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精艺必专一，心无旁骛成百事。历来前圣道，古来文章白。今却不信他，请君且瞧来。后主精词而国灭，隋炀功诗与身死。问君由来何？还是命数随。那堪前世幸来今生悲，这般此时顺来他时逆。此方必劫难，何人可逃之。再看他，纵然手下好功夫，终是难免了帝王宫闱。想应天嫉才子，或而投他居，或而早索其去归。此方又何须叹怨，且随缘他。
空空而论，莫是顾他。且接上回，宋金结海上之盟，宋复幽云故地。宋正备出兵，何奈江淮之地方腊暴动，只得先平之。金占辽东京、中京、上京，后乃陈兵居庸关，以观宋兵。待宋平方腊，军至燕云地，却接连两次败北，朝内一时为惊。而此辽将耶律大石为金人俘获，被迫为金兵带路而偷袭天祚帝，途其逃脱奔天祚帝。金人便为追之，途占本属幽云十六州之云州，宋便谴使为议。而此宋已发兵，与辽人脸面撕破，又恐退兵为金人轻视。遂一时无奈，又遣使向金营，言皇朝有好生之德，不忍杀生，且由金人替天行道，复幽云故地，解旧民之苦，又应之岁币，当是不少。
且话虚中，时近几日旧疾复发，整日于屋内躺着，日由思娟不离身照看，喂以汤药。这日临晨，虚中为梦惊醒，便鲤鱼打挺一般坐起，亦惊于思娟，忙就问他。虚中却是不顾，自于抱着头细想。思娟所见，遂就于一边下床去，至桌边一杯水，双手交于虚中。虚中所瞧遂一手接来，大喝一口，转手又交他去，思娟接过，又问之何故。虚中拉于其人欲说，不想张口不言，一会乃道：“昨日之梦好生奇怪，方才理清，现在又忘他。”思娟所闻，乃言无事，又道：“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想你不过近日劳累，又患着病，自平日胡思乱想。所作之梦，当亦不过虚惊一场，自又何故自生于自烦恼。”
虚中摇头道：“《周礼.春官》指有六大梦，分为正梦、噩梦、思梦、寝梦、喜梦、惧梦。其注正梦者，无所感动，平安自梦也；噩梦者，惊愕而梦也。”虚中再言，思娟乃止之，要他莫再思之，免教劳神费力。虚中再自躺下，一时竟又睡去。思娟替其盖好被，遂自去理云鬓，着穿衣裳，时不时再瞧去虚中，见之熟睡，自便安心。复又有小厮来问可去朝官家，思娟便言其病未愈，今亦不去。罢自又归来照看，但见其又似梦魇缠身，汗自两鬓留，似惊鄂而梦。思娟所观乃惧，遂缓呼醒于他。却其人一时为醒，竟为呆滞不能语。
思娟所见便神情慌张，不知所以，欲去呼小厮来请郎中去。却其人此言口渴，又折回斟水一杯盛之，又乃问故。虚中言做一梦，思娟问何，虚中不言，自瞧窗外，乃问几时几刻。思娟言乃寺内四更钟响未过许久，还未五更。虚中所闻，便忙收拾梳洗。思娟言今已告假，虚中接言今日必去，又呼小厮备马。思娟乃不言，助其着单衣、白裙襦、革带、假带、方心、纷、鞶佩，又与乌皮履、直脚幞头与其穿戴。罢乃奔出去，至行游廊处，又见小厮拿于象牙笏，便就拊手接过，再奔于外。
幸是今日微雨，街市少于行人，便行马略快，至瞧宫门未开，便至待漏院中，先行见粹中、时中，又与一番同僚见过礼，闲话道几句，自难免论复燕之事。此有一人言说小道消息，众人静声为听，其道：“我大兵压境，云集幽州。却那契丹耶律大石所闻，竟毫不以为然，上书其天锡皇帝皇帝说宋军不足虑。”另一人又笑道“耶律大石不过是于地残兵败将临时集结，又无番号，不过乌合之众。”其先那人道：“却让人意想不到，就此闻金人而丧胆之杂乌合之众，居在耶律大石指挥下无比奋勇，未费吹灰之力，将我宋军打回我境，此契丹于女真为羔羊，我宋与契丹为羔羊，且日后所逢女真，我宋军当为何。”
众人怒指其长他人志气，另一人道：“我军虽人数占优，却指挥紊乱，各军之间杂乱无章，自是免不了此般结果，欲更此态，必要效仿神宗皇帝朝王荆公事，之于变法革新，强兵富国。”此言一出，自不免争执，或言道：“此般如此任其发展，是同老牛拉破车，终至那日连自救都不得，且谈什么强匡天下，威行四邻。”或言道：“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国之大法如何轻易更之。”此便院中趋之热闹，不谈复燕事，只话变法与否。甚者又涉王荆公之功过，或捧者视如救世主，再生父母一般；或贬者视其如窃国大盗，乱臣贼子。虚中听此，不免心中烦闷，又些头痛，就独退一旁。
再行便至阶矶，附身坐来，头于枕柱。稍于歇息，又念那日师献所言，遂想灵素之言，自念道：“纵今这般好，终都免不了。”罢乃思街上行人似比往日要少，岂不现颓唐。念是江淮之地当日应盛，此一夫作乱，就成断壁残垣，言谁都难免。再忆乃所书呈折，便暗惊几日来竟忘于他，自不免衣裳袖内翻腾寻着。一时寻不着他，便于心窃喜，己自小就胆子小些，不愿无故生事，今日却自找麻烦，亦真自作自受。思来一番整理，却便寻得，自瞧来看。
正方瞧看，便见太宰兼门下侍郎，崇国公白时中、少宰，尚书右丞李邦彦随于蔡眥后入院中来，虚中乃起身见礼，却他人自顾于争吵，未顾之于他，白时中、李邦彦呼乃止之，一时略安。而众人见之蔡眥，皆于心甚鄙之。想蔡京此番凭朱勔势力，再度为相，力压群臣。却时其人已是老眼昏花，不能办事，便政事都由他最小子蔡眥处理。凡以文书注有蔡京所批，便皆蔡眥手笔，其并替蔡京上奏。更有甚者，其妻兄韩木吕为户部侍郎，与之一同密谋，挑拨是非，陷害驱逐朝士，建宣和库式贡司，以充实地金帛库藏，以为天子私财。而白时中、李邦彦之辈，便只奉行文书而已。
此观群臣为之混乱，耳听这般没了，又没个头绪争论。吴激见于虚中独坐，便行来同坐，不禁叹道：“此般无穷无尽，就是论到明日、后日，又能论出什么由头。”虚中接道：“此何不是如此，最厌之人便就此般只费口舌，只空做着无用之事。”吴激续乃道：“是也此般空空之谈，比之嗓门，好是像此，才可告知与世己且尚存于世。”
虚中闻之乃便笑来，而此宫门启开，众人之争议方为平息。此见蔡眥，百官、侍从拱手相迎，低声耳语，堂吏数十人，怀抱案卷于其后，众人之为私语，却是蔡京在朝，亦未有此排场。朝堂之上，文武官员分两列，山呼罢徽宗言议事，众人所奏无非复燕事，徽宗所闻眉头皱起。接又密院事、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蔡攸揭检举蔡眥与韩木吕勾连，中饱私囊之事。徽宗早已耳闻，恶其专权，此议听闻，便是大怒，言流之三千里去，又一番臣于求情，求见之其父蔡京情面，极力请免其罪。徽宗结坡下坡，停其俸养，将之韩木吕贬至黄州去，以为警示。却白时中等言蔡京一党霸于权位，请罢蔡眥以动摇其党地位。
徽宗思虑，乃革去蔡眥侍读，又毁掉赐出身之诏令，接诏于蔡京辞职。蔡攸如此，明为大义灭亲之举，奈众人亦不钦佩，因此人任内不思处理政务，唯知在帝侧论道家神变之事，演市井淫秽之戏以邀宠。为争权，竟分府出去，与其父蔡京反目为仇，互相倾轧。今日如此，不过大利灭亲罢，且此般为利，海上之盟，联金灭辽之举自然是不少其人。此历历情形，观之徽宗甚为烦心，虚中思便不言韩世忠之事，只将折子递交御前。
且退朝时，范正平乃问他奏何事，虚中便尽言于他。范正平所闻，遂责道：“今日朝堂使童贯用兵于燕地，你却于后刺他脊梁。又此事为你我道听途说，且不论是否真假，此折一上，前边将士怎不人心惶惶，此还如何应战，此岂不自先乱阵脚。”虚中觉为合理，不免于心悔恨。范正平所见，便又道：“也罢了他去，前线兵败如山倒，此事有无亦无关之大雅，且看官家如何理之。”
范正平言罢，不免叹来，虚中所闻竟不知如何言之，便乃立一旁。一时范正平方是拉于虚中至自家中说道一番，又请于洪皓议，论之对策，以答徽宗。午过虚中便作辞回去。且未入门，便尚恪慌张来寻，言宫中来信，徽宗召虚中去延福宫中。接又言粹中、时中、思娟等闻便忙乱一团，好不着急。虚中闻听，乃一手拉他，遂又是要他与众人言说自当无事，无须担心，接乃骑马去行。
虚中所行，路上自不少忧心忡忡，一路思量，想又近日除上一折，亦就无他事。虽有与范正平、洪皓之备，自犹还是于心思虑，行当许久才至西边丽泽门。便明来意，由一宦官领着，自穿过宫墙，又行一段路，抬眼乃是会宁殿，后向北走，一座小山，花石叠成。山间云雾缭绕，恍如仙境，自当美哉。又隐隐见于山上一殿二亭，问之名，为翠微殿、云归亭、层亭。绕行过之，其后乃凝和殿，附近二小阁，名曰玉英、玉涧。再行此方背城墙处，筑一土坡，上植杏树，名为杏岗，旁列茅亭、修竹。其右为宴春阁，旁一小圆池，架石为亭，名之飞华。又一湖中作堤以为接亭，于堤上架一道粱入于湖水，好不精巧。其粱上设茅亭栅、鹤庄栅、鹿岩栅、孔翠栅，道亦雅致，颇富诗意。
此行过一段，便路旁一八角亭，中乃一巨石，观之竟为天成，是谓鬼斧神工，犹是大观。其腰环一玉带，玉质白润，碾琢隐起云龙，工制极精，又上书“昭功敷庆神运石”五字。旁宦官见虚中瞧石，乃道：“此为固盘侯，自出太湖。时此石至京，官家所见大为高兴，玉笔亲自题五字，又赐每运送之人一只金碗，加封始发者苏州供应局主事节度使衔，封此石为盘固侯。”虚中所闻，便又瞧看几眼，自言好瞧，方才离去。再走过一段，便见一水榭楼台，复檐歇山顶。外一些宫女太监围着，想必徽宗便于此处。
虚中行前便立于外等候，宦官入之汇报，不久出来带他入内。其内徽宗正坐桌案前提笔，桌上似一幅画作，已成大致模样。远观是乃青山隐隐，绿水悠悠，一番山水风光于此画中。虚中自为惊叹，心乃暗思一句云：“玉笔新提千两价，秀指一挥倾城换。”又一边瞧之衣冠，乃画院学生，各铺纸研墨，或抓耳挠腮，皆尽似不知如何下笔。细问方知徽宗出题，请之诸生作画，题为“深山藏古寺”。虚中乃思此句颇些意蕴，却如要现于画中，叹就不免难些。
此观徽宗作画，便只立于一旁候着。就之一会，徽宗画面收笔，将御笔置御砚之上，虚中所观，乃前行礼，方报姓名。徽宗听之，乃便问道：“可是大观三年登科。”虚中言是，接又谢当时赐名之恩。徽宗又道：“朕依约记得时你所写文章，名为虚中赋，观点颇些新颖，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虚中所闻，忙道：“文章庸俗不堪、俗不堪耐，只是陛下抬爱罢。”
徽宗闻便笑着，虚中忙随一并陪笑。此徽宗起身至行门际，举目远眺一番，虚中便随之后。待之许久，徽宗方与他道：“不过朕近日思来，却一些不妥之处。你且说虚之于其外，而行有一事，必是大成。今日朕屈指算来，朕是虚于外，却未见成。复燕之事屡见险阻，接连败仗，江淮之间大乱虽定，却小乱不止，民生蔽落，流离失所。古云是‘君虽圣，必赖贤臣以调燮之。’朕举目朝中又没有个骨鲠之臣，以为肱骨，你便如何解之。”
徽宗说罢便转头过来，瞧着此人，虚中见之乃道：“陛下此虚于外事，而修之于内事，自然是内事有成。如陛下此画，便是这般笼天地之于形内，搓万物之于笔端，天下何人可出其二。至于骨鲠之臣，历朝代不乏人，必有其二三，本朝必亦如此，不过些人众犹多还是位卑禄薄，信任未专之人罢。”徽宗又问道：“难此朝中文武官员，太宰、少宰、参知政事、三衙、三司、六部，竟无一人为骨鲠之臣。”虚中自言少之交往，自不知。
徽宗听此处，乃沉默不语，又转身过去。虚中所见遂止语不谈，立在一边。又时久徽宗方道：“卿今日之语，比之当日更多意蕴，朕又受教。此朕知你平日轻易不语，语必为真。奏折所陈之事，朕已看过，且朕不信，我朝真有此夺功，欺压良将之人。再者你上书所言韩世忠之人，可是你所言位卑禄薄、信任未专之人，且细与朕言。”虚中听此，便道：“此事为士卒所传，臣亦寻而探访，确有其事。”接又将韩世忠之事从头细说。徽宗所闻不免动怒，当即召近臣至，下旨彻查辛兴宗。虚中忙便进言，言当不可，且莫误复燕大事。徽宗听此乃止近臣，使之退去，接乃感慨道：“自古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此般为趋炎附势之将，有何用之。”
徽宗话此，又言自早间就收到弹劾奏折，此拿于虚中。虚中接来观之，其上道：“初睦州方腊作乱，陷六州五十二县，势甚振。会张叔夜招降梁山宋江，使属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辛予千人，令江攻杭州。杭州贼将方七佛，有众六万，宋江用计攻破，擒之，旧属百余人亦伤亡过半。中军统制表宋江等之功，而这辛兴宗却言：‘宋江等原系大盗，虽破城有功，不过抵赎前罪。’后又据其功归于己，统制王禀不敢争，宋江等人闻此，即日告退，遁隐终身，此有功之人不赏，有过之人不罚，恐为士卒愤之，此系家国，臣关胜冒死言之。”
虚中观之，自亦一番大惊，叹原有此事。而此徽宗不忍于怒，下诏童贯，要其人撤辛兴宗忠州防御使职，皆告其人用人需慎重，莫要一人之坏，而败千里堤穴。一边又召韩世忠入京。此一番诏令罢，见之虚中，乃赞之崇秉言之道，不妄作非议，后问要何赏赐。虚中忙言无功，怎敢求赏。徽宗听后道：“朕非昏君，朕亦明白，有罪者自当惩戒，有功者自与奖赏。奈今却不知赏你何物，且容朕思虑。”徽宗所言便乃看去四周，诸生画师画皆已成作，故叫虚中同来观之。
虚中便乃随徽宗同观，此见一画，画上皆为寺院，又寺院周尽崇山峻岭，旁又题唐人杜牧《江南春》诗句云：“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徽宗所观，乃面不悦。接又一画，画上古寺一角，后又为山峦起伏之密林。旁亦题唐人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诗句云：“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徽宗略喜，似仍不中意。接观第三幅，虚中惊之其上无一古寺，只画深山阴谷，于中有一石径，尽头为一溪流，边一和尚打水，此观其意竟为大树掩没不知寺院在何处？
瞧于徽宗亦喜，俯身细看，接为问虚中何幅为佳，虚中自言愚钝，不通诗画，徽宗要其可猜之。虚中方乃道：“陛下题为‘深山藏古寺’，其意非于深山，亦非古寺，而于一藏字，若以之做文章，给人以‘画有尽而意无穷’之享受。”徽宗所闻赞之，又随其道：“是也精髓于一藏字，善藏者，未始不露，善露者未始不藏。”罢乃使虚中再言，虚中续道：“臣之浅见，以此题作画，定要讲究藏之自然，藏之巧妙，藏之有诗情画意之意境。”徽宗听此处甚喜，虚中又道：“此观第一幅，着墨于深山古寺，而非藏之古寺；此第二幅虽藏，却藏大概，也缺意境；这第三幅是谓寺与何处？只在此山中，为之最佳。”
徽宗闻之乃喜道：“卿之所言极合于朕，朕亦观此画最合题意，唯有缺处，是缺一诗。此朕曾闻卿诗才，今日可于此画作来一首，朕提之于上。”虚中应之，思量再三，方就吟道：“夜来山树寂，寻问前数里。徒步阶上阳，深山藏古寺。”徽宗听后，自琢磨一番，乃摇头道：“前数里，言是一些不妥当，此数更做一有字，岂不更深。”虚中听之忙就称好，旁之众人亦当附和。徽宗便为提笔，旁一宦官忙于研墨，一时乃提此诗，问乃虚中可好，虚中自为赞词。接徽宗言：“朕知赐卿之物。”罢乃嘱咐左右将画卷来交于他，虚中又言拒之道：“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徽宗遂亲手与递，虚中便接来谢恩。接再一番言论，恰太宰白时中请见，徽宗令乃虚中退下。
虚中乃别，一路驱马快行，至门处，见乃尚恪相迎，忙来牵马，又高知院内诸人。粹中一干人自屋内出迎，独不见时中，虚中问故，粹中答道：“你去许久不归，季默忧心，乃去询问。”虚中自感惭愧，粹中见之乃问此行何事，虚中一一所言。粹中闻便言道：“日后行事，可否与众人相议，此般官家莫名召你，我等自不安心。”虚中笑言是，又见时中乃携吴激同至，虚中见之乃致谢。二人不理，要之赠于画，虚中自不给，吴激便言瞧看一番可行否，虚中笑言可行。
几人至行屋内，虚中启画于众人瞧，众人遂惊之，吴激赞道：“官家初习黄庭坚，后学褚遂良与薛稷、薛曜兄弟，杂糅各家，取众人所长且独出己意，最终别具一格，自成一体，所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接来又一番赞词不绝于口，后又问此题可为“深山藏古寺”，虚中奇之，乃问故。吴激道：“此般容易，我掐指一算，便为之。”众人不信，吴激笑道：“此般题诗不有‘深山藏古寺’之句。”众人是谓方信，独时中笑之道：“若不是此行逢遇画院翰林，你岂能知。”吴激驳道：“若我不问，你焉能知。”众人所观皆为笑，二人便再不论。
接乃看画，众人皆为喜好，犹是吴激、时中二人拿不离手。一时虚中要乃收画，吴激止之，乃道：“此容我再看，此如若官家御笔亲画，当如何之好，不过仅一题字已然不差。”众人言是，吴激又道：“官家天纵将圣，艺极于神，缥缃翰墨于今珍之，画功之胜常人。一次官家召画院各翰林学士，作画孔雀升墩之屏，画师几次作画，官家皆不中意。一旁近侍问故，其言孔雀开屏先举左脚，而诸生之画皆抬右脚，岂能中意。”众人所闻皆赞之为奇。
吴激又话一事道：“时有一日，官家踏春而归，雅兴正浓，便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于御花园召来画师作画，你当知如何画。”虚中接道：“此花、归来、马蹄之象皆易现于画中，唯香乃无形之物，是为难些。”吴激笑道：“是也，此些画师皆虽有丹青妙手之誉，闻此题亦不禁面面相觑，无从下笔。有者画骑马人踏春归来，手里捏一枝花；还有者是于马蹄沾几花瓣。官家皆不中意，遂自奇思杰构，欣然命笔，画几只蝴蝶飞舞于奔走马蹄之周围，岂不妙哉。”时中所闻夸之构思巧妙，又道：“此当踏花归来，马蹄留有浓郁馨香之意。”吴激道：“此画之妙，于立意妙而意境深。将无形之花香，有形跃然纸上，观之令人感香气扑鼻！”
众皆言是，接又各言所知，粹中言道：“崇宁三人，官家于书画列于科举，为诸生应试，其分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几类。且亲持考试，出题批卷，其试内容多文人诗句，譬之‘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诗句。”吴激补充之，乃有‘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竹锁桥边卖酒家’、‘万年枝上太平雀’之句，众人所闻皆称难事，吴激道：“犹是此‘万年枝上太平雀’句更难，众人不知如何画之，一画师密问中贵，其答曰：‘万年枝，冬青木也。太平雀，频伽鸟也’。”闻者自皆惊于徽宗画技天赋异禀，又不免一番称赞。
至天将晚，虚中乃收画，慎拿之将离，又叹言道：“今日白太宰不知言话官家何事。”众人言不知，又吴激、时中言自知，虚中问故，吴激笑言借画观一宿，方可言之，虚中交画于他。吴激便道：“今于朝上，白太宰请罢太师，却太师无丝毫退意。官家便谴李少宰与其子蔡攸传之口谕，令其上章辞官。想二人至府后，太师倒头于李少宰怀中，哭着于其人说官家何不容京几年？定有人进谗言。又言己年老早该辞职，只因上恩未报不忍告老，此为二公所知。”众人惊之，蔡京竟呼儿子蔡攸为公，吴激再道：“却蔡攸答与不知，后太师将辞职章奏写罢，交之李少宰，呈于官家。官家所见命词臣代其做辞职三表，又降诏意同其辞官。”众人所闻，乃以之然，吴激拿画归去。
次日再于朝议，原是女真出居庸关，已攻占幽州，宋遂遣使于契丹，索要晋石敬瑭割让契丹之全部土地。而女真以宋未如约出兵，而不允，又经多方交涉，女真方议将幽州与涿、易、檀、顺、景、蓟六州归于宋，而宋除将原定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于女真，外加燕京代税钱一百万贯。朝中沸议，终只得应于女真，先交于部分银绢，余些便靠丝帛器物等杂充钱币，以废长久以来榷场之利。经之数月，双方成约，宋付银钱，女真交之诸州。交割之罢，便得边将知州奏，女真军入城已近半年，其居内大肆剽掠洗劫，居民逃匿，十室九空，城池几如废墟。临走之时，又将富民、金帛、子女捆载而去。众人皆为愤之，言说此虽实复诸州，却所得不过一城市丘墟，狐狸穴处。又而新、妫、儒、武、云、寰、朔、应、蔚等之九州依于女真之手。
旬日，徽宗诏改幽州为燕山府，又命人撰写《复燕云碑》。而童贯因复之有功，诏解兵权而为真三公，加封为徐、豫两国公。领枢密院，宣抚河北、燕山路。却之朝臣上书徽宗言须遵神宗皇帝之遗训，能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徽宗无奈，下诏封童贯为广阳郡王。又诏王黼进阶楚国公，蔡攸拜少师，封英国公，赵良嗣迁直龙图阁，提点万寿观，加右文殿修撰，余下一干功臣皆加官进爵，众人甚为羡慕。不久徽宗突发一诏，令加韩世忠为嘉州防御使，入朝见圣。
且又一日，天异常之炎热，众人呆于屋内，不敢外出。虚中、师献与师瑗正论《周易》事，其正言道：“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便小厮来报，言门外人下马拜访，接又呈其拜帖。虚中取而观之，其上书署名嘉州防御使韩世忠。三人忙出门迎之，但见一人身着武官衣装，体材高大，面色如玉，便皆为惊之，此人所瞧竟不像武夫，倒要比之读书人更为清秀儒雅。韩世忠见三人，忙迎来行礼，三人回礼。其人自言己姓韩名世忠，字良臣，特来拜见。虚中所闻，先与师献、师瑗介绍于他，接又贺之升迁之喜，乃迎入内。至堂中，各分列坐，虚中乃呼小厮来奉茶。罢韩世忠乃起身致谢，虚中自言不过尽于常人之责罢。虚中复请之坐，又言些军中事，其人对答如流，虚中接问幽云之况。
韩世忠乃摇头道：“此所复土地不过皆空城，所余人口十不余一，房屋尽坏，城内主道皆残垣断壁，又些阡陌路途草木掩盖而不识，野兔、猫、鼠为之行，观之若要复城原样，恐须十载。”闻者亦就悲，便为不言。韩世忠再道：“又此番西军历平方腊，又讨幽云，虽两次为败，亦当有功，却朝无丝毫封赏，军士多为抱怨。犹其常胜军为随契丹郭药师而降，几战为我军之前，今不封赏，亦防有变。”虚中所闻乃道：“你之所言为之重事，奈朝近于女真钱过百万，现恐无力所赐赏。”韩世忠道：“此事我知，今我启报官家，官家亦如此言，我有一议，幽云之地，人口今为稀疏，荒田无主，或令之屯田于此，一可平其怨，二可守于边地，”
虚中赞可，又称其才谋过人，可当儒将。又问之家居何处，韩世忠答乃永兴军路西道延安。虚中且话风土人情，又问其可读书，韩世忠答道：“只读一年诗书，整日子日诗云，自就好烦于他，便未再读。”师献、师瑜所闻为窃笑，虚中乃与之言吕蒙故事，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韩世忠听之乃言是，虚中又道：“多读些书，有些许学问，虽不至于求之功名利禄，亦就不会落之市俗。是当韩非子所言：‘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上世亲亲而爱私，中世上贤而说仁，下世贵贵而尊官。’”虚中顿顿又道：“儒家之书谓礼乐，不可不读。且不顾其王荆公之言‘黜《春秋》之书，不使列于学官，至戏目为断烂朝报。’之句。虽如此，生于当世，法家之《韩非子》亦不可不读。犹之此句：‘若此臣者，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此之谓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方是真谛，你可懂得？”
韩世忠自先闻语，便一番云里雾里的，又经此一问，更不知所以。虚中见之不言，乃瞧之一眼，知己言过繁，便不多说，只嘱咐其喝茶，又呼小厮拿些糕点、点心于他吃着。自先端茶泯之一口。韩世忠所见，亦就端来茶杯，拿块点心吃着。此般空气乍然安静，各人颇些不自在，韩世忠瞧之，思索缓问何为无益之臣。虚中遂道：“此番道理不易言语说之，此番容易，你可知秦将王翦灭楚之事？”韩世忠忙道：“不曾听闻，却秦王却知，唐人李太白不有一诗，还有一赋论，言说秦王合并六国事，闻听他人吟读之句，好生气概。”虚中闻乃笑吟道：“李太白诗云：‘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你所提赋，有唐人杜牧之《阿房宫赋》、又苏洵之《六国论》。”
言罢虚中乃一一择段吟句于他，韩世忠细听，言说不为此。虚中一时思不得，乃问师献、师瑗，师瑗答有汉贾谊之《过秦论》。虚中闻乃吟道：‘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韩世忠所闻乃赞之，言为此论，接又问王翦为何人，安又须知此事。
虚中道：“王翦，随侍秦王，后率军攻破赵都邯郸，扫平三晋。又时秦要一统，楚为大敌，便远交近攻，先灭赵、魏、韩三国，且驱燕王后，始议灭楚。秦王乃问众将灭楚需士卒几何，时老将王翦言至少六十万，却一旁李信言二十万足矣。秦王乃思，我秦举国人丁五百万，军队不足百万，此役带走六十万，可为不妥，遂令李信前去。而李信入楚境，便逢名将项燕，此人你可知，乃西楚霸王项羽之祖父。”韩世忠言知，又道：“偶听街边说书人言，秦末乱世，项羽、刘邦为争，后项羽败迹，四面楚歌，乃别姬乌江自刎。”虚中言是，遂接道：“言此李信颇些才干，却此役过之冒进，头尾不顾，致后方叛乱，被项燕所短后路，遂大败亏输，狼狈回国。秦王见此，便又请王翦，一番悔恨于言表。王翦为感，遂领兵六十万征楚。”
此观韩世忠听为仔细，虚中便续说道：“秦王亲送将军至灞上，别之时，王翦于秦王请以美田宅园池、金银珠玉，又言自已年老，恐一去不返，乃求秦王于儿孙封官进爵。秦王遂就应他，言劝老将军安心出征。王翦行于一地，乃谴快马回秦王，求赐美田，询问子孙爵位。其部将所瞧，便王老将军道：“老将军此般年纪，发须皆白，此般之为，岂不言掉价。”韩世忠听此道：“是也此般年老，为半截身入土，且贪虚名作甚。”虚中听之便笑道：“且你不懂罢，此方为大智慧。部将所问，王老将军乃言：‘安我为贪虚名，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於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虚中言罢，乃瞧韩世忠正瞧看于己，遂又说道：“此话之意是言这秦王向来多疑，不专信臣子，而此番是几乎于全国之兵交于王翦，想其安能放心。故而王老将军一次次求取田宅，不过是为让秦王知其并无大志，想要不过一些财物虚名，好使秦王不猜疑于他。”韩世忠所听，似若有所思，乃道：“此可为王老将军读《韩非子》所得。”虚中言是又道：“此老将军之故事，当取此句‘若此臣者，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你且来思，为一国之重臣，不爱财，便不重赏赐；不怕死，乃不惧惩处。此这般刑赏不可，为君者便无从掣肘于你，便你于君者是谓无益之臣。”
韩世忠所闻道：“此言我便为解，或二人为兄弟，当有短处为另一人知，此方便可推心置腹，否之不然。”虚中闻乃赞是，又道：“你所言亦合此语，更与之家国，代不乏人。譬汉初名相萧何也是，时刘邦于外征战，后方乃萧何治理。其治下百废待兴，便美名所传，于刘邦耳知，萧何闻之乃惧，遂使其家人欺良霸弱，抢占宅院私田，旋即恶名在外，此亦当效王翦故事。”韩世忠言是，虚中续道：“此番将军你领兵于外，日后当统一方，且莫要将在外君命不受，此为君者忌讳。为人臣子，当如王老将军，明者糊涂，糊涂亦明。”虚中言之乃盛，遂呼纸笔，乃书之一联云：“明明白白做糊涂事，糊糊涂涂做明白人。”罢乃赠韩世忠，其人致谢，自乃收之。
再之言说，各事所及，或而幽云十六州事，或而其地各处风土人情，好生为欢。待于迟些，虚中便呼厨中置些好酒菜，韩世忠所闻却乃告别，虚中遂乃留之吃过晚饭，其人忙道：“此就不扰，自明日要离京城，于嘉州任上。”虚中闻言，忙呼小厮拿于银两，虚中交其人，其人自推脱一番，乃言恭敬不如从命，方才收去。后三人送之出，目送之离远。师献便道：“此人虽言行举止如若武夫，却之面色如玉，竟比女子容颜更好。”虚中道：“此怎不为奇，一关西大汉，生与此番肤白如玉。起先未见其人时，我自不信他人之言，今亲眼见之，当是他言非虚。”
虚中言此，自又笑言军中士卒多称之为泼皮韩五，师献问故。虚中乃言道：“我乃闻其同袍之言，其家贫无产业，却嗜酒尚气，喝酒手不停盏，酒至杯干，无拘无束，极其豪爽，又家中排行老五，便人称‘泼韩五’。话言一次喝酒同席之中，有一算命先生，名唤席三，其为之算日后位至三公。不想此人听闻不喜反怒，以之取笑自己，遂掀翻酒席，将之按倒于地，痛殴一番。”师献笑之，言果为泼皮。虚中再道：“更有趣事，一次其人于外醉酒，日暮方回，却城寨门已关。其人便拍打城门，疯言疯语。城上关吏遵之规定，不与开门。却其人酒气上涌，以手推门，便听轧轧声响，横搁门内大木断裂，两扇大门应声而断，关吏骇然，惊为神人。”
虚中说此处，师献亦是惊呼，道：“边境城堡大门好说有千斤重，以一人之力启开，恐是难事罢。此当诸人以讹传讹，亦当假些。”这虚中听此道：“言或应是，却有一事且更离谱，恐或为真事。”师献问故，虚中道：“其人好酒，日日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每于大醉，或于街头巷尾、酒肆茶坊、妓院娼寮、又或菜市场、垃圾角，两脚一伸，放倒就睡。长此以往便染一身疥癞，通体臭腐不可近，以至连妻儿皆厌恶于他。而其于自己毫不在意，有酒照喝，犹个放浪形骸之态。”师献笑道：“此颇具魏晋风度，犹较阮步兵，嗜酒能啸，当其得意，忽忘形骸。”
虚中亦笑道：“此较阮步兵之事，更谓传神。话这一日其酒后醒，觉是些奇痒难耐，遂至溪涧泡浴。却不想自涧岭上突现一巨蟒，血盆大口。其人大吃一惊，睡意酒意全无，乃张两臂，一手撑之上颚，一手按之下颚，猛一用力，便与相持不下。然巨蟒吃痛，竟以尾绕其身，旋而盘绕全身，越之愈紧。其觉胸口痛闷，险险窒息。幸所下半身犹可动，遂于此巨蟒扛之身上，又一步步挪向家去。行人见状，无不倒头便跑。许久方至家中，便高声呼妻儿拿刀来斩，却其妻儿见之骇人情景。早已欶欶发抖，摊于一旁。”
虚中说此，绘声绘色，师献所见不免笑来。一边又调侃他像街巷之说书人。虚中便忙道：“己不过按部就班，如实复述原话，亦甚一些好笑之语尽忘。”却师献笑不能止，虚中乃又道：“若要再打断，此就不与你言。”师献闻便敛于笑，又撒娇卖乖巧，于说不是。虚中是禁不得此，遂就接道：“想其见之妻儿如此，又脖被箍艰于呼吸，一时情形愈见窘急，便乃挪入厨房，见之一菜刀仰置案板上，遂就持于蟒首于上极力按之，接又来去如引锯，便是卒断其首。此蟒头一断，蟒身遂绵软松弛，自其人身上滑落。其人便如获大赦，亦也筋疲力竭，摊坐一旁。观之其蟒，自回想无端被之折腾一下午，还受这番惊吓，便心头来气，操刀将之切成几段，一古脑抛入镬中以用烈火煮熟，其便肉汤一并吃了干净。却不想因祸得福。”
虚中说此，便手于空中舞着，师献不待之说罢，便乃道：“我之猜测，想必第二日其人之身便是如蛇一般现蜕皮之象，其周身疥癞脱落，其肌体遂变之莹白如玉！”虚中感之诧异，忙问他如何得知。师献道：“此还不易，那般唐人之寻常传奇故事不都如此，且此蛇只能脱皮，又你最先就说此人满身疥癞，二者相联系，不就乃此结果。不过说来是也奇，今观其人身体肌肤如玉，又思此般故事，似是为真。”虚中道：“自起先听他人之言，也是不信，今日亲眼见之，觉来倒是一些真，却思又是一些假。便此事之真假，刚欲于其人当面相问，却恐是失礼，以其人觉己不过好事之徒，就这般只好纠结于此。”
师献道：“此人确系大将风度，日后真当应位列三公，今日你之劝言，如若其可收益，当为朝中柱石，国之脊梁。”虚中叹亦是，乃道：“周有齐太公，秦有王翦，两汉有韩信、赵充国、耿恭、虞诩、段颎，魏有司马懿，吴有周瑜，蜀有诸葛武侯，晋有羊祜、杜公元凯，梁有韦睿，元魏有崔浩，周有韦孝宽，隋有杨素，唐有李靖、李勣、裴行俭、郭元振，国朝有潘美、狄青。而今韩世忠者，当此一时，类同先辈，其所出计画，皆考古校今，奇秘长远，策先定於内，功后成於外。”师献言是。
近乃三伏天气，酷暑不可奈，这日师献于朝中任一闲差，官为枢密都承旨，自是欢喜，相集为喝。其人亦也高兴，自吟诗一首云：“炎天不奈暑，明光争眼迷。夏风知我意，徐徐拂面来。欲眠于阙中，孤钩悬垂溪。伍举言神鸟，期何九万里。”师献吟罢，虚中乃道：“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时中笑道：“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徳济好生气魄。”师献闻乃叹道：“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此般神鸟世有几何。此不过庸人假自勉励罢。”后乃吟又一诗，道：“百鸟花间集，独一引梧桐。一鸣惊世俗，成名天下重。流觞伴左右，琴声付寐中。惊为不肯食，便绝崤山东。”
余人所闻，赞为好诗，乃有意蕴，正当论之，乃有小厮至，报是其母亲忽患病，师献忙去瞧，粹中呼之小厮请去郎中。众人皆就瞧看，罢郎中乃言无事，不过伏内受热罢，乃教多饮水便好，众人方就歇口气。奈过一两日，仍不见于好转，倒愈发严重些，再请于郎中便乃摇头叹息，抓于几帖药服下，是也无用。再后几日，便食米不进，只得灌些米水，身形愈之消瘦，眼窝深陷，口唇干裂。于后一日，乃撒手人寰，师献痛苦于前，众人便安抚。家中仆从老小念其人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
一时家内为悲，此请又报吏部，言以丁忧。却此时粹中得病，师献为悲，丧事一时无人主持。虚中、时中访探粹中，粹中求二人代为打理，诸事细则又请尚恪同办，三人应之。大小事项皆时中为定，尚恪办理，自就得心应手。接而易服报丧、与逝者沐浴、更衣、饭含、小敛、大敛，接于正堂设灵座，房屋梁柱挂白，一时大小事务，诸无差错。接而朝内同僚官员来之祭拜，虚中便行随从。停灵一月，奈日太炎，尸恐难放，乃送灵于成都府去，葬于祖莹，师献乃结庐而居。
丧事理罢，虚中、时中归朝，时议契丹天祚帝于夹金山内，徽宗便道：“宋、辽百年之交，结兄弟盟约，今兄弟蒙难，朕心不忍。”光禄卿赵良嗣闻乃劝道：“此宋金海上之盟，不得招降纳叛，今如若迎天祚帝至此，当为败盟，万不可行。”又些群臣却言道义，力主迎之，徽宗见此，乃遣使者于天祚帝，又携亲笔写书信，上道：“若来中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位燕、越二王之上，赐第千间，女乐三百人，极所以奉养。”后使者归来，言天祚帝将至，徽宗喜之，诏令修于王府殿堂。又一边与女真交涉商谈，索之所占幽云之地，使者往返，终就达盟，宋与之银钱，女真与蔚、应两州，及飞狐、灵丘两县于宋。徽宗闻知，便乃遣童贯亲往太原，一者自女真手中接收两州两县，二来迎接天祚帝归宋。
旬月后，边地呈报，天祚帝于归途中为女真人所俘。其身大批与宋来往文书，被之所得。接便传女真于宋败盟，便不归还其州两县。徽宗一时为惊，乃谴使者马扩使女真议商。却待马扩归来，便言女真不肯与商易，其主帅完颜宗翰先怒斥于己，历数宋国之罪，一为暗自招降天祚帝；二为招纳叛乱之张觉，封节度使；三乃收容燕京逃去官员民户。徽宗所闻乃之悔恨，便谴人于自幽云地所接收官员函首送之，百姓捆当送至。朝中为惊，多为反对，言之不可，此行当寒将士之心，使幽云故地之民仇恨于我。徽宗闻而不顾，又密诏杀张瑴及其二子，封函送去女真以赔罪。
此朝议事，虚中闻之为惊，罢朝便乃寻吴激问故，吴激遂细说于他，言女真太祖完颜阿骨打病死，其弟吴乞买即位，便令将之契丹降臣与幽云居民远徙东北。又此燕地居民祖住于此，不愿背井离乡。过平州时，便一干契丹降臣私议鼓动张瑴叛女真投宋。虚中闻此，乃问张瑴何人，吴激道：“其人字伯玉，乃临颍人氏，于契丹为辽兴军节度副使，后乃降女真，时恰女真以平州为南京，便以其为南京留守。此番其人与部将定议，即与女真决裂，派人迎奉辽天祚帝之子，企图复契丹。于之同时，便遣翰林学士李石至行汴京示归降之意。”
虚中所闻便言道：“起先宋与契丹结盟，盟约字字犹在，今我为复幽云地而败盟，此又与女真结海上盟约，上就有不可招降纳叛之文，今日之事又之破盟失信，行此不义之事，恐为后世讥笑。”吴激道：“是也此般自生麻烦，时光禄卿闻此事议斩李石，以示金人，却王少宰一旁言可不使金岁币，藉此收回平、营、滦三州，何不为也。官家便为心动，诏令边境官员受降，果平、营、滦三州归宋。却正举朝庆贺之时，平州城下，张瑴迎接诏书、诰命之时，女真完颜宗望率军来讨。其人自然不敌，便兵败仓皇逃入燕山，后入郭药师常胜军中，却其母、妻尽被金军俘去。而官家赐于其人之御笔金花笺手诏自被女真所得，遂就移牒索要张瑴。此碟入京，朝廷又示燕山府安抚使王安中不得交人，却于女真催逼之下，此王安抚不堪忍受，只寻一貌似张瑴之人顶替于他，却被女真人识破，女真人怒之，声称举兵自取其首。官家所惧，当有今日行为。”虚中听此不免叹息。
再过几日，虚中因来回奔波，引发旧疾，自便又告假几日。思娟乃于忙碌，前后瞧看，经数日自觉好些，乃可下地行走。这日，吴激来瞧，虚中乃问朝中近事如何，吴激便尽言之，金人两路南下，西路以完颜宗翰为帅，由大同进攻太原；东路以完颜宗望为帅，由平州攻燕山。此两路来势之汹，徽宗所闻，大惊失色，乃谴使者李邺行金军大营谈议。待其人归来，乃称金人道：“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入猿，下水入濑，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虚中所闻便道：“此李给事可是于百姓称作六如给事。”吴激言是，又问其如何知，虚中笑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吴激观桌案上乃盛小报，便知缘由，又问虚中可知此前有一四尽中书。虚中笑言自知，乃道：“此前朝为赎幽州，奈朝无钱，只集之于民，乃谴中书侍郎王孝迪于集民间金银，以做燕京代税钱。想此差事应不可抬于面上，却其人干得颇起劲。乃出榜恐吓百姓，言倘不交财物，女真便就南下破城，男子杀尽，妇女虏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故而百姓称之四尽中书。”吴激言是，又道：“昔日四尽中书，今日六如给事，二者刚好配对，是也巧合，不过其人榜言，今日竟一语成谶，且不知边事如何。”
虚中闻之，乃感慨书生误国。吴激忽忆一事，乃问虚中可知太学生陈少阳，虚中道：“此人我略有闻，其家自五世以来，以儒嗣其业。其人早有声名，洒脱不拘，不肯居人下，不忧惧贫寒低贱。故而每其人宴会集会，无人敢至，恐祸及于身，后是以贡士入太学，彦高可与之交往。”吴激摇头，道：“我只为听闻，人是不曾见过，今闻其人乃集太学诸生，称之蔡太师、童枢密、梁太傅、王少宰、朱勔、李彦六人为六贼，集要奏请。”虚中所闻乃叹道：“此六人为权，乱我朝纲，犹朱勔之人兴花石纲，而乱东南；李彦之人强取豪夺，得田三万四千三百余顷，由是破产者比屋，有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又先后杖死良民千余人，实在可恶。”
时吴激再欲言，乃见思娟盛药至，便起身辞去，思娟送之出门，自就折返回来喂之汤药。虚中嫌之苦，每日喝时，乃窃倒一半，余者须之半时方才吟下，自好生推辞。思娟乃查，便日瞩目其人，后又于街市买购糕点点心，让其吃喝，日唤口味。零客书此，叹此世唯二事，一者遇事，其二逢人。遇事现乃平日德，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逢人难事，此靠天缘，有情之人寡，举案齐眉者亦少。诗叹：
逢遇事难无贵贱，堪缘情易有寡繁。
话言遇事堪是非，相护逢情缘深浅。
欲知后事如何，君尔瞧看下回。
