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听着她的声音有片刻失神。
陆迢迢伸了个懒腰,将水壶里灌满水,在前面蹦跳着走:“回去吧?”
男子回过神,耳畔是她细碎的脚步声,时不时还能听到她哼唱出来的小曲,是他从未听过的调子。他嘴角微勾,迈着步子跟着她身后。
一回到小木屋陆迢迢就在木床上躺下,顺带还翻了个滚,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为了明日能万无一失帮你解毒,我必须得养精蓄锐。”
在床上趴了一会儿,陆迢迢又一下子坐起来:“哎,那个……你叫什么?”
男子正准备烧水,听到陆迢迢的声音,拿着水壶的手一顿。陆迢迢意识到他可能不方便说,便解释道:“我就是有事想叫你但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名字本就是个代号,你不方便说便算了。”
男子微微侧身,朝床的方向笑了笑:“你唤我无离就好。”
“无离?”陆迢迢想了想,“是没有离别的意思吗?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你倒是想得通透。”
无离不再说话,继续转过身去烧水。他如今眼睛已瞎,眼底还能再有什么离恨呢?不信人间有白头,可他怎能真正放下失眼之痛。若是能再复明,眼底定然还是充满恨意吧。
“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陆迢迢揉了揉脑袋:“哦对,无离,现下只有一张床,你是病人你睡床,我想着现在还不大困就先起来转转。”说罢,她套起床边的白色靴子就要下床。
无离放下水壶,三步作两步到床边按住她:“你还是睡着吧,我近日时常睡觉,不困。”
陆迢迢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他打断:“你先养精蓄锐,不然明日要是出了差错受罪的是我。”
陆迢迢按住眉心,只好再次脱下靴子躺在床上。屋内一片寂静,她觉着有些尴尬,便开口问道:“如今瞧见你并非不惜命,为何在山道上见你时那般死气沉沉?”
无离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那日我中毒失明,被猎户收留,他留这座小木屋给我暂住,我也曾想一生都隐于这山林中。昨日猎户的儿子上山,他……”
“如何?”陆迢迢饶有兴致。
无离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出:“他是断袖。”
陆迢迢想笑,但又觉着这样不好,便硬生生憋了好一会才道:“就因他瞧上了你,你就一心求死?”
“他早已有婚配,却想与我偷情。我拒绝了,后来……”无离沉默了。
这猎户的儿子真是有意思,娶了女人还出来勾搭男人。想必无离拒绝他后他出口伤人,无离瞧着也是出身大家,挺心高气傲的,被人那般羞辱定然是受不了,才一冲动跑到山崖边求死,不曾想碰见了她。
陆迢迢笑:“这些事不必放在心上啦,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去计较。”
无离抿唇,面容柔和,继续提着水壶烧水。陆迢迢眯了片刻的眼,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陆迢迢醒来时天光大亮。
她睁眼在屋中看不见无离,便起身下床,只见他在隔间捣弄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在淘米。
她拍了拍他的肩:“你饿了?”
“还好。想着你一夜没吃东西了,就给你做点吃的。”
陆迢迢憋不住乐了:“你会做饭吗?”
无离一愣一愣,用手比划:“不就是先淘米,在将米放在锅里烧开吗?”
陆迢迢掰下他的手:“首先,你淘米的方式就不对。要把米完全浸入水中,让米中的一些杂质漂浮在水面上,再避开这些杂质再淘几次。你这样,杂质根本淘不干净呀。”
“我平日里都是如此的…”无离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问:“那现在怎么办?”
陆迢迢一摊手:“做饭可千万别指望我,我也就看过别人淘米而已。我带了干粮,饿了便吃吧。”说着,瞥了一眼被丢在盆子里的没淘干净的米,“就是可怜了这些米。”
吃了干粮,陆迢迢指示无离躺到床上,她从包袱里拿出银针包和一些会用到的医疗工具,好整以暇。
行针前,她伸手覆在无离的眼睛上,低声道:“你这毒看似无害,实则凶猛得很,先前几日先将你双眼毒瞎,再过数月若还是未解,便会渗入百骸,毒发至七窍流血而亡。我也只有六成把握能将毒全部逼出。现下暂时没有麻醉散,行针是极痛的,但你全程还不能动,一动便会影响效果,甚至会加速毒的扩散。你可千万想好了,若是不想治了,我也可给你开一副药,延长些寿命。”
无离抬手抓住她的手,没有直接回答,只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陆迢迢想了想:“我姓名也不便透露。若非要说,叫我一顾即可。”
“江湖有侠医,一顾倾人城的一顾么?”他喃喃,“往日我便对名医一顾甚是好奇,奈何一直没能见上一面,不曾想在我最落魄之日见到了你,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陆迢迢皱了皱眉头,一顾在江湖的名声大她是知道的,毕竟医术高超嘛。可这无离明显看着是世家子弟,照他这口吻,那些世家也听说过她?而且极想见上一面?当初她用化名时本就想的是方便自己出行,误打误撞顺手多救了些人,被传得人尽皆知,若是哪个世家出了心要见她,那可就糟了。
一顾倾人国。陆迢迢心想,被人夸长得好还是很高兴的。
无离抓着她的手松了松:“姑娘行针吧。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