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子雯和孔鹤约定在她和刘鸿天共同生活的小区见了面,周子雯走路的脚步无比沉重,周围熟悉的环境,引出了她痛苦的记忆,想起了那个称为家的囚笼,犹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密室,只能靠自己逃脱,如果逃离不开,就会造成社会性死亡,或者真正的死亡。
“不要怕,现在是法制社会,”低沉温柔的男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周子雯的思绪:“我们打官司,打的就是证据,现在证据充足,百分之百可以胜诉。咱们去小区居委会,盖个章,证明你在这里居住过,就可以了。”
周子雯本以为走衙门口会不顺利,没想到办事人员非常和善,很快的就办理完了各项证明,并且还给她发了许多办事指南手册,看来是该对现在的公务人员改观了,跟父母那个年代完全不同了,以前全都是棺材脸,一件事不说完,让群众跑断腿,现在都是微笑服务,办事流程都非常清晰明了,方便了广大人民群众。
孔鹤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微笑的对周子雯说:“周女士,您的所有取证已经完整,我们会向法院递交诉状,现在快到春节了,估计您的案子得等几个月才能开庭了,我会优先安排您的案子。对了,回到家中,多拍一些您和孩子开心的照片,这也可以为争夺抚养权增加筹码。”
“好的,我拍好了就发给您,多谢孔律师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带孩子先回外地了”周子雯似乎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见面,我失礼了,抱歉,我不该对您存有偏见。”
孔鹤没想到周子雯会跟他道歉,他讶异的挑挑眉,释怀到:“您的道歉我接受了,我也理解您的感受,经历了这么糟糕的婚姻,肯定对男性产生了排斥,当然会认为女律师更能了解女性,所以我也抱歉,没有站在您的角度去考虑您的心情。”
二人愣了一下,相视一笑,双双释然。这次周子雯没有拒绝孔鹤的相送,看着抱着孩子,还不忘对旅店老板鞠躬致谢的周子雯,孔鹤心头的酸涩又开始蔓延开来,心疼她的感觉变得越发浓烈。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二人一路无话,西瓜也乖乖的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到时候法院通知下来后,我给你打电话,”孔鹤打开车门,帮周子雯拿出婴儿推车,在手忙脚乱,终于找到机关,打开折叠的推车后,他淡定的笑了笑:“没想到,现在小孩的装备,都这么高科技了。”
周子雯忍着笑意,将孩子放进推车,系好安全带,“好,我先回去了,等您的电话。提前祝您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回见。”孔鹤看着周子雯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荡荡的,一股寒风吹来,仿佛穿过了胸口,让他想起了一首小众歌曲《空心人》。
坐在火车上的周子雯如释重负,到了傍晚,她带着孩子回了家,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小巧温馨,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最轻松的时光。
母子二人租住的房屋楼层很高,是一个50多平的大开间,白天光照非常充足,即便是北方的严冬,屋子里都得穿短袖,这时候的西瓜已经会翻身和慢慢的爬行了,六个月的婴儿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得盯紧了,要不然就会滚到床下。
周子雯无论是在洗澡、方便、做饭、或者收拾屋子的时候,都要把孩子放在婴儿推车里,系好安全带,才能完成上述日常的生存任务。剩余的时间,就是给孩子做多次辅食,按需哺乳,还要讲故事,给宝宝洗澡,及时更换纸尿裤,婴儿的衣服都需要手洗,孩子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
因为春节临近,各个地方的人们都返回老家,所以楼里的居民也渐渐减少,大年三十的晚上,周子雯抱着孩子,将窗帘拉开,看着远处的烟花,脑海渐渐闪现出她小时候的春节,人很多,红包也很多,每个人都非常开心,大人们包饺子,孩子们看春晚,看完春晚出去放炮仗。
自打上头的老人没了,家里其他的人很少齐聚一堂,老人就像一棵大树,树倒猢狲散。她是独生子女,父母相继离世,刘鸿天也没有父母,所以孩子能依靠的只有她,她必须成为孩子的大树,成为他的家,成为他的来处。
看着窗外的夜景,终于明白为何有些人想要拥有一个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何处是归途?一晃眼,春节结束了,带孩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孩子快要长牙了,最近拿着什么东西都啃两口,洋洋给周子雯带来了磨牙棒,就是一种很硬的磨牙饼干,适合宝宝握在手里,啃好长时间,缓解长牙时痒痒的感觉。
这段时间里,周子雯学会了网络购物,也学会了给孩子讲绘本时,开了音频直播,很受大家欢迎,但还是入不敷出,房屋中介和买房人,也没有什么消息。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周子雯以为是快递到了,问都没问,就打开了门。
看着门外站着的刘鸿天,周子雯心口一窒,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的手机号码都换了,而且手机也卖掉了,难道他真有人帮助,可以精确定位到单元和门牌号?这里可是26楼啊,而且有着成百上千的住户,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周子雯刚想关上门,就被刘鸿天一手撑住了,“咱们好好谈谈,这里不方便讲话,我毕竟是孩子的爸爸,让我进屋都不行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周子雯赶紧将孩子抱了起来,脸色苍白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突然想到了钱包里的旧手机卡,恍然大悟,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应该把手机卡也扔掉的,随后刘鸿天吹嘘的话,她就没当真。
刘鸿天得意的说:“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我想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后边有人,想查谁就查谁。对了,我收到法院的传单了,是你起诉我了吧?胆子够大的?是不是有人给你出主意了?”
“我又不是傻子,这样的事当然是我自己的选择,”周子雯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有些反胃:“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敢离婚,就拿锤子砸碎我的脑袋,或者把我的朋友家人都杀光,所以我才起诉你。”
刘鸿天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你没藏着录音笔吧?我劝你赶紧撤诉,因为一站在法庭上,我们就是仇人了,你要是想离婚,我成全你,你先撤诉,咱们去民政局立马离婚。”
周子雯心里嗤笑一声,难道不起诉就不是仇人了吗?太可笑了,恶人从来不会为自己做过的恶事而忏悔,现在还不是激怒这个魔鬼的时候,她要用缓兵之计。“可以,只要你答应离婚,我就给律师打电话,撤诉。”
刘鸿天盯着周子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现在就给律师打电话,开免提,我在旁边听着。”
周子雯紧张的给孔鹤打电话,希望他能够帮她演完这场戏:“喂?孔律师,我是周子雯。听说咱们的案子已经被递交给法院了,是吗?”
“是的,为了让您早日脱离苦海,我们团队的律师,将你的案子排到了第一位,过完春节,马上就递交了,大概5月份就能开庭了,”孔鹤继续问道:“周女士,您的消息够灵通的啊,您怎么知道的?”说完这句话,孔鹤猛的一顿,多年的律师生涯,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周子雯顿了顿,不情愿的说:“我有一个请求,我想撤诉,因为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不想闹的太僵。”
孔鹤突然意识到,周子雯现在有危险,她的前夫,不对,他们还没有离婚,也就是她的丈夫很可能在电话,甚至当面威胁了他的当事人。他非常配合到:“当然可以,您在5月份之前,到我们律师事务所,拿着本人的身份证,撤案就行,但我们的服务费是不会退的,诉讼费用肯定会退给您。”
“你们替我跑了那么多地方,服务费用是我应该支付的,”周子雯心如死灰:“那就麻烦您了,正好5月份左右孩子要打疫苗,我直接过去吧。”
“嗯,好的,我现在先把案子压下来,”孔鹤立刻变成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没什么事,咱们律师事务所见,再见,周女士。”
“谢谢您,孔律师,再见。”周子雯挂断电话的手不停的颤抖,她怕真的撤案,不知道孔鹤能不能发现她是被逼迫的。
刘鸿天完整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瞬间高兴起来:“我看了看,你也不会做饭,冰箱里都空了,我带着你和孩子,一起去超市买些水果,再给孩子多买几件衣服。”
周子雯刚想拒绝,就看刘鸿天的眼睛竖了起来:“如果你不撤诉,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纪亚枚都说,你这样带着孩子离开,就不是夫妻能做出来的事,他们让我抓住你的头发,将你的头往墙上撞,但看你带着孩子不容易,我就心软了。咱们之间哪有深仇大恨啊?我不打你的时候,对你多好,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缺着你吃还是缺着你喝了?”
周子雯听着这段话,她就知道他在撒谎,因为他总是把他的暴行,推到别人的身上,经常给她洗脑,说他周围的朋友都打老婆,甚至连肋骨都踩断了,周子雯刚开始是深信不疑的,后来发现都是他为他正常施暴,找的借口。
稳了稳心神,周子雯说了让刘鸿天听不出来的反话:“是啊,你对我们的确很好,也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咱们之间哪有仇恨啊,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彼此体谅一下对方吧。”
“你赶紧给孩子穿衣服,咱们去超市逛逛,”刘鸿天比较好动,在屋子里呆不住,“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随手抱起穿好衣服的西瓜,“来,让爸爸抱抱,真压手,长胖了不少。”
逛完超市,满载而归,顺便带着孩子去了趟海边,一家三口,看起来其乐融融。知道周子雯撤诉后,刘鸿天心满意足的返京了,临走了来一句:“我会经常看孩子来的,毕竟法律有规定,离婚后,我还是有探视权的。”
周子雯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含着恨意绝望的目光望着刘鸿天的背影,动弹不得。是啊,法律有这样的规定,呵呵,法律到底是在保护谁?到底在为谁伸张正义?
周子雯只觉得自己也是活久见,原来没接触过的人和事,在婚后都一一体会了。应了一句话:如果你认识一个从深渊来的人,他也会带你走向深渊。现在的周子雯就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世界,她只能靠着童年美好的回忆来减少痛苦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