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章太炎十分恼火,于是让章的金兰兄弟——国民党要员张继出面,劝“大哥当安心讲学,勿议时事”。章太炎闻言,愤然提笔作答,说:“吾老矣,岂复好摘发阴私以示天下不广?……吾辈往日之业,至今且全堕矣,谁实为主?吾辈安得默尔而息也?”“五年以来,当局恶贯已盈,道路侧目。”“栋折榱崩,吾辈亦将受压。而弟欲使人不言,得无效厉王之监谤乎?”章太炎最后说:我“年已耆艾,唯望以中华民国人民之名表吾墓道”,他反问张继:“谁使吾辈为******之民者?谁使同盟会为清名而被人揶揄嘲弄者?愿弟明以教我。”
政见
章太炎之父立下《家训》,要求子女们不得对清廷卑躬相事,并希望子女们精研经史。章父生前曾对家人道:“吾家入清已七八世,殁皆用深衣(汉族士大夫平时闲居在家时所穿的衣服,上衣和下裳相连)敛,吾虽得职事官,未尝诣吏部,吾即死,不敢违家教,无加清时章服。”章太炎听闻,尤为感动。
少时,章太炎受外祖父朱有虔启导。其十一二岁时,朱为其讲《东华录》,说:“夷夏之防同于君臣之义。”章问:“前人有谈此语否?”朱答:“王船山、顾亭林已言之,尤以王氏之言为甚,谓历代亡国无足轻重,惟南宋之亡则衣冠文物亦与之俱亡。”章说:“明亡于清,反不如亡于李闯。”朱回答道:“今不必作此论,若果李闯得明天下,闯虽不善,其子孙未必皆不善,惟今不必作此论耳。”章日后自陈:“余之革命思想,即伏根于此。依外祖之言观之,可见种族革命思想原在汉人心中,惟隐而不显耳。”
章太炎主张排满,曾作《逐满歌》,其中直呼清朝皇帝名讳,讽刺清廷叔嫂通奸等一系列秽闻,语气十分蔑视。梁鼎芬的弟子朱强甫问章道:“你的祖宗不也有人做过清朝的官吗?”章太炎答道:“那是为强暴所污,不得已而为之!”张之洞遂辞章太炎,赠以五百金。梁鼎芬却扣留其款,章只能狼狈而归。
1899年,章太炎第一次流亡日本期间,结识孙中山。此次见面,章太炎被孙中山“当今中国不流血就不能推翻满清王朝”的议论深深打动,连连叫好,称其为“卓识”。
章太炎在东吴大学讲授中文课程,但他好对学生讲民族大义,给学生出的论文是“李自成胡林翼论”,意为即使是灭亡了大明的李自成,也胜过苦心孤诣维护异族江山的胡林翼。
1902年,章太炎在日本发起纪念支那亡国会,清朝驻日公使蔡均得知后,大为惊恐,请东京警察厅下令解散此会。日本警察便传讯章太炎等人,章等人“如约偕行,时着华服者只太炎和陈桃痴二人。太炎长衣大袖,手摇羽扇,颇为路人所注目”。日本警察问章等人是清国何省人?章回答:“我们是支那人,非清国人。”警察吃惊道:“你在国内什么阶层?士族还是平民?”章答:“遗民。”警察无奈,只好让他回去了。
在爱国学社任教时,章太炎曾给学生们出过一道作文题,为:某某某本纪,命学生作一篇自传。柳亚子时在爱国学社读书,写了一篇《柳人权本纪》(人权是柳当时改用的名字)交卷,章非常赏识。
1904年,慈禧七十大寿,章太炎写下一副对联以示讽刺,传诵一时:“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叹黎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1906年7月15日,出狱后的的章太炎来到日本。孙中山与东京留学生为其开欢迎会,到会者两千多人,由于地方太小,许多人只能挤在屋檐下或爬在窗台上,以求一睹章太炎的风采。这天一直下着大雨,许多人从上午9点钟到中午12点钟,“咸植立雨中,无惰容”。章在会上致辞说:“兄弟少小的时候,因读蒋氏《东华录》,其中有戴名世、曾静、查嗣庭诸人的案件,便心中发愤,觉得异种乱华,是我们心里第一恨事。后来读郑所南、王船山两先生的书,全是那些保卫汉种的话,民族思想渐渐发达。”
章太炎与吴稚晖打笔墨官司,复吴稚晖书中自白云:“少小未尝应试,至今犹是汉族完人也。”
中华民国成立前,曾开会商讨国旗一事。孙中山提议用青天白日旗,黄兴主张用井字旗,袁世凯主张用龙旗,章太炎提议用首先光复南京的江浙联军的军旗五色旗。章说:“红、黄、蓝、白、黑五色,代表我国汉、满、蒙古、回、藏五个民族,寓意五族共和。”于是,五色旗成为中华民国国旗,直至民国十六年******改用青天白日旗为止。
孙中山任临时大总统时,曾聘章太炎为总统府枢密顾问。此时,章太炎对孙中山心存芥蒂,因为他认为光复会副会长陶成章之死,是孙中山所为。
章太炎强烈感受到南京临时政府的软弱,他提出的种种主张和方案不被采纳。此时,他更希望尽早结束南北分裂的局面,共御外辱。最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权衡对比后,他将希望寄托在袁世凯身上。于是章开始为袁摇旗呐喊,攻击同盟会的革命党人,骂他们是“鼠窃狗偷”的“群盗”。但当袁世凯如愿上台,并开始迫害革命党人、谋划称帝时,章太炎、梁启超等人才如梦方醒,悔之莫及。此时,章才认识到革命党人必须重新联合起来,于是主动找到孙中山、黄兴等人,开始商讨如何对付袁世凯的阴谋。
章太炎对于临时政府的许多设施如定都、借款等事多所匡正,同时对于党政军人的争权夺利深致不满。某次在南京的川军革命时期死义先烈追悼会上,章太炎送来一副挽联,上书:“此地龙蟠虎踞,古人之虚言;群盗鼠窃狗偷,死者不瞑目!”
章太炎独独对黎元洪心生好感,无论政治风云如何变换,他都鼎力支持黎,以至于有报社记者说:“章太炎先生的政见,无外乎’总统非黎公不可‘。”
袁世凯上台后,给了章太炎一个虚职:“东三省筹边使”,并拨给他一万元经费。章踌躇满志,到吉林赴任,发表了《筹边使告东北父老书》和《筹边使四策》等文告。没曾想刚到东北便受冷遇,无人迎接不说,召见吉林西南道孟宪彝和长春知府德养源,二人竟不理会。章气愤不已,找到吉林都督陈昭常说:“本使是国家堂堂官吏,他们被传不到,就是目无本使,就是目无共和国家!”陈昭常深知袁的用心,并不和章计较,对章恭敬如仪,好吃好喝招待,最终将章礼送出境了事。至此,章才若有所悟,对袁颇为失望。
章太炎在为刘成禺的《洪宪纪事诗》作序时,将袁世凯的洪宪解释为:“袁世凯以明太祖建号洪武。满清以太平军为劲敌,其主洪也。武昌倡议者黎元洪,欲用其名以厌胜之,是以建元曰洪宪。”
袁世凯称帝之时,章太炎弟子康宝忠亦拥护袁。康去探望幽禁中的章,章问康道:“我未教尔劝人家做皇帝,汝何故反背师说?”康曰:“先生亦皇帝也。素王改制,加乎王心。先生执《春秋》之笔,行天子之事。项城不过借周室天子位,以洪宪元旦,为’元年春王周正月‘耳。兴周故宋,黜周王鲁;笔削之权,仍属先生。”章曰:“周家天子姓姬,洪宪天子姓袁,汝何不直称之曰袁术?我已为彼贮蜜十斛,恐江亭呼唤,声力俱碎,一滴不能入口耳。尚欲闻蜜脾香乎?速去勿多言。”
护法运动时,章太炎到云南游说唐继尧,唐亦慕章太炎之名,放八十一响礼炮以示敬。但章到后发现唐没有出兵诚意,而且治下秩序混乱,乌烟瘴气,颇为失望。于是,他白昼外出,命人手提灯笼,上书“大元帅府秘书章”的字样,引起围观如堵。有人问何故,他答道:“地方黑暗,不得不借此以见一线光明也。”也有说法称,章当时答:“此地种鸦片,漆黑一片,不照明何以举步?”
1920年,章太炎由最初的反对军阀割据转变为赞成军阀割据,提出“联省自治,虚置政府议”的主张。1922年,黎元洪就任总统,章太炎受勋一枚,到处宣讲“联省自治”,还主张首都“南迁武汉”。
1924年,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发表宣言,实现国共合作。在国民党****冯自由、居正等人的怂恿下,章太炎公开发表言论,反对国共合作。章太炎说******执行的三民主义是“卖国主义、党治主义与民不聊生主义。”
章太炎后支持孙传芳,而于1927年被国民党以“学阀”的罪名通缉。1928年6月,南京政府宣布“统一告成”,改“五色旗”为“青天白日旗”。同年,黎元洪去世。章太炎认为中华民国已经死去,他始终不承认******的中华民国,不当青天白日旗的顺民,自称“中华民国遗民”。11月22日,国民党放松了对章的限制。隐匿经年的章太炎,参加老友蒋智由之子蒋尊簋举行的新闻记者招待会时说,今民不堪命,******是最大魁首,********是攫夺国民政权,“袁世凯个人要做皇帝,他们是一个党要当皇帝,这是叛国,叛国者国民应起而讨伐之”。第二天,国民党上海市三区党部再次呈请通缉章太炎,25日,国民党特别市党务指导委员会五十八次常会通过“通缉反动分子章炳麟案”。章太炎只得再次隐匿,躲到妻妹汤国夙家位于上海成都北路一栋二层小楼中,过着完全与世隔绝的日子。自1927年至1931年,章太炎的行踪几从全国报刊中消失。
三十年代,薛慧山去拜谒章太炎,闲谈中章郑重地说:“我是同情青年人的,你反封建……”突然又提高了声音说:“但是你知革命以后,竟比封建时代更糟吗?”
1935年12月9日,北方的广大学生纷纷上街游行请愿,要求政府积极抗日。国民党华北当局宋哲元欲以“共党分子”作乱为由镇压学生运动,章太炎得知消息后,去电支持学生运动,曰:“学生请愿,事出公诚。纵有加入共党者,但论今之主张何如,何论其平素。”宋哲元复电表示:“先生之嘱,自当遵办。”
七七事变发生后,上海学生赴南京请愿,列车被扣于苏州。时天寒风厉,群情义愤,居苏的章太炎得知后,立请吴县县长,以饼饵等为饷。
******对章太炎晚年的抗日言论颇为忌惮,曾派章太炎的老友、中执委秘书长丁惟汾,借探望为名,给章太炎送去一万元“疗疾费”,欲封其口。章公开登报宣布作为“讲习会基金”,用以办学,奖励学子,而“肆言照旧”。蒋日后屡次任命其为“国史馆长”、“政府高等顾问”、“粤海书院院长”,章太炎均坚拒。
1936年5月,******亲自写信给章太炎,“属以共信济艰之义,劝诱国人”。6月4日,章复书蒋,劝他“开诚布公,以悬群众,使将相之视枢府,犹手足之扦头目”,并建议将察哈尔一省“交付之共党”,因为中国共产党“对于日军,必不肯俯首驯伏明甚”,要求将共产党和工农红军“姑以民军视之”。章太炎此前坚决反对共产党,反对国共合作,称共产党武装为“****”,后又改称“赤军”,到此次已称之为“民军”。
章太炎原本为自己选择去世后葬在刘伯温墓侧,但国难当头之时,他选择死后与抗清英雄张苍水毗邻以明志。他生前曾替《张苍水集》作跋,叹曰:“余不得遭公,为执牧圉。”
囚禁
1903年,邹容写《革命军》一书,请章太炎为之作序,《苏报》选登章之文章,引发清廷震怒。清政府下密谕,拿办上海革命党。上海道商之于租界总领事。总领事已经签字,但工部局以******例应保护,不肯执行。被拿者六人:章太炎、蔡元培、邹容、黄宗仰、吴稚晖、陈范。工部局屡传蔡、吴前去,告以尽力保护之意,实即暗示被拿诸人从速离开上海。不久,两江总督魏光焘派道员俞明震来沪查办,于是蔡赴青岛,吴赴欧洲,陈赴日本,黄宗仰避居哈同花园。独章太炎不肯他去,并且让邹容也不可离去,说:“革命没有不流血的。我被清政府查拿,现在已经第七次了。”
清政府严谕魏光焘,有“上海爱国党倡言革命,该督形同聋聩”之语,魏惶恐,因工部局不肯拘人,乃问计于律师,律师以为只有诉诸法律。于是魏光焘代表清政府为原告,控诉章太炎等六人于会审公廨。工部局于闰五月初六日,出票拘人。巡捕至爱国学社,进客室,问谁是章炳麟。章正在室内,自指鼻端答道:“章炳麟就是我。”欣然同去,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节概。
吴稚晖回忆,闰五月初五傍晚,报社诸人已经听说巡捕房将来拿人,便商量逃走,但面对章太炎时不敢说逃走之事。是晚,吴等人到苏报报社人员住处,直奔楼上。章太炎、王小徐、俞桐伯等人已经就寝。吴等人发出声响,章即在被中骂曰:“小事扰扰。”次日早上七时,叶浩吾来劝章太炎离去,说留此身以有待,章未听从。叶离去后,吴稚晖与沈步洲进门,章独自在楼梯下一张桌子上喝粥。他见二人上楼,做鄙夷不屑之态曰:“赫赫。”吴亦不让步,一而上楼梯,一面对他做鬼脸“哈哈”,即飞奔上楼。下午,章即被捕,吴听说,到巡捕房,章马上写条子,劝邹容、龙积之自首。龙连夜到案,邹本被张继他藏在虹口一位西洋教士家中,也听从章之言,七日便投案自首了。
因讼案发生在上海租界,当时,清政府曾向西方列强许下了沪宁铁路的特权、白银十万两引渡章太炎、邹容,但在舆论重压下,西方列强称:“租界事,应当在租界处理。”章太炎等人的案件仍由租界的会审公廨审理,得以不被清廷引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