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泄恨。一来引爆所有炸药可以阻止狗皮帽子他们继续破坏此地的风水,二来爆炸声肯定把马都吓毛再也不敢回来,狗皮帽子就算得到明器也运不走,第三他要激怒狗皮帽子他们,让他们来向他寻仇,以逸待劳。
回到房子里,半天儿让栓子生火烧水,把肉食扔在锅里炖。半个多小时,他把肉放在爬犁上,在院里挑了三个位置,让老猎户把三个对付大型野兽的踩夹布下,拉着爬犁离开。
穿街过巷,三人来到老猎户的家,分食余温尚存的食物,喝些白酒暖身子,之后搂着棉袄在冷冰冰的炕上休息下来。
目前为止,半天儿已经做下两个陷阱,一个是下药的水缸,另一个是踩夹,如果全部发挥作用,至少能让一半的仇家丧失战斗力,可他担心一只耳的智商不至于全中,于是待栓子和老猎户睡着后,自己偷偷摸出房屋。
他琢磨着村里危房险房那么多,保不齐有一所一碰就倒,如果他能加以利用,再布下一个陷阱,狡兔三窟,恐怕连一只耳也防备不起。
村子上空蒙着厚厚的浓烟,空气里满是硝烟和树木烧着的味道。他穿着皮毛鞋托沿街溜达,一边寻找目标一边听远处的声音,不知不觉,来到村落中心的圆形广场。
这里有三亩地之大,地面平整,人丁兴旺时,估计是村里人扬长打谷的场院。一棵古老的大榆树立在场院正北方,繁茂的枝干遮住半个广场,树下有一圈石墙,坍塌大半,树上无数褪色的红布条在寒风中招摇,细响中仿佛残留着当年村民在绝望中的祈求。
半天儿明白这片广场和这棵树也不是随意出现的。在村落这个八卦图中,圆形广场正是核心太极的部分,这棵古树的位置正是太极阴鱼的阳眼。
站在矮墙上举目四望,半天儿再次对老祖宗的布局能力肃然起敬。转念间,他特别想知道阳鱼的阴眼是用什么表示的,便向正南方向望去,遂望见一座石台。
他来到石台前,拂去一角的雪,见是一口大水井。一大块扁平山石压住井口,只在一个边上留下一个很小的开口。半天儿原以为是年久坍塌的,但他伸手进去却发现缺口里固定着一条手腕粗细的大锁链。
古井这玩意儿自古就带有神秘色彩,在众多传说中,尤为以锁龙井最为著名。全国各地不少地方都有锁龙井的传说,模样大概就是井口里垂着一条锁链,内容要么是半夜听见井底有龙叫,要么是扔石头不到底,要么是锁链怎么拉都不到头。但半天儿知道,大多数地方的锁龙井都是现代人修建的用来炒作地理知名度的噱头,唯独北京北新桥的锁龙井有些来历。
坊间传说,北新桥的锁龙井建造于明朝初年。朱元璋平定天下后,准备定都应天府,也就是现今的南京,半人半仙的刘伯温出来劝阻,说他夜观天象,发现大都路(元朝时期北京的称呼)天象异常,有龙气孕育,建议在那定都,顺应天意,否则不久必有贼民作乱断送大明江山,可朱元璋不听,让刘伯温想办法。
身为道家大修为者,刘伯温到大都路实地考察一番,设下阵法降住这条龙,造锁龙井将其锁在井底,并将锁龙之地改为北新桥,回去复命。但刘瞎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这口井正打到京城九口海眼其中的一眼上,龙借助海眼之力得以存活。
建文元年,天降暴雨,锁龙井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取皇位,后迁都于北京,大明江山由此才真正太平下来,并形成永乐盛世。
后世有人说,幸好刘伯温当年造了一口锁龙井,削弱龙气,江山虽易主但未易姓,否则等真龙育成,大明江山准得改了姓。细细品味,传说中倒是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
北新桥的锁龙井现在就在地铁五号线附近,被有关部门开发成景点,严加看管起来,至于为什么它能历经明朝、清朝、民国和新中国至今三百五十多年仍然得以保存,历史没有记载,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回到眼下,半天儿觉着用一口古井来表示阳鱼的阴眼是再合适不过的,可冥冥中他又想到,北新桥的锁龙井是明朝初年建造的,这口锁龙井应该也是明朝初年建造的,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想着,他背靠着大石板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推,结果那少说一吨重的大石头纹丝未动。恍然间他发现自己在这留下了太多痕迹,赶忙用雪伪装一下匆匆离开。
在离场院不远的西南方向,他找到一座危房,北风中,山墙顶着房顶微微摇晃,不时便会垮塌。他在附近翻找,找到一根木杆,撑住山墙,又在下面设下一道绊绳,把马脖铃穿在绳子上,埋进雪里。
布置好之后,他脱下鞋拖倒退着走到河岸边,又穿上鞋托赶回老猎户家。
屋子里两人正焦急地等着,半天儿告诉他们一切顺利,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闭目休息,转眼天就亮了。
白天他们一直在屋里躲着,听见人语声在远方响动,傍晚时分,场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房倒屋塌的声响,紧跟着是人们的喊叫。
半天儿欣喜,但并未行动,等到人语消失,月亮升起他才安顿好栓子和老猎户,带上猎枪出门。
来到第三处陷阱那,他见房子已经塌了,废墟上有挖掘的痕迹,还有血迹,铜铃被摔在石头上,摔得变形,周围脚印乱糟糟,之后有五道脚印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沿着脚印一路追踪到附近的另外一所破房子附近。隔道向里看,房子露天的地面上烧着一大堆篝火,几个人围在火堆旁正商量着什么,旁边还躺着两个。
为了确定都有谁受伤了、伤成什么样,半天儿冒险摸到墙根下面。这下他看见狗皮帽子和一只耳都坐在火堆旁,马六也在,旁边躺着的是两个喽啰,其中一个他记得叫二驴子,另外一个不认识。
他数了数,发现只有七个人。他正在怀疑消失的那个是出去打探消息了还是直接被陷阱弄死了,忽然发现脚边的雪底下埋着东西。他附身挖开,看见正是不见的那个人。
人已经死了,死于头部的枪伤,半拉脑袋都没了,惨不忍睹。再往下挖,半天儿见他手脚全部断折,估计是被倒下的山墙砸后,被这伙人放弃了。
一个!他在心里数一下,眼前浮现起白灵的容貌。
人们的讨论越发激烈,为了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半天儿绕到房子后面,翻过矮墙,来到窗沿下。
一只耳正在说话,“依我之见,咱们应该先撤。姓张那小子做事风格很江湖,道行不浅,他们几个里边儿指定还有一个熟悉地头儿的,一个干力气活儿的,再斗下去容易吃大亏。”
几个人低声附和。
狗皮帽子道:“那不行!杀我兄弟,还差点整死我。要是就这么屁滚尿流地回去,以后咱还咋在道上混?”
其他人又高声赞同。
一只耳用低沉的嗓音把声音压下去,“我也是为兄弟们着想,道上混讲究的是有命挣钱,有命花钱。兄弟们拼死拼活整着点宝贝,不能把命都搭在这了。”
“马和爬犁都没了,宝贝搁啥往回运?谁能背动啊?”
“可以先捡值钱的拿走,剩下的藏起来,开春再——”
“磕巴!”狗皮帽子打断一只耳,粗声拉嗓地喊道,“你放风的时候不是说亲眼看着就仨人吗?仨小瘪犊子就把咱们八个人祸害成这样儿?”
“我、我、我确实,看、看见了,就仨,多——一个,都、都没有。”
“瞅你那磕磕巴巴的样儿我他妈就来气。”
“老、老大,这——这,”
“别说话了你。”一只耳打断他,“狗爷,现在兄弟们都表态了,就听您一句话,要撤现在就撤,要斗咱就好好斗一斗。”
“你脑袋瓜子好使,你拿主意吧!”
“这事儿听大哥决断。”
“你说呗?”狗皮帽子声音挑得老高。
“大哥拿主意。”
“听我地奥?”
“必须听你的。”
“你们都听我地?”
“听狗爷的。”人们再次附和。
“听我地那就干!咱道上混的是啥,混的就是面子。咱要是这么回去,赶明这事儿一传出去,我狗爷这面子往哪搁?磕巴,你说往哪搁?”
“往、往、往——”
“你那破逼舌头割下来给我下酒得了,留着也没啥用!”
“不、不、不——”
“老二!”狗皮帽子叫道,“你刚才不是说有报仇的主意吗?你倒是说呀!”
“其实简答,”一只耳道,“他们一直不敢跟咱们照面,说明他们没能耐硬碰硬,咱们就抻着,这大雪泡天,挨一天两天的行,时间长没有个火,啥体格子都得玩完。明天早上开始咱们派人轮班到村中间儿那棵大树上看着,看哪块儿冒烟、哪块着火,就找着他们了。”
“干等着,万一人家跑了呢?”
“姓张那小子要是怕死就不会回来寻仇,他既然来了,就说明要跟咱们干到底。”
“还是你脑袋瓜子好使!有这好主意你咋不早说呢。”
“之前也是被气蒙眼了。咱这对手不简单,搁现在开始,咱都得冷静。”
“对,冷静,不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你们几个都听着你二哥说啥没?冷静,都他妈给我冷静儿地!不行就把脑袋给我插雪壳子里头拔拔!我他妈又想起来你了,马六,你说你咋就那熊呢,当时你要是一枪把他崩了,哪有这事儿!”
“我是个王八蛋!我是个王八蛋!”马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抽自己嘴巴子。
“行了,没让你又抽嘴巴!但咱可说好了,我不杀你,回去之后你那小娘们儿我得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