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沈从荣又小声说道:“听说昨天下午,你从马飞那里救回一个南越国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张友生退后一步,没有好气地问道。
“南越国间谍数量多不可数,只是提醒你不要被骗了。”沈从荣也是好意。
张友生却说将军都不曾说过阿奴是间谍,还请沈将军也不要再提此事。张友生告辞离开,沈从荣抓了抓脑袋,看上去收义子这件事任更重,道更远了。
张友生眼见就要到午时了,他赶紧向阿奴那里赶去。他一路上还在想沈从荣所得那句话,她会是间谍吗?这个时候来到大唐的边境,为什么?
很快他就自我否定了,阿奴不会是间谍,她只是路过这里去往国都投奔亲戚。她还那么小,又失去了亲人,当然不可能。
当他赶到城南郊区墓葬场的时候,尸体己经被收敛了,阿奴一个人趴在棺椁上哭泣,吾见犹怜。棺椁入土之时,张友生见阿奴哭得如此伤心,不敢上前安慰,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入葬完毕。
阿奴的脸色愈见苍白,点点朱唇像是失了色的花瓣凋零。棺木入土,一座不大的坟茔立了起来。帮忙的人走过后,张友生扶住将要晕倒的阿奴,连续两天以泪洗面,寝食不安。
“现在你想去哪里?”张友生问道,顺便将手里的馒头递给阿奴。
阿奴了却了一件心事,再加上这两日没有吃什么东西,接过馒头先咬了一口,再慢慢说道:“这里是阿奴今生的伤心地,在这里也没有谁做我的依靠。”
阿奴说着,顿了顿,看向张友生,他正在咬着一个馒头咀嚼着,趁他还没发现又道:“我要去唐都,带着他们送来的信,他们一定会收养我的。”
话说着,阿奴摸了摸袖口,掏出了一封染上几滴血渍的家书。阿奴用手指蹭了蹭,想要抹掉那血渍,可那已经是无济于事,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张友生把馒头吃完了,起身道,我送送你吧,送你出北城。
阿奴点了点头,一路上两人谁也不看谁,或是谁偷看了谁,谁却不知道。
“小郎,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呢。”阿奴忽然道。
“你不是说你叫阿奴吗?”张友生有些诧异,但也没做停留,依然挡在她的前边。
“那是我的闺称,我有名字,叫陈锦悦。”阿奴的声音小了些,但还是听得见。
“嗯,我记住了。若是日后有机会到都城,我一定找到你,让你请我喝一顿酒,到那时也就算了是你报了我的救命之恩了。”张友生还是没有看她。
阿奴抬眼几次,都没有找到那双会挽留他的眼神,他又凭什么要求自己留下?可是他说让自己留下,自己也许就真的留下了,为他洗衣做饭,报答恩情。
一路走到北城,走出了那道看起来不大的门,像是一次别离的见证人。
阿奴终于没有等到他说一句,“你留下来报恩呀。”
张友生也始终憋着疑问,没有再给这个受伤的姑娘有一次严厉的打击。她是与不是南越的间谍是一件天马行空的事情,他没有见到证明摆在眼前,他没有理由去为了所谓的国家道义去多嘴。
“你要记住,我叫陈锦悦。”此处,别离。
“我去找你啊,还欠我一顿酒。”张友生挥着手臂,看见一个女孩向北越走越远的身影,直到尽头没了身影。
回到乞丐巷,张友生站在那写着大字的破牌匾下,忽然大悔,冲着不远处那两只哇哇叫的乌鸦大喊道:“你们说,我要是留她下来当媳妇儿,她会同意吗?”
那对乌鸦被这个疯小子吓了一跳,忽然高飞成双离开了梧桐树枝,留下张友生一人在风中凌乱。
张友生又被自己的奇怪思想吓了一跳,自己像是一棵飘零的野草。她陈锦悦再落魄身上也还有几百两银子在身上,自己扣扣搜搜地杀马匪攒银子,至今也没有攒到十两银子当老婆本。想啥呢?一天天的。
张友生甩了甩脑袋,推开了那间破屋的破门。
接下里的一年里,生活好像是一汪掀不起波澜的井水。打马匪自然是有些风险,但是身手渐入佳境的张友生一步一步地奠定了他在缙南原的马匪眼里的地位。
他年岁到了,也凭着多年打马匪的功绩没有当小兵。终于,他从小什长升到了有军籍的百夫长,带着一队比他还要大上两岁的新兵。
大唐律虽然规定年满十四即可当兵,但是在非饥荒的年代,没有哪家会把正在长个的小子送到军营里。
南方的天变得诡秘起来,仿佛昊天在给人间下达着什么神谕。
唐历十七年,张友生又重新搬回军营,这一次不再是作为谁家的小厮,也不是谁家的书童。他上马横刀,带着数不清的功绩。像是百姓传说的一般,仍是穿着红衣骑着青马,这一次他不再是游荡在草原上带着几个儿郎在草原上“打猎”。他终于成为了守护这座城的英雄。
从南方刮来的风吹在脸上有些疼,像是在里边掺了刀剑,略带凉意的秋风在这唐国边境的一座小城池上肆意地吹拂。
城防每月都在加固,军刺回传的消息越来越频繁,事态越来越紧急。
“南越出兵了?”马恕站在练兵场,负手而立。
“还是借的柯岐的名义。”沈从荣回答道。
马恕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他在练兵场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似乎是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不一会儿他又招来沈从荣,在他耳旁耳语着什么,便让他离开。一刻钟以后,便有人看到马家军的沈从荣将军带着一队人从北门而过,直奔渭城。
这些年以来,张友生的身高长得很快,在这群当兵的汉子里边也不显矮,算得上中等。被分到他手下的兵也没有不服气的,或许普通的老百姓还没见过草原上传说的“猎户”长什么样子。但是在军营里,有那个不知道那个红衣少年张友生骑着军营里的青马,带着朴刀,斩下匪首三百余,押回军营的人更是有千人余。
张友生奉命在修缮城防,一年以来,城墙尽然又增高了六尺。忽然听到一阵骚乱声,忽然就见到许多百姓被官兵清开,让出了一条大道,紧接着一队接一队的士兵进入了昌南城内,在城南的一块空地上扎营。头上的天颜色变得更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