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尔曾说,一个为情感所支配,行为便没有自主之权,而受命运的宰割。
我讨厌一切不受控制的事,不习惯被情绪所影响,更不愿意因此而被命运左右。如果当初在我最需要某个人的时候,她没有来,那么,我就永远也不再需要她了。
——秦词
“我们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去吃火锅了,我听他们说学校商业街那儿又开了一家新店,锅底相当正宗……”
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高砂正眉飞色舞地向对面的郁殷童推荐着自己最近感兴趣的美食,说着说着甚至还配合着动作手舞足蹈起来,脸上的笑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郁殷童用双手轻轻托着下巴,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高砂。
他穿着一件很好看的牛仔外套,颜色是矢车菊的蓝色,灰色卫衣的帽子闲闲地搭在脑后,刚洗过的头发松松软软的,先前被风吹得有些乱,柔顺无比地在额前耷拉下来,他偶尔会抬起手胡乱地揉一揉,本就蓬松的头毛又变得更乱了,让他看起来活像只可爱的金毛犬。
真是幸福啊。
所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被冠上了“郁殷童男朋友”的名义。和周围的情侣一样,他们自然地做着被称之为“约会”的事。而她,能够这样近距离地无需掩饰地注视着他。
对于自己而言,这就已经算是幸福了吧。
郁殷童一点也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个人。
“哎,我这几天也在到处托人帮我打听实习的事儿,你和方瞭一个个都忙得不得了,我想我也不能比你们落后,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也先到处去试一试好了。有广告公司、保险公司、游戏公司……这还真难选呐!喂,阿郁!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原本一直在絮叨个没完的高砂察觉到郁殷童在恍神,立刻撅起嘴委屈地抱怨起来。
“啊,抱歉抱歉!”郁殷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夸张地合起手掌来向他致歉。
“真是的!”高砂哼了一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一下。
“晚上我们就去吃你说的那家火锅吧!”郁殷童一边忙着躲开他的袭击,一边状若无意地提议道。
“诶,原来你刚才有在听啊!”高砂怔了怔,然后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明亮的笑容。
吃完下午茶,两人慢步走出咖啡店。临近冬天,室外温度已经降得很低,夹杂着枯叶的冷风一下子吹得他们俩都打了个激灵。
郁殷童穿得有些单薄,上面只套了件白色的毛衣,下面还穿着短裙,脖子上虽然围着条薄薄的丝巾,可它基本只起到装饰作用,毫无御寒效果。
她禁不住打起了寒颤,并用余光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高砂。
他与她并肩而行着,看起来似乎已经适应了外面的温度,并没有觉得特别冷的倾向,此时正目不斜视地专注向前走,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
郁殷童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
手背却在这时被一抹柔软轻轻地擦过。贴在她冰凉皮肤上的,是来自对方短暂的温热。他们靠得有些近,高砂的手刚才便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啊,抱歉。”高砂终于侧过脸,看了看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她的心像是突然被一阵强有力的电流通过。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刺激,却令她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
只不过是碰了碰对方的手而已。连牵手都算不上。
可她却激动得不知如何反应。
明明都已经有过更亲密的关系了,她却仍表现得像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女一样,对他的触碰、注视、说话、一举一动都那么重视,那么敏感。
郁殷童啊,你真是败给你自己了。
她有些无奈地这么想道。
“好凉。”身边的高砂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啊,是比我们刚出门时要冷多了呢。”郁殷童还以为他是指这突然降温的鬼天气,便跟着附和他道。
“我是说,你的手好凉。”高砂垂下眼帘,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她。他的喉结微微地动了几下,脸上的神情也一下子变得很柔和,像是在踌躇,或是在计划着什么。
就在她也睁大眼回以他注视之时,他的手已经迅速伸了过来,轻松而又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
而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手既修长又宽大,她小小的手掌被完全覆住,就像一尾被大鱼吞掉的小鱼。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也慢慢染上了她的掌间,这抹迟来的温暖让她此时好想哭。
也许是发现了她眸底渐渐聚起的泪意,也许是被她傻愣愣盯着自己的表情逗得发笑,高砂只是再次握紧了她的手,嘴角微微一翘,有点无奈又有点温柔地对她说道:“笨蛋!觉得冷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啊!”
郁殷童一边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眼泪,一边努力地挤出一个回应他的笑容,圆圆的脸此刻皱成一团,眼睛也挤成了两条细细的缝,看起来的确有些好笑。
“嗯!”
可是她在这样回答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地在路上散步。高砂对待她的动作小心又温柔,手上不愿放太多力气,只是这样轻轻地牵着她。
但他没有发现,郁殷童一路都在不自觉地傻笑。
“阿郁,这周末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好不好?”高砂开始盘算起了两人的约会计划第一程。
“诶?游乐园!太棒了!”郁殷童先是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而后却又马上露出了沮丧的神色,“但是……好像不行。我再过几天就得进组拍摄了,这次的角色很重要,我估计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得待在组里了。”
“新角色?”高砂却一点也没有失望,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这是好事啊!是古装剧还是现代剧啊?你演的是什么角色?”
郁殷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笑意:“……是古装片。只是女主角身边的一个配角而已,不过戏份很多。这次多亏了周副导替我引荐,冒升导演才会给我这样好的机会……”
“冒升!”这下连不怎么关注演艺圈的高砂都叫出了声。
他激动得抓住郁殷童的胳膊,两眼直放光:“就是那个拍出了《秦淮夜航》跟《辟疆》,还得过国外独立电影金奖的大导演冒升吗?你马上要拍的就是他的电影?!”
郁殷童被他吓得只能一愣一愣地点头。
简直像个听见偶像名字就感动到快哭出来的小粉丝一样,高砂已经完全把游乐园的约会抛在脑后,嘴里一直嘟囔着:“太棒了!”、“死而无憾!”、“我是他的死忠饭啊死忠饭!”
本来还在为不能去游乐园玩而失落的郁殷童看到他这么可爱的反应,也忍不住地偷笑。
“对了,你刚刚说是一个副导演给你介绍的这个角色吧?”高砂终于镇静下来,又开始悉心嘱咐她,“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路,他肯这么帮你,你千万别忘了回谢人家。”
说着,他便掏出钱包抽了一叠钱递给她:“拿去买点东西当作拍摄的慰问品,或者有空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郁殷童哪里肯收他的钱,直往旁边躲:“我自己有的,高砂!”
“诶!方瞭你怎么在这儿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火锅?”高砂突然直视着后方一点,大声地打起了招呼。
“阿瞭?她不是应该在医院……”郁殷童也回过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同时,高砂趁机一把将钱塞进了她的挎包里,然后在她的抱怨声中吐着舌头愉快地跳开。
轻轻地握住那些钱,郁殷童的脸上先是浮现出淡淡的暖意,然后那些感动的情绪慢慢地消融,最后变成了一个有些复杂的表情。
方瞭一下班就去超市买了菜然后匆匆赶回白空念家做饭。虽然这样的确很麻烦,让她每天上下班都忙乱得跟打仗一样,不过她还是坚持这么做。
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实际操作,她的厨艺水平有了相当明显的长进,从一开始下厨的每个过程都得紧盯着菜谱,不是控制不好火候就是把握不了咸淡,到如今已将符合姑婆口味的基本家常菜的做法纳入囊中,逐渐得心应手。
她可是下了好一番苦功才做到这种程度。
饭菜做好之后,她熟练地把食物装进保温盒里,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今天白空念不值夜班,但是也不会准时下班,所以也会留在医院跟她们一起吃饭。
方瞭走出小区,因为这里离医院不远,而且附近就有一个公交站台,她便选择坐公交车过去。不过这时候正赶上下班高峰期,车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几乎插不进一丝缝隙。她好不容易才上了车,一路却也不得不忍受被拥挤的人群推搡来推搡去,脸都快贴到车窗玻璃上了。
折腾了十几分钟后终于到站了,她赶紧抱着自己的保温盒跳下了车,急匆匆地朝街对面的锦医赶过去。
但在斑马线前等待绿灯的时候,她觉得身后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一直有什么人在偷偷地跟着她。
这种感觉,其实从她一出小区时就出现了。
那个人默默地黏在她的身后,当她在公交站台上等车时便躲在一边,当她上车时便混在乘客中一起上车,当她到站下车时也趁机一起下车。
她一路上其实都非常警惕,一直在注意周围人的动静,还曾好几次出其不意地转过头察看情况,但她看到的永远都只是神色匆匆的行人,没有任何可疑者出现。于是,她也质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太累,有些疑神疑鬼。
但是……被跟踪的感觉,她也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
背后的影子,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吗?
这时候,红灯闪烁了一下,绿灯亮起。路上的汽车渐渐放缓速度停下。人群开始移动。
穿行在周围的陌生人中,方瞭拎紧了手中的保温盒,快步朝对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