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半天儿立刻把老猎户和栓子叫过来。他问老猎户:“这个村儿还有没有其他的完好的房子?这房子最好在高一点儿的地方,能挡风,能看到周围的地方。”
老猎户问:“我前边儿说了,就三所好房子了,一个是这儿,一个让那伙人占着,剩下那个咱还能回去吗?”
半天儿摇头,“除了这三个,还得有一个,他们打算跟咱们耗着,这几天咱们不能生火,还得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要跟警察耗着?咋不跑呢?”老猎户迷茫地问。
“他们穷凶极恶,知道咱们在暗中对付他们,要把咱们弄死,以免暴露行踪。”半天儿解释道,暗恨自己又没考虑周全。
“这地方嘛……倒是有一个,就是不咋吉利。”
“在哪儿?”
“龙王庙。那是和尚老道盖的,现在还没咋坏,有三层,上面的能看着周边地方。可这座庙——”
“就那儿了,咱现在就走!老爷子,您这还有皮子吗?”
“有,不老少呢。”
“有多少都带上,栓子你把鞋托穿上,用爬犁拉着老爷子、皮子还有猎物。”
“不能生火带猎物干啥?”
“生吃也得吃饭呐!”
“哦!”
半天儿之所以这么着急走,是因为他知道,明早一旦有人上树,第一时间就会看到老猎户家这所好房子,出于戒备,他们肯定过去搜一搜。现在转移到另外一个高地,至少在时机和视角上又扳回一城。
龙王庙坐落在河床边上,前面临着河,后面临着辅路,是一座木石混合的三层建筑,外形上属于明清建筑风格,檐牙高啄,斗拱复杂,当年那和尚老道为了盗墓留下一座这么精致的建筑也是下了血本了。
庙的第一层是土石结构,围墙高起,少有门窗,门窗全部破损。进入庙门,四海龙王的木头雕像倾倒在墙根,供桌已变成碎片,香炉和蜡烛四处散落,四根大柱子撑着棚顶,到处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墙角一座楼梯通往第二层。第二层面积稍小一些,保存也相较完好,供位上,泥胎的童男童女守着一张空供桌,泥胎碎裂掉色,残破的小孩子的脸有些吓人。老猎户说这就是供奉龙骨的地方。半天儿问他龙骨最后去哪了,他说跟和尚老道一起失踪的。
第三层是木结构建筑,抬头可见房子的尖顶,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连支撑柱都没透到这一层来。半天儿站在窗前朝村内的方向望,村中的大榆树和附近的街巷均清晰可见,对这个地点表示满意。
当晚他们就在龙王庙的第二层休息,这里背风,又悬空,比老猎户家暖和一些。可是半天儿知道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把狗皮帽子一伙一网打尽,对方在明,耗多久都耗得起,他们在暗处,耗不起。
冥冥之中半天儿发现一只耳居然又把被动变成了主动。
转眼又熬过一个晚上。早晨起来后,老猎户把死兔子开膛破肚,把冻硬的内脏掏出来分给大伙儿吃。栓子和半天儿实在忍受不了那股腥臭味,吃几块就放下了。
太阳从东南方升起,越过山岗把阳光洒向村子里。
半天儿站在三楼窗口观察,见爆炸产生的阴霾终于消散,大榆树附近正有人活动。不多时那人爬到高处,环视一周,指了指老猎户的家。很快,人们悉数出动,朝那所房子包围过去,又过了一阵,有三个人离开,回去时背着沉重的家当。
整个一天,狗皮帽子一伙儿都没有大动作,只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到树的位置换岗。半天儿他们也没动,大小便都在屋子解决的。
到了晚上,栓子和半天儿饿得不行,老猎户又拿出死兔子肉给他们。他们勉强吃一些,暗自合计警察真不好当。
夜幕降临,北风猛烈,皎洁的月光照亮村子,阴影和白雪组成一幅黑白图景。栓子见大榆树上不再有人,张罗着生火取暖,被半天儿训斥一顿。
月亮升高,龙王庙的阴影渐渐缩到脚下,半天儿忽然发现在阴影离开的河岸边有一个雪包十分突兀。询问之下,他得知,那个雪包就是石马村当年挖出来的石马,老猎户的父亲在临死前跟人把石马挪到那里的。
他一时好奇,下去研究。
石马有两米长,一米多高,跪伏在一块方形的石墩上,马头竖直,目光温顺,好像正在等着主人到来起身远行。因常年被风吹蚀,棱角圆润,左耳折断不知所踪,个别地方残留着钝物敲打出的痕迹。
整体看来,这是一件难得的石雕古物。可半天儿前后左右仔细寻找,也没能找到一点能断定年代的花纹或文字记录。
寒风掠过,石马头顶的雪脱落。半天儿戳着掌心,准备回屋,这时,他注意到河道内好几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他急忙跑进屋子,把庙门关紧。与此同时,三只成年大公狼从积雪后面倏然窜出。
是它们!
半天儿心里一惊,想到在遇见老猎户之前被熊瞎子吓走的那个狼群。刚刚那三只里边儿没有头狼,但他肯定那是当日狼群里的几只。
三只狼在门口徘徊,其中一只轻轻撞了撞门,不开后带着两只飘然离开。
半天儿惊出一身冷汗,回到老猎户和栓子身边。老猎户说狼是一种特别记仇的牲口,寻起仇来定会拼个你死我活。栓子对当日的情景记忆犹新,赶忙询问半天儿该咋办。半天儿没做回答,心里暗做计划。
转天天还未亮,三人在饥寒交迫中醒来,老猎户切好了生兔肉送到他们面前。栓子皱着眉头抱怨道:“这玩意儿也不是人吃的啊!我一吃就拉稀,吃的都没拉出去的多,再这么整下去我这小命儿就交代这了。”
老猎户劝说道:“吃惯了就好了,我就没啥事。”
栓子瞪他一眼,捏起一片放到嘴里,嚼两口又狠狠吐出去,气呼呼地坐回墙角。
半天儿愤怒地瞪着他。他歪着脑袋面向墙躺下,假装不理。
老猎户长叹一声,放下肉,摸出烟袋。半天儿立刻把烟袋压下去,“老爷子,现在还不能抽烟,谁也不知道树上放风的人是不是正好就盯着咱们这边呢!”
老猎户扁了扁嘴,把烟袋收好。
其实半天儿心里也可怜这一老一少,他们以前的生活再怎么艰苦过得也是正常人光明正大的日子,冷丁这么藏着躲着,肯定有些不习惯。可他必须保持十足的警惕,否则就会害死这俩人。
接下来的一天三个人都没有对话,半天儿莫名其妙地让他们俩一人搂着一只死兔子,老猎户唉声叹气,栓子翻来覆去,他自己则往返于三楼和二楼,观察着什么。到太阳偏西,他拎着两只兔子,带上尖刀,下了楼。
栓子立马追上,“师父,你干啥去?”
半天儿道:“我把这俩兔子扔狗皮帽子他们那边儿,晚上兴许能把狼引过去。”
“我跟你去!”
“你歇着吧,我自个儿就行。”
“那你等天黑再去呀!现在外边儿大亮的!”
“现在太阳从咱们这边儿往树那边儿照,正好晃放风的人的眼睛,时机合适。”
“那你可得注意啊!”
“你俩老实在这呆着,我一个小时就能回来。”
栓子点头。半天儿离开龙王庙一段后,用尖刀割开兔子的血管,沿着房屋和墙根一路绕到老猎户的家,沿途留下一连串血滴。房子里,狗皮帽子正在嚷嚷,“老二,你说姓张那小子不能跑了吧?”
“不能。”
“没跑他咋还不找咱来?”
“他是个聪明人,肯定在暗中观察着咱们。现在谁先着急谁输。”
“妈了个巴子地!要是逮着他,我非扒了他的皮!”
“冷静,大哥,一定要冷静。不出三天,准能见着烟。”
“要我说咱就带上家伙儿挨家挨户的搜,还能跑了他了!”
“咱对这个村不熟,整不好又中埋伏。再等等。”
“你说的啊,就三天!”
说话时,天黑了。马虎说:“狗爷我去换磕巴的班儿。”
“别老你们俩轮了。二驴子、老疙瘩你俩那腿好没?”
“差不多了。”二驴子回答。
“差不多你去吧,动弹动弹,好得快。”
“我去吧,狗爷。让兄弟们再歇歇。”一只耳道。
“你去也行,他们四个也不赶你一个人眼睛尖。”
一只耳出门,在前院撒泼尿,慢慢走远,半天儿把两只兔子的肚肠剖开,搭在墙头上,另找一条路,回到龙王庙。
来到二楼,半天儿发现只有栓子一个人,紧张地问:“老爷子呢?”
栓子道:“大爷看咱俩吃不上东西心疼,带着鸡到进山了,说烤熟给咱俩带回来。他说他还想他家四条大狗,顺道看看。”
“你怎没拦着他?”
“大爷说得有道理啊!山里那么大,生堆火谁能看着,再说就算看着等他们找着那地方,大爷早就回来了!你就别挺着了,师父,我看你的脸色还不赶我这鲜活呢!”
“你怎么这么傻呢!老爷子是想走了,想走你让他走啊!”
“这不让他走了吗?”
“你告诉他不用回来了!这是咱俩的事儿,本来就跟人没关系!”
“我哪能想到这些呀?”栓子有些着急。
半天儿想发火,忽然感觉屋子里光线不对,他走到北边的窗户前,见他们用来裹身子的兽皮都堵在窗户上,“这谁干的?”
“我呀!”栓子颇为自豪地说,“我琢磨了,师父,咱这冷就是因为北风往屋里灌,堵住就能暖和点。比垫身子底下强!”
“你小子是他妈榆木脑袋吗?从外边看,窗户堵着和不堵着能一样吗?”
“这老远,能看着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楞呢!”
“啊!?那我摘下来吧。”
“别动了,再变更容易被发现。老爷子往哪边走了?”
“我没看呐!”
“咱俩赶紧走,追着脚印,迎他去,这地方不能呆了。”
“老爷子穿鞋托走的,不能有脚印。”
“他咋想起来穿那玩意儿了?”
“我让地,怕留痕迹。”
“你还真知道想事儿了。”半天儿气得炸肺,悔恨当初没狠心把他留在村里。
“哥,那咱还走不啊?”栓子自知办错事,不知所措。
“等老爷子回来一起走,不能让他落单儿。你下楼,把蜡烛啥的捡捡,收包里,老爷子一回来咱就进山。”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