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瞭第二天早上刚一进门,原本喧闹的教室里立刻便安静下来,班上所有的同学都齐齐向她投来同样诡异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一低头就看见了课桌的整个桌面上都被人用修正液、颜料和马克笔涂满了各式各样的污言秽语。
她的椅子上被人涂满了强力胶水,一旦她没注意一屁股坐上去,怕是连下午放学都得带着这张椅子一起回家了。
而她放在抽屉里的课本和作业本也不知被谁用利器将每页都划得稀烂,连封底也没放过。
角落里的严颜面无表情地望过去,目光冷淡而倦怠,好似那发生的一切完全与她无关。
方瞭懒得再多看一眼这些无聊的把戏,她把书包的肩带略收紧了一些,将书包稳稳地背好,然后一步一步向着前面狄寒星的位置走了过去。
坐在她前排的柯矜微微蹙起眉头,脸上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狄寒星原本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好戏,她还没回过神来,方瞭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眯起眼,依然傲慢地问道:“你想干嘛?”
方瞭拉着她的白衬衣衣领,一下子就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旁边的男生李宁威生怕方瞭要出手打人,急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忙伸手去拦她们。
方瞭斜睨他一眼,顺手就把狄寒星往他的方向一扔,他忙接住一下子没能站稳的狄寒星,唯恐自己不小心伤到了她。
方瞭没理会他们,接着便将狄寒星的椅子反扣在课桌上,使出全身力气抬起那桌椅往外走去。
坐在窗边的学生忙伸长了脖子向外窥视,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更是不怕死地从后门跟了出去。
接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从走廊上传来的那声巨响。
重物从高空坠落撞击地面,发出一声如叹息般的轰鸣。
整个教室都静了下来。
狄寒星不耐烦地推开李宁威,脚下却又踉跄了几步,她此刻既紧张又兴奋,连脚趾都不禁微弱地发着颤。
“这是还给你的。”
做完一切,方瞭又重新走回教室,在目不斜视地走过狄寒星身边时,她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还来吗?”
方瞭他们的教室当时是在三楼。一套金属制的课桌椅从十米左右的高度坠落,虽不致摔成一摊烂泥,但是也损坏得差不多了。好在当时正是全校学生开始上早读课的时间,楼下并没有师生经过,方瞭这一摔没伤到任何人。
但是,随后闻讯赶来的班主任祝老师和教导主任立刻将方瞭带去了主任办公室。
迎接方瞭的,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轮番轰炸。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组长,还有她的班主任齐齐上阵,一刻也不停歇地对她进行各种批评教育。
好在,虽然听老师说教非常无趣,但至少比她继续待在那间教室里更安全。
他们翻来覆去说的其实也不过是那些老生常谈,方瞭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应付着,当他们问起她今早这样做的理由的时候,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我摔着玩而已。”
这样的答案当然不可能让领导满意。
在听到班主任说出“联系家长”这几个字后,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方瞭也瞬间变了脸色。
祝老师看到方瞭的表情变化,心头一阵哂笑,不管做出多混帐的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听到请家长就吓了个半死。
她忙打蛇随棍上,紧揪着方瞭不放:“你知道你刚才的那种行为有多危险吗?要是伤到人怎么办?你就成了危害公共安全,是故意伤害!出了这种事,我们是一定要通知你家里的人的,不只是学校要做好教育工作,监护人也得尽自己的义务!方瞭,你的学习成绩不错,之前在钢琴大赛中获奖也替学校增加了荣誉,平时的表现也都规规矩矩的,你实话告诉老师,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就不信没有其他原因!”
方瞭悠然地抬起眼,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当然有啊,无聊,闲得慌,单纯看她不顺眼,反正绝对不会是因为有谁欺负了同学,也不是因为只要我不还手就会被他们欺负到死。”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祝老师脸上一臊,又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一样,马上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骂了起来。
一旁的教导主任眼疾手快地拦住祝老师,和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愤愤地哼一声,面色不善地转过脸。
“行了,这件事稍后我们会和你的家人联系的。你现在先回去上课吧,明天之前交一份三千字的检查上来,下周一的升旗仪式结束以后,你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做一次深刻的检讨,然后再当众向狄寒星同学道歉。”教导主任看了看方瞭,直接向她宣布了自己的意见。
方瞭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转身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在回教室的这短短的一路上,方瞭的步子走得比意想中的还要缓慢沉重得多。
按照狄寒星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这次的事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方瞭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折磨到严颜那种程度就算?
方瞭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的下场只会比之前的严颜更悲惨。
可是她也不会因此就逃。
她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也不后悔当初为了严颜反抗狄寒星,更不会记恨把她当作替死鬼的严颜。
她只是终于做了一次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听任别人的命令,每天像完成任务一样地度日。
不能后悔,无法后退,就只有继续向前了。
她对自己没报太大信心,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方瞭回到教室的时候,早上第三节课刚进行了一半,那个神神叨叨的语文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诵读今天刚讲的古文,她推开后门,向老师歉意地点点头,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无数道灼热的目光齐齐投射在她身上。
她的课桌和椅子还保持着上课前的状态,方瞭用手肘抵了抵她的同桌,一个从来不听课只知道蒙头大睡的体育特长生。
“你的课本以后都不会用了吧?能不能借我几页?”她笑了笑,对那睡眼惺忪的男生问道。
男生打了个呵欠,向她挥了挥手,表示“你随意”,又接着倒下去呼呼大睡了起来。
她顺手从他乱七八糟的课桌上捡起一本数学课本,又翻过来从封底开始,一连撕了好几页下来,“啪啪啪”地垫在自己那张涂满了强力胶的椅子上。
垫完几层纸之后,她的椅子终于能坐人了。
方瞭这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指戳了戳坐在她前排的柯矜,平静地问她道:“还有强力胶吗?能不能借我一点?”
她的表情太坦然自在,仿佛昨天和早上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而柯矜不是从始至终都站在狄寒星那边的人,只单纯是坐在她前桌的普通同学。
柯矜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不过她还是很大方地从抽屉里取出早上还没用完的一管强力胶,递给了方瞭。
方瞭从她手上接过胶水,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她就开始把胶水涂在自己的桌上,再用从同桌男生课本上扯下来的纸一一贴上去,盖住上面那些无法擦去的涂鸦。
默默地做完这一切,她又从旁边男生桌上的书山里搜出了一本崭新的语文书,有模有样地打开它看了起来。
目睹她做完这一切又开始平静地听起老师讲课之后,狄寒星从前排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方瞭就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当她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股力量出现,拽着她的胳膊就将她整个人拖到了旁边围墙的角落里。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人狠狠从后面踹了她的小腿一下,疼得她双腿一弯,身体直接向前一伏,差点就在那群人的面前跪倒了下来。
立刻又有人一脚踢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踹翻在地,还嫌不解恨一般又往她的背上加了好几脚。
方瞭刚刚没有提防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摔得满脸都是灰尘和细碎的砂砾。她剧烈地咳嗽了几下,把手撑在地上,努力挣扎着爬起来。
“哟,这不是方瞭吗?怎么给我们行这么大的礼啊?我们几个可受不起……”方瞭听出来其中一个讥笑的声音来自于同班的某位女生,她平时和柯矜狄寒星的关系都还不错,常结伴在一起玩。
方瞭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没站稳脚,她的拳头就直接冲着面前那人挥了出去,正正砸在对方的脸颊上。
“啊!”那突遭袭击挨了一拳的女生尖叫一声,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身边的那些人见状便愈加恼火,不知是谁骂了句“弄死她!”,随后,他们就一拥而上,七八个人一同朝方瞭袭去。
方瞭本想朝外跑,却被那几个人堵住了出路,一下子竟被逼到了墙角,如同待宰羔羊被猎人团团围住。一左一右都有人使劲按住她的肩膀和手臂,让她逃脱不得。
刚才被方瞭揍了一拳的那女生捂着脸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直接抬手朝她脸上扇了一耳光。
方瞭的脸被她打得往旁边狠狠一歪,她这次的确是下了狠手,很快,颊边就浮现出了一块淡红色的巴掌印。
方瞭“呸”地一声朝她近在咫尺的脸上啐了口唾沫,那女生咬牙切齿地抬手又要再打,方瞭双手虽被缚住,脚却还能自如行动,立刻使出浑身气力,朝她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打死她!”
“卧槽这个贱人!打!”
“他妈的!”
那个女生痛苦地抱着肚子蹲下身去,旁边的人哪肯就此善罢甘休,对着方瞭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方瞭被人推倒在地,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墙面,痛得她蜷缩起身体,好半天都动弹不了。十几只脚不停地在她身上踩踏着,有人在拉扯她的头发,有人在猛踢她的背部,有人在踹她的肚子。
方瞭拼命地挣扎着,不停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再次被人踹倒。她打不过所有人,便只好疯了一般死死掐住正在扯她头发的一个女生的手臂,因为练琴,她的指甲永远都修剪得极短,带给人的痛感也低了许多,但她仍一直死命地掐紧那人的手,十根指头生生地抠进她的血肉里,疼得她惨叫连连,拼命想要把缠在她身上的方瞭给甩开。
先前被她打了耳光又踹倒在地的女生接着又冲上去,直接骑到了方瞭身上,双手狠厉地掐住她的脖子。被掐住手臂的女生趁机甩开方瞭的手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去。
那女生已经气红了眼,不顾方瞭疯了似的推她打她掐她,只是渐渐用力,直勒得身下的方瞭面色涨红,呼吸越来越急促,两条腿不停地胡乱蹬着,在地上蹭出了两道深深的印痕。
方瞭只觉得头昏脑胀呼吸困难,她怕自己一停止反抗,说不定就真的会被这个人掐死。她拼命用手掰着那女生的手指,对方的力气却越加越大,她只好胡乱沿着她的背部摸索上去,然后,一下就反掐住了她的脖子。
方瞭手上的力气很大,突如其来的攻击也令那女生来不及反抗,竟然一下就被她制住,反摔在地。方瞭立刻爬起来,坐在她身上压住她的腿,然后,双手握紧她柔滑细瘦的脖颈,死死地掐了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她冷冷地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