡乱地划着,口中大叫一声“天依救我!”,顾天依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朝后一伸手便将周唐抓回到了自己的粉背之后,朝着荆州城的方向策马奔去。
临近黄昏时分,顾天依将马勒停在了荆州城外,周唐放开紧紧箍住顾天依的两手后努力压制着腹腔内翻滚着的呕吐感,他缓了缓精神,抬头瞄了一眼城门后有气无力地对着顾天依问到:“怎么不进城去,咱们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太容易暴露了。”
顾天依顺着目光指着城门下来来回回走动的几个身着黑色功夫衫的男子对周唐叹到:“恐怕我们奔波了半日,也只是奔向巫马暄早已布好的网罢了!”
周唐这时也注意到了城门下的景象,昏暗的暮光下,那些人穿着一致,既不是官服也不是戎装,应该是某位大家的仆役。想到此刻在这个蹊跷的时间段还在城门处徘徊,周唐内心中也是认同顾天依的推测,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受巫马暄的安排前来堵截他们二人的。可当周唐定睛一望,站在城门处那位正在摇臂招呼众人,像是他们头目的男子却引起了周唐的注意。
“黑疤,他怎么会在这儿?”周唐眯起双眼,经过仔细的观察后终于确认了那名头目竟然是樊天闻的手下黑疤。自从上回在贼九坊内周唐替他赢回了那两千块大洋后,黑疤便对周唐充满了感激和钦佩,此时的黑疤也是周唐在这两湘西蜀之地为数不多的值得信赖的朋友,这些身上带着浓烈江湖气的人们最是容易相处,爱恨分明,不像那些腹黑的工于心机的文化人,虚实难辨。周唐望见黑疤后心中大喜,他将画筒摘下后交给顾天依,叮嘱她在此等候自己,他去去就来。
周唐翻身下马,低头疾行,他悄悄地摸到黑疤的身旁时,黑疤感觉到了有人潜近了自己身后,刚要出手擒拿时,看见来人正是周唐,他意外地轻呼道:“朝奉,怎么会是你?”
周唐并没有作答,而是朝另一旁的城墙隐蔽处冲他使了个眼色。黑疤心领神会,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留意到周唐的出现,提声呵斥了一记正在干活的手下后,便跟随着周唐来到那处隐蔽的角落里。
“朝奉,那日鬼拍之后你去了哪儿,为何没和樊天闻一起回来呢?”黑疤见到周唐后兴奋不已,他询问着周唐的近况。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细细讲给你听吧。荆州城最近局势如何?”周唐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多亏你在鬼拍之上辨出真宝,赢得了巫马胤的欢心。如今咱家成了‘冷蚤坊’的地主,樊天闻也是春风得意,顺风顺水。好多帮派的会众也纷纷转投咱们门下,正好冷蚤坊接到省政府的一项大任务,说是十日后有美国的文化交流代表团要来咱们湖北考察文物,还要给咱们留钱去做保护?反正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省政府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赶制一批古玩,人家给咱们留了钱,咱们总不能没什么表示吧,投其所好,赠他们一批古玩就算是回礼了,所以这艰巨的任务就留给咱们冷蚤坊了!我这不是刚接手从外地紧急购进的一批画轴裱框么,等到那些画匠一落笔,就给它套上去,就凭咱冷蚤坊的精湛技法,给那些洋鬼子说是唐朝的字画它就晚不到宋代去。”黑疤一脸得意地对着周唐说到,语气中满含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