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明白在黑疤眼里,那些千里迢迢给他们送钱的美国人和棒槌没有什么两样。他本想给黑疤讲讲文物保护的重要性,但碍于眼前的局势和他脑中根深蒂固的思想,周唐还是咽下了刚要出口的那番道理。他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些身着功夫衫的人正在搬运的画轴,双目一闪,计上心来。周唐凑到黑疤身前对他低语道:“黑疤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可否?”
“朝奉这是哪的话,你当日在冷蚤坊替我赢回了那两千块大洋,黑疤我从那刻起就认定你这个朋友了。别看我替樊天闻立了那么多功,可他记得的全是我的过,那日我要是真输光了用来放债的两千块大洋,指不定回去他会如何惩罚我呢,又怎么会有这个此刻站在你面前的黑疤呢?朝奉你就说吧,我黑疤敬你是个英雄,自当全力以赴。”黑疤抹了一下鼻子,坚定地对着周唐说到。
“那好,多谢你如此看得起在下,我就直说了,你们要在十天内做这么多字画,那裱糊匠一定会作废掉不少画轴裱框,我要你留心在他们作废的这些画轴中帮我藏一幅图,此图绝不可被任何人看到,你要趁机将它混入废弃的画轴之内,以此遮人耳目。十天之内,我再来取画。此事只可你一人知道,万万要帮我恪守住这个秘密,事关重大,不得有误,拜托了。”周唐说完,朝着黑疤抱拳施礼。
“朝奉客气了,这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冷蚤坊人员杂乱,保不齐我替樊天闻做事时,疏漏了看管,被人发觉。这样吧,就以十天为限。这十天内,我都会找借口守在裱糊匠排屋处,直到你前来取画之日。十天后,就请恕在下力不从心了。”黑疤也抱拳对着周唐回道。
“好,就十天,一言为定。”周唐激动地说完后又回到顾天依马前取来画筒,将里面装有的唐卡悄悄地抽出来交给黑疤,两人四目相对,周唐看到了黑疤眼中不负所托的决心。
“那人是什么人,东西交给他没问题吗?”顾天依手中牵着马,过了城门后,对着周唐担心地问到。
“他是个保护造假者的打手。”周唐低声地回道,说实话,他心里也在担心这幅传世唐卡能不能在冷蚤坊躲开巫马一族的耳目,可思前想后,在这片巫马一族的地盘上,再也找不到比那块淤泥之地更适合死中求生的藏处了。
“保护造假者的打手?那这件真品岂不是他们的对头?”顾天依转向周唐惶恐地问到。
“也许他也想保护真品,只不过这个世界没给过他这样的机会!”周唐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黑疤曾经对待自己时的面目狰狞和如今表现出的和善友好。
“也许是他没给过自己这样的机会……嗯?”顾天依听完周唐对黑疤的评价后,刚说出了自己的感想,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心中一惊,立定住了脚步。与他们相距不远处迎面而来了六位马上客,为首的那名头目看到周唐和顾天依后忽一扬手勒停了其余人,他赶忙从怀中取出两张纸,看了一眼手下的画像后再抬头比对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唐和顾天依。马上客的这一举动全被顾天依看到眼里,她一拉缰绳,抬脚一蹬就翻身上马,对着身旁还在回味自己刚才说出的那句话的周唐急忙喊到:“快上马!”
顾天依看出了那几个人肯定是巫马暄的手下,可能是巫马暄在天门城内没有寻到他二人,便通知周围几座县城的耳目搜寻他们。这六个人在荆州城中寻找,却没料到周唐和顾天依竟然真出现在了城门处,恍惚之间才掏出画像确认。就在这短暂的一停留间,周唐也察觉到了那六名马上客的异常,他拉住顾天依伸出的手,稍一借力就跳上马去,比起前两次狼狈不堪的动作流利顺畅百倍。
那名头目看见二人异常的反应后,更拿定了他们就是自己奉命搜捕的人,两脚一夹马腹,猛抽下一记响亮的马鞭,大喊了一声“给我将这两人截下”后便率先奔冲过来。
看到这名头目来势凶猛,顾天依知道此时再勒马转向已经来不及了,其实她也没有打算继续逃跑,当周唐翻上马后两手插在她腰间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像生出了一副无坚不摧的铠甲,怕?只怕那暴风雨来得不够猛烈。
顾天依满眸流溢着幸福和喜乐,她俯下身子在马儿的耳朵旁轻言了一声后,两脚一夹马蹬,那匹黑马似乎也同此时的主人一般,心似狂潮,无所畏惧地直冲向那六匹敌马。
六位马上客刚才还因为想到这两人竟然自投罗网,生擒住二人后必会得到一番厚赏而气势如虹,可当他们看到驭马的顾天依竟有这等神女美貌,更重要的是此时她和马儿人马合一后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神挡杀佛,魔当诛魔的气势让他们不寒而栗,刚才还沸腾的血气瞬间泄散而出。场边的人们也都不禁驻足观望,看那匹神驹如何应对迎面而来的六匹敌马。
顾天依驭着马儿如一道闪焰般腾冲向敌方。马儿之间也互识神气,那六匹涣散的杂种马见了此刻如君临天下的顾天依的神驹,心中发怵,蹄下频现虚浮。当顾天依驭着神驹与那头目的座下马两首相错之时,这匹通身黑亮,没有一丝杂毛的神驹两眼之内散射的气势让对方瞬间臣服。神驹依旧如一道烈焰般急奔向前,而那匹马儿则因为胆颤恐惧稍向一旁避闪,就被它撞得前腿一曲,翻滚出去。那神驹稍一踉跄,立即打正身子朝后面的五匹马儿冲去。见到头马都如此狼狈,剩下的马儿纷纷减速有意地向两旁躲闪,马身擦碰之时,顾天依与那神驹稍一倾斜就立即恢复身形,而那些马儿连带着自己的马上客都东倒西歪,险些摔落。顾天依驭着马儿带着周唐扬长而去,身后传来了一阵路人钦佩赞叹的欢呼声。
那匹神驹在顾天依的驾驭下时而在大道上疾驰,时而在小巷中腾挪。马儿虽然勇猛精进,但顾天依明白,此处毕竟是刚才那些马上客的主地,要是他们采取合围之势,就算她将马儿驭到极致也是枉然,如今对于他二人最好的脱身之法就是在这荆州城内找到一处隐蔽之地,而下马之处最好选在人多混乱的地方,这样他们下马之后才容易隐去身形,不被身后的追兵寻到踪迹。
就在顾天依四处寻找着符合条件的落马之地时,她驭着马儿刚转过一个街口就猛然地一惊神,全身向后一倾,大呼着“吁”,由于马速奇快,而顾天依又突然拉缰绳,那匹黑马高抬起前腿,虽然停住了马蹄,却将周唐和顾天依摔落到了马下。黑马不明所以地望着摔在周唐胸上的顾天依,一边鼻血中发着哼响,一边用头蹭着被自己摔下身的主人,像是在安抚又想是在询问。
顾天依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后站起身来爱抚着自己的爱骑,她指着这条被人们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对着马儿说到:“刚才要是不勒停你,咱们肯定会踩伤这些人的,好了,我没事!”说完后,她又附在马耳旁轻语几句,一拍马屁股,那黑马带着一丝不舍,嘶鸣了一声后就跑走了。顾天依这才走到周唐身旁,看着他趴在地上痛苦的表情,赶忙上前搀扶起他。
“我没想到这条街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很重?”顾天依帮周唐揉着被自己压到的胸脯,不好意思地问到。
“我没事,缓缓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堵在这儿呢?”周唐一边揉着痛处,一边眺望着这片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人海。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先挤进去,免得那些人追来。”顾天依向身后望了望,确定巫马暄的手下还未赶至此处后,搀着周唐向人群中艰难地挤行着。
此时,将这条大干道堵得水泄不通的人们都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挥舞着双手,顾天依抬头看到,他们一只手中拿的是各种精美的丝帕,另一只手中攥着的是盖有各种花章的银票,章印之繁琐为的就是认票不认人。顾天依感觉得到这些人同自己一样也在拼了命似地朝里挤着,只不过他们为的是购得某样东西,而顾天依为的是不再让周唐受到巫马暄之前那般的迫害,所以相比之下,前行的决心不较自明。
顾天依虽然身形单薄,却咬着银牙拉着周唐奋力地向前挤行着。多亏顾天依生得的一副人见人怜的神女之容,而这片人海之中又多为男子,所以前面的人感觉后面有人推搡之时,刚欲转身苛责,一见顾天依之貌都瞬时凝神,呆若木鸡纷纷让道给她。直到顾天依身后的周唐向他点头致谢后这才如梦方醒,悔不当初。
顾天依就这样拉着周唐好不容易地挤到了街道的中心处,也就是街首和街尾两处人们都拼命挤往的终点。那些人们此时挥舞着手中的丝帕和银票大声地呼喊着,而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座朱漆红柱紫檀窗,飞檐脊兽汉雕瓦,门框绣栏石台矶,水墨粉墙百花屏的三层锦楼。顾天依和周唐被眼前这座古城中精美绝伦的建筑深深得吸引住了,万万没想到这家锦楼的主人竟然有如此出尘绝艳的艺术造诣,将这座小小的三层蚕丝小楼修建的这般玲珑剔透,美妙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